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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父亲,今天儿子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有趣的人。”在宁王府里,换上便服的鹿候——宁王的长子夏燮轻描淡写的说着,一面说,一面自面前的矮几上端起一盏冰凉的杏仁茶缓缓的呷下去。
      “说来听听?”宁王对于自己长子所说的事件表达出了恰当的好奇,他斜倚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白玉板指,显得舒适又随意。
      “父亲可曾知道今年连林昭都未免大旱?”夏燮随手将空了的茶盏放到桌上,“初听得时候我还着实吓了一跳,一向被称为由神眷顾的林昭居然也陷入了干旱之中,今年的这个年头,看来当会辛苦不少啊。”
      “这事情我倒是也有所耳闻。”宁王夏綦把玩着润泽的白玉板指,略略有些漫不经心,“不过皇上看上去并没有对此作出恰当的反应,不是么?”
      “您是指?”夏燮在吐出这三个字之后迅速选择了沉默,他薄润的双唇微微勾起一个戏谑的角度,缓缓地再一次开口,“不错,这个反应确实是有些难了,不是么?”
      “确实。”夏綦的嘴边也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不如让我们期待一下我的皇兄,你的皇叔可能的反应吧,如何?”
      “确实是很有诱惑的提议。”夏燮敲敲自己面前的茶盏,漫不经心地听着清脆的响声,“不过我想我未必有时间呆在都城里等待这个漫长的过程吧?您知道的,奇梁族在边境又有些小动作了,明天我会向皇叔请旨回边疆镇守,这看戏的人,只能剩下您一个了。”
      “还真是无聊啊。”夏綦眼角带着些许的笑意,“那么你和睢儿两个人就忍心扔下老父一人么?”
      “您是在说真的还是说笑啊。”夏燮的脸上带着捉摸不定的笑意,“弟弟可是一个人在边疆苦寒之地镇守着呢,如果他听到自己父亲是这样的抱怨的话,不知道会有多么难过啊。”
      一面说着,父子两个一面发出低低的微笑。

      而此时,信使在驿站里洗了自己这半年来的第一个澡。
      他全身浸泡在蒸腾着水汽的热水之中,小心翼翼的搓洗着身上的泥垢。
      刚才带自己来驿站的人看着自己的那种竭力避免但还是不能掩饰嫌恶的眼神他还记得,虽然有些心酸,但是他也小心翼翼的提醒自己,不能让上位者对自己再露出这样的表情。
      干涸的皮肤也在贪婪的吸收水分,水汽使得他感觉沉重,而当他洗濯完毕的时候,木桶里的水已经近似泥浆。
      他自浴桶里出来,充满感激的换上刚刚被送来的整洁衣衫,又饱饱的喝了一顿水,这时候,传旨召见他的人到了。

      双脚踏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信使的腿微微的颤抖。
      他跟着传召自己的人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怀里那封信已经被捂热,如心脏一样的热。
      在这寂静庄严的地方,他忽然之间胡思乱想起来。
      “闪电”跟了自己已经五年了。他脑子里不知为何闪过这个念头,五年了,它从一匹顽劣的小马驹变成人人羡慕的快马,跟着自己也跑了不少地方,不过出来送信还真是头一次,更别提是到都城了。
      这一次,还真是苦了它啊。
      想起自己出门时候瞥见“闪电”连头都不抬的在水槽里拼命喝水的样子,他忽然眼睛有点酸。
      呵,谁不是这样啊?
      他紧紧闭上眼睛,试图终止自己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却忍不住想起离开林昭那天的情形来。
      那一天襄官给了他一囊水,他没接,看着这忽然之间便苍老下去的官长。
      他知道在这时候的林昭,一个人一天的用度也不过是半囊水而已。
      从做饭到饮用,一天最多不过半囊,还是城西池塘里混浊的泥水。
      于是他不伸手,但是襄官以嘶哑的声音命令他拿住这沉甸甸水囊。
      “你要活到都城去。”他嘶哑着声音,极其严肃,“皇帝陛下和巫主会知道这些的,这样林昭就会再一次的得到生机,为此,你必须活着。”
      是的,我尽力活了下来,他在心里喃喃的说着,为了林昭,我尽力的活了下来。
      脚步在青石铺就的阶梯前停下来,他有些茫然,转头看看带领自己前来的传召人。
      在眼神的暗示下,他恭恭敬敬却也战战兢兢跪下,脑海里竭力回忆着刚刚被教授过的跪拜大礼,虔诚认真地伏下头去。
      “是林昭的信使么?”自殿堂之上传来威严的声音,“让他上来。”
      于是他依靠着跪得有些发木的双腿站立起身,向上走去。
      尽管竭力控制,但是身影依旧有些摇摇晃晃,他低着头,看着石阶两旁那栩栩如生的五爪雕龙。
      当双腿恢复知觉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九龙环绕的王座之下,再一次,战战兢兢跪下。
      “把你的加急快件递上来。”殿堂上是君王的声音。
      他自怀里取出被体温再一次濡暖了的快件,那上面字字血,点点泪,薄薄一张纸,却系着林昭三万百姓的生死。
      他跪在冰冷坚硬地上,一种说不出的寒冷自膝盖缓缓向上升腾着,就像春天林昭草原里常见的红环蛇一样,小小的,却毒的很,一旦咬上去了就不松口,而被咬到的人,十个有十个是活不成的。
      这时候他听见细微的声音,象是什么被撕碎了一样。
      殿堂之上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就像草原之上,雷暴将来之前那种令人心悸的空虚和宁静一般。
      “一派胡言!”这时候,自殿上忽然传来君王暴怒的声音,“一派胡言!”
      他惊愕的抬起头来,刚好这时候厉宗夏胄将那封已经被撕得粉碎的急件一股脑的扔了下来,粉碎的纸屑如同雪花一样,在死寂的殿堂里飞舞着。
      “你说……林昭大旱……叫你来求救?”夏胄坐在龙椅之上,一双天青色的眼睛如审视猎物一般审视着跪着的不知所措的信使,“说,是不是?”
      这话到了后来竟然仿佛变成了吼叫,信使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起来,但是他想起干涸的林昭,忽然又有了回答的勇气。
      “是的。”他低下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皇帝陛下,林昭已经干旱了一个春天,滴雨未降。”
      这些话自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殿堂之上起了一阵喧哗,但是迅即再度死寂下来。
      “你所说的句句属实?”夏胄死死盯着低垂着头的信使,冷笑,“把头抬起来。”
      皇家的威严使得信使不得不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他对上皇帝那双冰冷的天青色眸子,忍不住打起了寒战。
      “是的。”但是他咬咬牙依旧坚持回答了皇帝的问讯,“陛下,林昭在这一个春天里一滴雨都没有下过,连池塘都已经快要干涸见底了。”
      “一派胡言。”夏胄重重的拍上龙椅的扶手,可是说话的声音却阴冷下来,“如果林昭在这一个春天里都滴雨未降,那你还可能这么干净整洁?如果林昭在一个春天里都没有见过雨水的话,你们的襄官在做什么?你们的巫祝在做什么?”
      信使再一次打了个寒颤,他被君王忽如其来的质问给弄懵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不过是想要动摇民心吧!”夏胄咬着后牙冷笑着说了这样的话,“谁不知道林昭受神庇佑,你们造这样的谣出来,是想要诋毁梵天大神么?”
      一时间,如同配合这暴怒的君王一样,原本沉寂着的大臣都甦醒过来,开始窃窃私语。
      “我庆朝开国至今200年来风调雨顺,岂能是你们这样的鬼蜮小辈可以诋毁的?”夏胄一字一句,“来人!现在将这个蛊惑民心的家伙拖出去,处以寸桀!”

      此时的林昭,苍老的巫祝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未曾进过正经的饮食,仅有的几口饭食也是人们在他昏迷之后强行喂进去的,而当他自昏迷之中醒来,便会一言不发的再一次跪倒在祭坛之前,默默祝祷。
      人们都有些慌乱,这样的天气是即使在传说之中也从来未曾见到过的,更不要说是真实的发生在有蒙神眷顾之名的林昭。
      流亡在无声无息之间悄悄地开始了。
      收拾行囊,年轻力壮的洒泪挥别家中的老弱妇孺,之后头也不回的踏上离别的路。
      这一离别,或许是一年两年,或许,也就过了一辈子。
      这是林昭啊!这是蒙神眷顾的林昭啊!
      襄官看着那些悄悄离去的乡民,再看看虔诚跪拜于梵天大神座下的巫祝,心里尚记挂着一去不回的信使,百感交集,于无人处悄悄撩起脏污的衣襟,抹一把泪。
      可是,很快,流亡的人狼狈的回来了。
      并不是因为找到了充足的水源,而是因为他们惊恐的发现,庆朝之大,却已经无处可去。
      他们在路上遇到了许许多多的同行者,以及与自己方向相反的急匆匆地流亡者。
      你们要向哪里去?你们要做什么?
      他们互相问着,问完了,却只剩下苦笑。
      我们都在躲避干旱,我们都在躲避饥荒,可是到了最后,却发现干旱和饥荒已经占领了这古旧的王朝,原来到了最后,我们都无路可去。

      “呐,樟丹,你在想什么?”
      与此同时,在修庆皇宫之中,一处僻静但是却精致庄严的小院落里,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托着腮,看着自己对面坐着的,愁眉不展的男人,懵懂的发问。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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