《堂堂妖帝为何装猫》渚舟

8、谶言

　　人群很快散去，河滩安静下来，英娘伏在台下不动。小扇身形一动，落到英娘身边蹲下，轻声问道：“还能走吗？”
　　英娘身躯一动，小扇赶紧扶她坐起来。只见英娘的左手已全部变黑，黑色蔓延至手腕，已不再往上延伸。

　　“你的手……”小扇心头忽然一酸。
　　泉岚是个很好的孩子，话不多，总把她的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闲时聊天，总说从小跟娘亲相依为命，现在不能时时陪在娘亲身边，眼里满是遗憾。昨日在山里，小扇看英娘为泉岚摘下发上树叶，还莫名有些羡慕。

　　英娘慢慢爬起来，艰难笑道：“没事，只要蝎毒没蔓延到心口，我就死不了……我再进山猎宝，回来交给国主，就能拿到解药了。”
　　小扇愕然：“你这样还怎么进山！我带你找大夫看看！”
　　英娘摇头：“这是国主的惩罚，初夷城没人敢为我治疗。”

　　“那就去东雾谷求药！”
　　“别，别让泉岚知道……况且国主驭虫之术出神入化，她的毒外面无药可解。”
　　小扇回头寻找宁可，眼神期盼：“你呢？”
　　宁可叹了口气：“我不会解毒。”

　　“多谢仙子操心，我自己清楚的。暂时只是手痛，不影响我施法猎宝。”英娘转头找自己的背篓和竹笼，见宁可早已拎起来。她说着感谢，伸手去接。
　　宁可径直握住英娘手臂，三人脚下显出传送法阵。很快，他们重新回到英娘院里。

　　小扇扶着英娘进屋。她越想越堵心：“我不明白。你们给白虎献祭，但凡缺一件祭品，或耽误了时辰，为何就要如此受折磨？”
　　英娘被小扇扶到卧榻上，靠着枕头：“我们初夷人，祖祖辈辈都流传着一句话……”

　　小扇给英娘倒了杯水，听她缓缓讲起初夷城的一个传说。宁可倚在门边，静静听着。

　　相传，上古圣兽白虎镇守在太常山，护佑方圆几十万里的太平。
　　莫约三千多年前，白虎妖帝颁布祭祀令。初夷人每隔五十年，就得用九十九种灵宝敬献白虎，以换白虎庇佑。否则白虎发怒，就会降下灾难。

　　小扇一哼：“这分明是山中一霸，强迫你们交钱消灾嘛！等等……五十年？我怎么听说，祭祀是每隔十年一回？”
　　英娘点头：“本来是五十年一次，但莫约千年前，变成了十年一次。”
　　小扇望向宁可，他亦点头。

　　英娘接着讲述起来。

　　过去的漫漫岁月里，初夷人都循规蹈矩地完成了祭祀，直到千年前。
　　英娘指向墙边书柜：“这些事我没经历过，都是书上写的。”
　　小扇顺着她指的方向，抽出一本书翻开。这是一本初夷古书，讲述了写书人的亲身经历。

　　莫约千年前，有次临近祭祀日期前，初夷城连下二十天雷雨。河水暴涨，大风不停，初夷人忙着修堤建坝，没能举办祭祀礼。
　　没想到，原定祭祀日期的第二日，太常山里走出一只高大如山的白虎，瞳仁泛金，全身雪白，异常俊美。

　　它走在暴涨的河水里，淹没石桥的洪水，才没过它的脚背。
　　它踏上河岸，石板铺的地面瞬间裂开。狂风将大树吹得横七竖八，它站在风中却纹丝不动。
　　它一声怒啸，便让屋舍震颤，人心恐惧。啸声回荡在山峦间，久久不绝。

　　当时的初夷国主匆匆赶到河边，朝白虎跪下祈求，恳请饶恕。
　　白虎周身金光浮现，化身成一名高大男子，面容被金光围绕，看不真切。他双指一捏，指尖冒血，按住国主额头。指尖血画下的复杂纹路，转瞬没入肌肤。
　　国主身后乌泱泱跪了一群人。写书人就在其中，亲眼目睹了一切。

　　白虎声音低沉：“此乃血契，随血脉代代相传。此后祭祀礼变为十年一次，不可延误时辰，不可遗漏祭品。若不守约，血契发作，汝将生不如死。若准时守约，血契全然无害。”

　　他们眼睁睁看到，国主身上筋脉不断凸起凹陷，骨骼承受重压，痛得全身扭曲。白虎弹指一挥，国主的疼痛便瞬间消失。在如此强大的神力面前，所有人都害怕得不敢说话。

　　白虎正欲转身，国主忽然大胆问起：“阁下可是妖界帝君显圣？”
　　对方顿了顿，留下一句：“吾名白寻。”
　　忽然金光大盛，众人再次抬头，眼前空无一人。唯余滚滚河水，咆哮奔流。

　　从此，初夷人再不敢怠慢祭祀。故事代代流传，还留下一条谶言：
　　白虎震怒，太常山倾，风雷不止，水漫初夷。

　　小扇合上书页，久久出神。
　　半晌，她看向英娘说道：“原来如此，初夷人根本不是崇敬白虎，而是惧怕白虎。”
　　英娘想了想，缓缓点头。

　　小扇心里一激灵，再次看向书页，指尖划过那个名字——白寻。
　　“白寻……”她喃喃念道：“妖帝长子……下落不明……”
　　忽然，她指背一敲书页上的白寻，重重“哼”了一声。

　　“怎么？”在旁一直很安静的宁可问道。
　　“白寻是吧？忘恩负义！横行霸道！”小扇一下下敲着书上白寻两个字，“嚣张是吧？我肯定会找到你！给我道歉！给初夷人道歉！”
　　宁可眉峰一跳：“你确定？”

　　“在别处我不敢说，但在山林里，他便逃不过我的追踪。等着，我这就去找他！”小扇愤愤说道。
　　英娘温柔一笑：“正好，仙子稍等片刻。待我准备妥当，咱们一起进山。”说着，她便要起身下榻，但左手痛楚难忍，她只得举着左手挪动。

　　小扇看得蹙眉：“你这样不行……”
　　“我们代你寻找灵宝，如何？”倚在门口的宁可忽然说道。
　　英娘一愣。

　　小扇眼里一亮：“对啊！我们代你找！英娘，反正我要去趟妖界，我再找到那只狐妖，把你的灵草要回来！还剩一件祭品，我也帮你找！这事有我的错，昨夜如果我再谨慎些就好了……你就在家歇着！”

　　英娘惊讶得直起身：“此事怎是仙子的错？”
　　“哎……反正你别管了。你现在这样进山，迟早送命。”小扇叹了口气，声音柔软下来，“泉岚会哭的。”
　　她把英娘推在枕上躺下，站起身来：“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宁可目光跟随小扇：“你就这么去抓白寻？”
　　小扇转身看向他，诚挚一礼：“白寻身负神力，小仙远非对手。但小仙不能因为惧怕，便任他猖狂。此事干系重大，需得好生筹谋，还望仙长鼎力相助。”

　　“唔……”宁可在想怎么回答。
　　“为苍生除害义不容辞啊仙长！”小扇握拳。
　　宁可噎住。

　　他吁了口气，忽然一笑，作揖回礼：“我说过，定会不遗余力襄助仙子。”
　　“仙长果然是大好人！”小扇松了口气，赶紧说道，“可否先借我一份纸笔？”
　　“为何？”宁可故意问道。
　　“记下来，怕忘了。”小扇甜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