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乐鱼爱吃小鱼

39、第 39 章

　　立冬过后的官道上几乎看不见什么人，林州本就贫瘠，行商的马车大多不从这边借道，成谨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眼，一路上枯枝败叶和杂草几乎将马路占了个大半。

　　“赵伯，咱走的路对吗？怎么瞧着越走越偏了？”

　　成谨没忍住问道。

　　车夫是赵隗的父亲，他是个练家子，武艺也好，顾珵这次出门没带几个人，他就是其中一个。

　　“对着呢，”赵伯回头看了眼，安抚道：“这天儿太冷了，路上看不见人也正常，前边就是驿站，你问问王爷歇不歇？”

　　成谨捂住帘子，不叫冷风钻进来，还没问呢，就听见顾珵说：“不歇，直接走吧。”

　　他们这次是去京城，因为是无诏进京，顾珵不敢太张扬，一路上轻车简行，人也没带几个。

　　舟车劳顿，路上又颠簸，顾珵刚养好的身子又开始难受起来，他心口疼的厉害，胸腔那儿跟堵住了似的，喘气都费劲。

　　成谨担心的看着他，犹豫道：“主子，您还成吗？要不咱们先歇一晚，等您缓缓再接着走？”

　　顾珵裹着大氅缩在里面，轻轻摇了摇头，“不必，本王熬得住，走吧。”

　　成谨觉得他脸有些红，心一横，直接朝外边喊道：“赵伯，下一个驿站歇一歇，主子有些不舒服。”

　　“你……”顾珵觉得他有点放肆，想要骂两句，又提不起力气，便没吭声，打算以沉默来表达自己的不赞同。

　　成谨梗着脖子不敢看他，态度却很明朗，他要顾珵休息。

　　两相对峙，不过半炷香的功夫，成谨便扛不住了。

　　顾珵不说话的时候真的有些吓人。

　　他哀求道：“您好歹歇个一时半刻的缓一缓，要不还没到京城，您身子先扛不住了，到时候想办什么事也办不成了。”

　　顾珵觉得有些头疼，不知道是不是被成谨烦的，他想了想，没再拒绝，算是应下了这个提议。

　　赵伯驾车很稳，一个时辰后，马车稳稳的停在了驿站外。

　　后边跟着护卫的侍卫将马匹栓进了驿站的后院，赵伯和成谨扶着顾珵下了马车。

　　驿站一般只接待来往的官员，还有传递公文的信使，不过顾朝民风开放，朝廷大力鼓励行商，因此有些驿站对商人也是开放的。

　　尤其是林州这种偏远的地方，又不属于要塞之地，基本上没什么官员经过，驿站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的。

　　成谨扶着顾珵进了门，才发现今日的驿站有些热闹。

　　楼下几个驿卒在打扫卫生，还有个正端着饭菜往二楼送。

　　“你们驿丞呢？”成谨抓住一个驿卒问道：“我们想要在驿站暂住一晚。”

　　他说着就递过去一块银子，那驿卒也机灵，笑道：“楼上有贵客，我们驿丞大人正在招待，几位公子若只是简单的住一晚，小的可以先为您安排。”

　　成谨看了眼顾珵，见他没反对，便笑道：“那有劳了。”

　　在马车上时不觉得怎么样，下车后才发觉出冷来，顾珵脸是热的，身子却格外的冷，他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跟着那驿卒上了楼。

　　上到二楼时听见了说话的声音，顾珵朝那边看了眼，驿卒解释道：“是我们驿丞。”

　　成谨啧啧道：“那看来真是贵客了。”

　　一般来说，驿丞无品级，只管来往公文传递或是官员休憩等事务，顾朝又多了一项，允许商户借住，只要付些银两即可，这些事驿卒就可以代劳。

　　凡是要驿丞亲自招待的，无不都是贵客。

　　顾珵只听见那驿丞讨好的问对方要不要安排些人过来伺候，却没听见对方怎么答的。

　　想来是应下了。

　　不过这些事都与他无关，顾珵只瞧了一眼，便回了房间。

　　成谨关上门，帮顾珵把大氅脱了下来，一抬头就瞧见顾珵脸色红的有些不正常。

　　“主子？”成谨迟疑的问道：“您是不是烧起来了？”

　　顾珵这会儿看他已经有点重影了，顿了下，才反应过来似的，说道：“什么烧起来了？房子吗？”

　　成谨：“……”

　　好，看来确实是烧迷糊了。

　　幸好驿站的房间里炭盆烧的旺，还算暖和，成谨将顾珵裹在被子里捂汗，又下去找赵伯。

　　赵伯通些医术，寻常的病痛都能治。

　　他将房门关上，要下楼时突然听见东头那位贵客的门也开了。

　　成谨下意识朝那边看了眼，霎时张大了嘴巴。

　　林、林、林亓？

　　他不敢相信似的眨了眨眼，对方衣着华贵，墨黑色的氅衣瞧上去贵气十足，可那张脸……又的确是林亓的脸。

　　林亓察觉到一股不明的视线，朝这边瞥了眼，也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又忽然想到自己现在似乎不太适合同顾珵见面，便又将头扭了过去。

　　“林侍卫？”成谨迟疑的喊了一声。

　　林亓抿了抿唇，又回过头来看他。

　　成谨惊叹道：“真是你啊！主子说你死了，我还以为你真没了，怎么现在混的这么好了？”

　　他审视着林亓身上的衣裳，啧啧道：“你这氅衣里混着金线吧？瞧着就财大气粗的，怪不得说是贵客。”

　　林亓没说话，任他看了会儿，只是视线却忍不住朝他身后的房间看了又看。

　　顾珵也在吗？

　　成谨察觉到他的目光，才猛地想起来自己出来是干嘛的，他慌乱道：“差点忘记了，主子生病了，你先替我守一会儿，我喊赵伯去熬药。”

　　他说完就一溜烟跑下了楼，林亓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驿卒都在一楼说闲话，整个二楼都静悄悄的，林亓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内心挣扎不已。

　　要进去吗？

　　顾珵似乎不想看见他，上次就已经腻了烦了。

　　可成谨说顾珵生病了。

　　林亓心里钝钝的疼。

　　他纠结了片刻，还是没忍住敲了敲门。

　　房内没人应声。

　　林亓顿了下，然后轻轻推开了门。

　　房间内放着五六个炭盆，一股热气迎面扑过来，却没瞧见顾珵的身影。

　　林亓朝屋内逡巡了会儿，才发觉榻上的被子里裹着个人，只露出了半张脸，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心跳停了一瞬，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蹲在榻边时听见了顾珵粗重的呼吸声。

　　顾珵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

　　很明显发烧了。

　　林亓想了想，将身上的氅衣脱了，轻轻盖在了顾珵身上。

　　他蹲在顾珵身边，下意识的用手碰了碰对方的额头，烫的。

　　那热意灼的他瞬间将手收了回来。

　　明明自己也发过热，甚至没药吃的情况下都能熬过来，可顾珵这样，林亓就下意识的心颤。

　　顾珵身子那么弱，万一烧出问题来怎么办？

　　可没等他想出来个解决办法，就听见顾珵发出了极轻微的喊声。

　　声音太小了，林亓没听清。

　　他将耳朵凑过去，听见对方迷迷糊糊的喊着热。

　　能不热么？头上热的都能暖手了。

　　林亓想了想，视线在屋内找了一圈，才瞧见角落的架子上搭着一条布巾。

　　他站起来将布巾浸在水中，等湿透了才拿出来，又把上面的水拧干，然后轻轻放在了顾珵的额头上。

　　可刚盖上去，顾珵似乎就觉得不舒服，脸下意识动了动，布巾掉了下来。

　　林亓顿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实在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以往自己生病时也是有药吃药，没药硬抗着，从来没有这样难受的时候。

　　他看了看门口，成谨还没回来，估计药还没熬好。

　　林亓叹了口气，小声喊了句主人。

　　顾珵迷糊间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脑袋上放了个湿布巾，他一向不喜欢这种降温方式，滚烫的额头上放着个湿布巾，感觉跟头顶冒烟了似的，便下意识的动了动脑袋，将布巾甩掉了。

　　他刚要斥责成谨，就听见了一声很无措的主人。

　　这声音太熟悉了。

　　顾珵费劲的将眼皮掀开了一条缝，眼前模糊不清，只能瞧见一个不甚清晰的影子。

　　可他依旧认了出来。

　　是林亓。

　　他想说话，嗓子却跟堵住了一般，怎么都发不出声音，眼皮也快坚持不住了。

　　迷糊间又瞧见一只大手伸了过来，轻轻的、很温柔的、覆在了他的额头上。

　　手心的柔软与凉意顿时让脑袋清醒了不少，他听见林亓小声说：“这下可以舒服些了吧？”

　　顾珵心道很舒服，林亓的手心比那些湿热的布巾舒服多了。

　　可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惬意的闭上了双眼。

　　成谨说得对，果然应该在驿站歇一歇。

　　顾珵没再动，也没再发出难受的声音，这让林亓松了口气。

　　他将手心覆在顾珵的额头上降温，等手心热了又换另一只手，顾珵始终很乖的躺在床上，林亓忽然觉得顾珵有些像宫里太妃养的那只大猫。

　　傲娇、又温顺。

　　他又小声喊了句主人。

　　意料之中的没人应答。

　　顾珵已经睡熟了。

　　屋内的温度很高，林亓的手心逐渐热了，覆在顾珵额头上的那只手有些沁出汗来。

　　他想了想，将手收了回来，然后很缓慢、很认真、很轻的，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

　　似乎已经没有那么烫了。

　　可他们离的太近了，林亓将额头收回来时，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脸突然烫了起来。

　　大概屋里真的太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