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你我》拐角上楼

17、第 17 章

　　三天后，开学考试成绩出来了。林长情排名年级第七，被分到了重点班。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是，鹭江的老师，会因为分班的事情给家长打电话。当晚，林长情就被原本在公司的林佳拉进房间，质问她的成绩是怎么回事。

　　林长情坐在床沿边，支吾半天都说不出原因。

　　林佳就站在她面前，手里还拿着试卷，神情复杂的看着她，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

　　林佳胸口起伏着：“所以，你之前是因为闹脾气，才把成绩故意考砸的。”

　　想起林长情之前跟她提出好几次来鹭江的事情，那时候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主要是自己这工作根本没办法照顾好孩子，环境又陌生，她觉得林长情还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子。

　　在老家至少还有弟弟弟妹帮忙照看着，因为她还有个比林长情小一点的侄女。可是，在看到弟弟把成绩单照片发给她的时候，她都快崩溃了。半年时间不见而已，林长情就从第五名掉到一百名，这么大的差距，还在学校打架，她怕再不管人就废了。

　　其实她当时就觉得纳闷，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突然就变了，还变得那么夸张。现在想起来，这就是小孩子的叛逆心理，想做的事被阻拦就越想做。

　　“我......”

　　林长情低下头，咬着嘴唇，心脏跳的极快。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是因为得知你有胃病，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想到你身边来，照顾你。

　　这种自以为是，天真的，不计较后果的做法，她说不出口。

　　在她的认知里，林佳把这件事瞒着，是不希望她担心，她得装作不知道。

　　沉默就等于无声的默认。林佳控制不住大吼：“你怎么能这么任性！啊？你怎么能这么任性！”

　　这一吼，让两个人都僵在原地。

　　从小到大，林长情没见林佳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她吓得浑身都在颤抖。

　　七岁之前，林佳是温柔的，是她最爱最依赖的妈妈。

　　七岁之后，林佳是严厉的，依旧是她最爱最在乎的妈妈。

　　她一直都知道林佳很辛苦，她不是故意要跟她作对，不是故意要惹她生气，不是故意让她担心。

　　可她做出来的事，结果却是这样。

　　林长情不知道该怎么办，豆大的眼泪瞬间从眼眶里掉出来，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委屈，害怕，后悔，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堵的她喘不过气。

　　“你这要是初中升高中，高中升大学的期末考试，你知道你会错过什么吗！”林佳气的胃疼，嗓子在刚刚破了音，“你以为你那么做吃亏的是谁，是你自己！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自己，为了你以后的生活！”

　　林佳气到浑身发抖：“你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可曾有设身处地的想过妈妈，想过奶奶，想过我们对你从小的教育，培养，我们又是为了什么！”

　　“妈妈，”林长情颤着哭腔，“对不起......”

　　“对不起，你别生气。”

　　“对不起……”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

　　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激动，林佳禁了音。看着满脸泪水的女儿，内疚渐渐爬满心头。

　　沉默好半晌。

　　林佳深深的叹了口气，声音也在发颤：“你不用跟妈妈道歉，你对不起的人不是妈妈，是你自己。”

　　“你不能让情绪控制自己，你要控制住情绪。要理智一点，为自己负责。以后做任何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人生是你自己的，妈妈帮不了你。”

　　说着说着，林佳的眼眶也红了，颤声道：“你不能跟妈妈成为一样的人...”

　　林长情始终低着头，听到这声哽咽，抬起头，抓住林佳的手，抽噎着：“妈妈，我知道错了，再也不会那么做了，我保证。”

　　林佳生的很漂亮，明明还不到四十，却显得沧桑憔悴，那么精致的妆容都遮不住。

　　林长情心里一阵抽痛，站起身将林佳抱住。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只能一遍一遍重复自己的话。

　　“妈妈，我保证。”

　　“我保证…”
　　…

　　林佳去公司之后，林长情就一直在房间写作业。

　　出房间的时候发现客厅没人，她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

　　晚上八点十分。

　　下午宫夏铭把她送到小区，就让司机开去别的地方，到现在还没回来。

　　林长情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两个鸡蛋，打算煮碗面条。

　　不知道宫夏铭吃晚饭了没有。

　　她关上冰箱，回房间拿手机，想问问他。刚点开屏幕就看到好几个宫夏铭的未接来电，还有未读消息。

　　开学第二天她就把手机震动改成静音了。

　　林长情内心一惊。

　　这是怎么了吗？

　　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她赶紧回拨回去。

　　电话刚响一声，那边就接起来了，林长情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她耳朵向来好使，似乎还听见了类似电梯门开关时的摩擦声。

　　“林长情？”

　　不知道是不是手机的原因，那头的声音有些低哑。

　　林长情莫名觉得紧张，忙问：“哥哥，怎么了？”

　　听见她语气正常，那头明显松了一口气。沉默片刻，少年恢复漫不经心的状态，语气散漫：“你在干嘛呢？”

　　林长情暗暗吐气，老实道：“我刚写完作业，手机被我设置静音了。”

　　“下楼。”

　　“啊？”

　　“我在楼下等你。”

　　“...哦。”

　　挂断电话，林长情把手上的鸡蛋放回冰箱，到玄关处换好鞋，匆忙关上门去坐电梯。

　　刚打开一楼大门，她就愣住了。

　　宫夏铭坐在一辆黑色机车上面，上身微弓，低头看着手机，长腿随意交叉耷拉着。

　　听见声音，他抬起头，小区的灯光很足，他肤色冷白，此时显得更加透亮。

　　看见是她，锋芒的眉眼一松，眼尾微挑了下，唇角轻扯，神色带点痞味。

　　他慢条斯理地把手机收起来，拿出一个头盔递给她。

　　原来他去提车了。

　　林长情上前接过：“哥哥，你吃饭了吗？”

　　宫夏铭拿起另一个头盔戴上，没回答问题，反倒问她：“你想吃什么？”

　　这个头盔明显比宫夏铭的小一号，但是林长情戴起来还是很大。

　　“都可以。”

　　“没有这道菜。”

　　“......”

　　“我的意思是，”林长情说，“我吃什么都行。”

　　“说了没有这道菜。”

　　“......”林长情想了想，“那…吃面吧，我想吃鸡蛋面。”

　　“行。”宫夏铭这才上车，点火。

　　林长情跨坐在后面，第一次坐这种车，有些无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这不像自行车有底座，又觉得扶着人家的腰不合适。思考一番，最后放在自己两边大腿上。

　　半晌。

　　不见车子开走。

　　宫夏铭转头：“抓着我。”

　　“...哦。”

　　林长情看了看他腰的位置，他身上还穿着校服，衣服很大，显得他更加清瘦。

　　犹豫两秒，伸手抓住了两边的衣摆。

　　车子开出小区，车速由慢到快，马路两边的树渐渐重影，林长情手指默默的攥紧了。

　　她发现只要不看侧面，根本感觉不到速度。前面的视觉效果很好，她还满喜欢的。让人全神贯注，没精力在想其它。

　　稍凉的风不断穿透布料，刺激皮肤神经，让人有种飞起来的感觉。

　　沉闷的心情在这刻烟消云散。

　　倆人进了一家面馆。

　　等待的过程中，林长情突然想到什么，问：“哥哥，你第一次骑车吗。”

　　宫夏铭懒洋洋的嗯了声。

　　林长情啊了声：“第一次骑车你就敢带人啊。”

　　宫夏铭支着下巴，浅笑两声，眼神直勾勾的，一副“你才反应过来”的模样。

　　林长情也没觉得害怕，但还是忍不住道：“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嗯？”宫夏铭觉得好笑，“那咱倆不是半斤八两么。”

　　一个敢骑一个敢坐。

　　这么说…好像也对，林长情撇嘴。

　　倆人面对面坐着。距离近了，宫夏铭才发现，小姑娘的眼睛，有哭过的痕迹。

　　他稍稍蹙眉，明明傍晚分开前还好好的。不知道她回家遇到了什么事，或是在谁那受了什么委屈。

　　小姑娘及其好面子，一般不会轻易哭。但她不主动说，他也不好猜，盯着她看了几秒，而后，不甚在意道：“回去就一直在写作业？”

　　林长情愣了下，讷讷点头。

　　想到林佳那句“你不能成为跟妈妈一样的人”有些难受。

　　以她的理解，林佳很不喜欢自己，所以望子成龙。可是在她的心里，林佳是伟大的、很厉害的、坚强的，她很喜欢林佳。

　　她想证明给林佳看她很好很棒，教出来的女儿也不差，但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拿的出来的只有成绩。

　　注意到她的情绪，宫夏铭没在问。

　　倆人聊了一些在学校的事。

　　吃好之后，林长情以为会直接回家，却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坏境。

　　下了车，摘下头盔。耳朵最先听见的是海浪声，再来是一片昏暗的安静的沙滩。

　　两车道的马路两边，都种满了高高的椰子树，路灯隔十米一盏，不是特别亮，但能看清。

　　没一会儿，海腥味钻进鼻尖。

　　宫夏铭走在前面，林长情跟在后面。

　　因为她的脚掌还没有好，不能脱鞋子踩沙，有点可惜。

　　还没等她问为什么突然来海边，就听见宫夏铭说：“这个地方呢，我以前经常来。”

　　林长情看着他。

　　他抓了一把沙子，淡淡道：“算是我的秘密基地。”

　　林长情心脏一颤。

　　“只要有什么心事，或者不开心，我就会过来。”他目光看着海，沙子从他的指缝流走，“我会告诉它。”

　　林长情也跟着看海。

　　对面漆黑黑的一片，看着像个巨型黑洞，只有海浪跟海腥味是真实的。

　　“因为我的肚量很小，东西装多了，我会爆炸。”宫夏铭一字一顿地说，“但是大海肚量很大，它能装下所有人的心事，它是最耐心的倾听者。”

　　林长情又看着他：“哥哥，你…”

　　“我，”宫夏铭说，“有一个从小困扰到大的烦恼。”

　　从小困扰到大？

　　这么严重！

　　“但它已经听腻了，觉得我烦。”

　　她小心翼翼的问：“是…什么？”

　　宫夏铭没接话，静静的盯着海。

　　林长情唇角拉直，跟他并排站着。

　　海浪一下比一下拍打的有力。

　　不知道为什么，林长情莫名觉得伤感。她想说有什么烦恼可以跟她讲，毕竟来鹭江这段时间，宫夏铭一直都挺照顾她的。当当他的垃圾桶也没什么，也不会觉得他烦。

　　在长达十几秒的沉默后，旁边的人张了张嘴。就在林长情以为能听到他有什么难言的秘密，或是内心的伤痛时。

　　却听他一本正经说了五个字。

　　“太优秀，太帅。”

　　？？？

　　！！！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

　　林长情是真的无语。

　　这种氛围的烘托下，她以为能听到什么正经的事。

　　也难得见到他这么不一样的一面。

　　谁知，一切都是她想多了，一切都是她错付了。

　　她还觉得伤感…

　　这人简直！简直！！！

　　林长情忍了忍，最终忍无可忍，吐槽：“那你还来干嘛，它应该不欢迎你。”

　　她顿了下，觉得不够解气，补充道：“换作是我也觉得烦。”

　　闻言，宫夏铭也不恼，反倒低笑出声：“所以我把你带来了。”

　　林长情诡异的瞪着他。

　　宫夏铭认真道：“有客人在，它会给我面子的。”

　　林长情：“……”

　　还能这样。

　　“看得出来它挺欢迎你。”

　　“……”

　　怎么看出来的？

　　宫夏铭说：“它都这么热情了，你也礼尚往来，跟它聊聊吧。”

　　“……”

　　我#%$&?@…

　　—

　　回到家已经快11点了。

　　林长情顾不上脚掌的伤，直接用水冲洗身子。主要是这两天来例假，光擦身子总觉得不舒服。

　　从浴室出来，就见宫夏铭双手抱胸，黑着脸倚靠在她的房门口。

　　林长情一愣，莫名有种背着家长做坏事被抓个现行的心虚感：“哥哥，你这么快就洗好了。”

　　宫夏铭看着她，懒懒的嗯了声，而后目光落在她的脚上。

　　这些天，他每天晚上都会帮她擦药，每天都会提醒她脚底不能沾水。

　　被他这么盯着，林长情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缩了缩脚趾。

　　宫夏铭放下手，面无表情朝她靠近。

　　无形的压迫感袭来，空气莫名变得稀薄。

　　林长情害怕他这个样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连忙解释：“我不是故意要冲澡的，就是，就是今天汗出多了，身子粘哒哒的不太舒服。”

　　闻言，宫夏铭脚步一顿，目光有些诧异。而后，轻声笑了两下：“我说什么了吗。”

　　可是你无声胜有声啊！！

　　她低眼撇嘴。

　　“过来擦药。”

　　“……哦。”

　　林长情看着他的背影，磨磨蹭蹭跟去客厅。

　　坐下后，宫夏铭在大腿上垫了一个抱枕，把她的脚放在上面，仔细查看伤口。

　　十天过去了，口子已经结痂，但还没有很牢固。因为伤口比较深，又在脚底，每天都会裂开。刚开始那一个星期这条口子很狰狞，这两天还好。

　　林长情攥紧了衣摆，以为刚刚冲澡把伤口弄裂开了，默默等着接下来的数落，结果半天没听见宫夏铭出声。

　　她抬眸。见他低着眼，拿起棉签，抹上药，轻轻的涂在她的伤口处。

　　模样认真又专注。

　　林长情突然有些好奇。

　　这样的人发起火来是什么样子啊？

　　想到刚刚在房门口那种无形的压迫感，杀伤力十足，瞬间背脊发凉。她咽了咽口水，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察觉到她的变化，宫夏铭动作顿了下，抬眼：“冷？”

　　林长情一愣，掩饰般点点头。

　　宫夏铭：“马上好。”

　　裹上新的纱布，林长情收回脚：“谢谢哥哥。”

　　宫夏铭点头：“早点休息。”

　　之后便没再说什么，默默的收拾。

　　回到房间，林长情躺在床上，有点纳闷。今天宫夏铭不像往常那样逗她，好像真有什么心事一样。

　　从他们吃面开始，然后去海边，再到刚刚，总觉得不对劲。

　　———“太优秀，太帅。”

　　“……”

　　算了，一定是她的错觉。

　　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