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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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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阳今天接到了一个老朋友的电话。这个老朋友在B市市医院工作,当初弟弟要去实习的时候他专门问了这个老朋友那个地方经济发展怎么样,万一陶雾以后要在这个地方工作,他得好好斟酌斟酌。
然而他始终不愿意相信,他会告诉自己弟弟住过一段时间院的消息。
自打陶雾分化成omega,他就格外呵护这个小自己十岁的弟弟,捧在手心都怕摔了。而那个老朋友告诉他,陶雾去医院打过胎?不,怎么可能。
陶阳拨通弟弟号码的手都是抖的,直到冰冷的声音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他知道世界上重名的人很多,但他不敢想象如果那真的是自己从小捧着到大的弟弟,他会怎么做,他又该做什么。
他当天就开车去了B市,到陶雾实习单位才知道弟弟跟着带队老师出国了。去了一个离家那么远,又正逢战争的国家。
陶阳去了医院,找到了这个老朋友。老朋友说,是自己检查记录的时候瞥了一眼,看到了陶雾这个名字,记得好像是你弟弟,就想着能不能帮着照顾一下,结果看到主治医生是产科的主任。
陶阳证明了自己是患者的亲哥哥,主任才告诉他,说那个omega送来的时候情况已经很糟糕了,能把命救过来都是不幸中的万幸。
陶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开车回家的,眼睛里的泪模糊了视线,他狠劲闭了闭,手攥着方向盘骨节都泛白,他没办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他只知道,陆南江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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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南江在医院待了一段时间,短时性失语症还是没有恢复,但有很多毕业生的毕业论文需要他回去拿分数,学校很急的把他催了回去。
学生们对熟悉的陆老师不开口说话的样子很新奇,总是问来问去的,他就扯了个谎告诉他们自己扁桃体做了个小手术,暂时没办法发出声音。
他这段时间不在学校,学生们也没有认真学,论文写的东扯西扯,完全没个样子。他选出不合格的拿笔都给改了几处,打算明天打回去让他们重写。
论文改了一上午,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改完,办公室已经没有人了。陆南江准备去食堂随便应付一下,结果一出门迎头被揍了一拳。
在陆南江看到对方是陶雾哥哥的时候,他心里猛的一沉。他没躲,没问理由,任由对方揍了一顿。
陶阳没收着力气,每一拳都结结实实打在对方身上。陆南江胃上挨了一拳,他皱着眉弯下去腰。
陶阳按着人打了十几分钟,眼眶通红,愤怒带来的急促呼吸让他浑身都在颤抖。
陆南江用舌尖顶了顶疼的发麻的嘴角,口腔里都是血腥。
陶阳问,你知道吗。陆南江摇了摇头,拿出手机打字,是陶雾的事吗?他怎么了?
陶阳看着不说话,什么都不知道,用甚至是询问并且很是关切的眼神看着他的陆南江,心里的愤怒没由来的又升起了好几度。他狠狠拍掉对方举着的手机,嘶哑的怒吼:“陆南江!你到底爱不爱他!他怀孕了啊!怀孕了你知道吗?!!”
两个人在这番话出口后都沉寂了几分钟,陆南江的眼神从不可置信到悲伤,他缓缓跪了下来,泪水滴在地上。
陶阳狠狠的踹了过去,陆南江像是已经死了一样倒在了地上,没有再爬起来,就那么狼狈的躺着,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在地板上。
陶阳狠劲儿攥了攥拳,指着地上窝囊废一样的人,扭曲般平静的说:“你个畜生。”
陆南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过去抓起手机的,他打开许久未点开的消息通知,抹了一把眼睛,看着陶雾发来的消息:
嗯嗯,我知道了陆老师,安心支教吧,注意安全哦
……
陆老师,我要出国了,和李老师的队伍一起,去拍一套纪录片,可能会很忙,这里也没什么信号
……
陆南江,我很想你
……
他浑身都在疼,从里到外。陆南江就这么盯着手机,视线几度模糊不清,他都拭不完。
陆南江开车到B市,去陶雾的公司想问清他所去的国家和具体位置,大家看到他满身是伤,又不会说话的样子还以为是精神有问题,把人轰出公司了陆南江才被梁宇找到。
梁宇非常愤怒,但碍于这个人身上已经没什么地方能下去手了,还是没有打出去这一拳,只得咬牙切齿的说:“你就是陆南江吧,陶雾还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你这种人渣怎么还有脸来这儿?陶雾也是瞎了眼了,还护着你。”
陆南江精神有点恍惚,张了张嘴又说不出来话,赶紧掏出手机打字:他怎么了?
他又抱着侥幸心理,期望陶阳说的那些都是假的,陶雾只是去国外出了一趟差。
“你是个哑巴?”梁宇皱了皱眉。
陆南江没解释,只又举了举手机。
“你不知道?哦,也是,陶雾谁都不让告诉,尤其是你。”梁宇很是厌恶的看着眼前狼狈的男人,“他怀孕了,但你和陶雾你们两个谁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注意,我真不明白了,omega怀孕的信息素你难道感觉不到?alpha的信息素会有反应的吧……那天起床直接倒在厨房了,流了一地的血,我把他送到医院查了才知道是怀孕了,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陶雾自己都差点没挺过去,不知道你这alpha是摆设吗,这种事都这么马虎,不知道omega的身体情况吗?”
陆南江身体一寸一寸的垮了下去,他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不住的摇头,眼泪流不出来。
“医生说了,alpha的信息素是可以感知被标记omega的身体变化的,你来找了陶雾这么多次,就没有一点感觉?”梁宇看着眼前的人的反应,也不像是对陶雾不在意的样子,但他还是觉得愤愤不平,“打胎对omega的身体伤害非常大,精神方面也是,他从那之后就很少说话了。”
陆南江闭了闭干涩的眼睛,点了点头,用手机打字:谢谢你告诉我。
他问了陶雾的位置,定了最近明天凌晨的飞机票。陆南江多想现在就抱抱陶雾,他这么多天该多难受啊……他心疼的一抽一抽的,呼吸都像被扼住咽喉一样困难。
陆南江想到之前发烧陶雾从医院回来的表现,和格外浓郁的信息素的味道,又想到自己混账一样的行为,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他就不能再带陶雾去医院检查一下呢,他怎么就不能再细心一点,抑制针的问题他为什么不早点解决。如果他没有打抑制针,这些都不会发生……
一想到陶雾在医院疼的昏迷的场景,陆南江就忍不住骂自己是个傻逼。
倒春寒真的很冷,从头到脚都没一点热气,手冷的发抖。
他开车回家,想给陶雾发消息,想给他打电话听他的声音……但战乱的地方信号几乎没有。
陆南江彻彻底底的感同身受到了陶雾当时想给自己发消息,打电话,但因为自己说自己在支教没有信号时又放下手机的那种无力和强烈的思念。而他是个傻逼骗子,这样的谎言使自己面对了同样的境地,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陆南江开车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个背包,天已经很晚了,身上很多地方都在一跳一跳的疼,他没有胃口,也睡不着。
他坐在沙发上睁着眼,盯着陶雾上次离开遗落在鞋柜上的钥匙。墙上的挂钟走的很慢。陆南江起身,把钥匙收进口袋,出了门。
这个点路上人很少,偶尔有路过的车,也许也是赶飞机的人。
这时,车载自动连接手机响起了电话铃声,陆南江按下接听键继续开车。
“南江,你……来趟疗养院。”是赵医生的声音。
陆南江猛的踩下刹车。
“你母亲……情况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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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雾朦朦胧胧的睡着了。最近梦很多,他早上几乎都是被惊醒的,睁开眼一身冷汗,但不太记得清内容。
今天是少有的自然醒,醒来后很平静,梦的内容也记得……又梦到陆南江了。最近的梦多多少少都围绕着陆老师。
有人敲了敲门。
“小陶,起来了吗?”是李老师。
陶雾坐起来拉开窗帘:“起来了。”
“收拾一下来我这吃饭吧,我给你领了。”
“好的,谢谢老师。”
他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装甲车一辆辆开过去,尘土被荡了起来,视线一下就被黄色的尘土遮挡了。
陶雾简单洗了个漱,出门的时候带上了表。他的手机早就没电了,充了也没用,没有信号,队伍里的人联系都是用卫星对讲机。
战乱的地方真的很苦,每天的饭都是驻扎在这个国家本国的大使馆的人送来的,份数都有限,营养也不达标。
天气很热,他光走到旁边没有几步的李老师的房间就出了一头汗。
“今天没什么事,你和小孟在这儿整理一下照片和视频,我去附近的国内驻扎点看一下,把走访的地方对一对,听说又有人来了呢。”李老师擦完眼睛戴上了,看到陶雾一头汗,冲他笑了笑,“这里苦吧。”
陶雾摇了摇头,拿起窗前桌子上的包子啃了起来。
李老师从卡式炉上拿下来一杯温好的牛奶,递给陶雾:“小陶,来,喝杯奶,你瘦了太多了。”
“不用了……”陶雾愣了愣。最近李老师一直给他塞吃的,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总能拿出来。
“喝吧,”李老师把奶放在桌上,“你得养着点儿身体……唉,本来就说不让你来的,非要跟着。”
陶雾应下了:“谢谢老师。”
李老师拿上钥匙出去了,黄土又落回了地上,虚虚覆着一层。陶雾能从窗户看到李老师踏着土走到行进车旁边说了些什么,然后里面下来了个人,小跑着过来了。
外面有人敲了门:“陶雾你在吗?我是孟池。”
陶雾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包子,走过去开了门。
“嘿嘿,我早上起来出去转了一圈,有个队伍刚从前线回来,”孟池笑着走进来,拉开拉链从衣服内兜里掏出来个东西塞到陶雾手里,“给,给你个鸡蛋,另一个组刚拿到的物资,我拿包子换的。”说完又嘿嘿笑了两声。
孟池也是个实习大学生,有个战地记者梦,想凭借媒体的力量让世界上的人们认识到战争的可怕,呼吁和平。长的挺帅的alpha,肤色晒的很深,人看着挺老实,做事对人都很实诚。
“谢谢,不用了。”陶雾顿了一下,还是把杯子里的牛奶喝掉了。
“没事的,你吃,李老师说你身体不太好,一个队的嘛,应该照顾一下的。”孟池把鸡蛋放到桌子上,擦了擦汗。低头看到了自己身上,赶紧又走出门拍土,“天呐忘了忘了……土都快比我衣服厚了。”
孟池抖了半天衣服依旧是尘土飞扬,无奈的笑了笑:“我回去换个衣服。”
“嗯。”陶雾点了点头。
孟池又返回来从门缝间探出头:“鸡蛋记得吃哦,不要浪费!”说完飞快的跑走了。
陶雾叹了口气,开始剥鸡蛋。
昨天晚上的梦里陆老师在给自己做饭,他总能做出自己喜欢吃的,每道菜做出来都很好吃,在陆老师家不用担心任何事。
外面起了一阵风,陶雾看向窗外的视线又被尘土模糊了,带着细小颗粒的沙拍在窗户上,然后窸窸窣窣的往下掉。
陶雾吃完后打开电脑,开始给最近拍摄的素材分类。这些都是很珍贵的记录,是这片土地从沃土变成戈壁滩的衰老过程,是很多人们魂灵无法安置的证据。战争带来的太多了。
他身体确实不太好,从医院出来开始,干什么都有些力不从心,还容易走神。如果不是组里的人提醒,他可能已经因为分神走丢很多次了。
陶雾能闻到空气里淡淡的食物的味道,和不可避免的尘土的味道。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桔子味儿了。
“最近风起的太大了,一出门就糊一脸土,”孟池边推门边说,“靠近赤道也太热了。”
他走过来看陶雾整理文件,坐到旁边聊道:“哎陶雾,你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我看你好像不是特别喜欢和别人交流,应该不是因为想当记者吧?”
这里的队伍都是来自中国各地的组织,到这个国家统一的聚集地再分配小组人员。
“嗯,公司给实习生分配的任务。”陶雾笑了笑说。
孟池也笑了笑:“没事儿,我就是喜欢说话,你拍照就可以了,沟通的事儿交给我,一个组的嘛,互帮互助。”
“谢谢。”
后来他们都没说话,设备只有李老师这里有一台,陶雾在操作,孟池也只能看着。不过他的确是爱说话,没什么回应也能说下去。
“……这天可别下雨,我听说这儿一下就是暴雨,那地上就全成泥了,车都走不了,咱们的食物都运不过来。”孟池给陶雾倒了杯水,“要不让我来?你歇会儿。”
陶雾也没勉强,一直盯着电脑他脑袋已经开始晕了:“嗯。”他接过水喝了一口,闭了闭酸涩的眼,又看向窗外。
孟池接着手上的活开始忙活了,能看的出来干的很认真,但嘴上也不见闲:“战争啊……害人呐……”
“是啊。”陶雾伸手摸了摸玻璃,外面依旧是模糊的。
李老师坐的那辆车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天还是很亮。这里白天很长。
工作都做完了,陶雾回屋了,他想睡一觉,从中午吃完饭开始眼皮就抬不起来,但躺下了又睡不着,就趴在窗户上看。
有两个人从车上下来了,土马上扬了起来。
陶雾愣愣的看着其中一个人,从车上下来,向他跑了过来。他攥了攥拳,泪水还是流了下来。
陶雾下床开门,熟悉的身影带着一身黄沙,冲到了他面前。
他带着哭声猛的抱了过去:“哥……”
陶阳闭了闭眼,手抖着举起来摸了摸陶雾的头发:“哥在呢,哥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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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阳推掉了公司所有的事务,辗转了很多个地方,和很多组织进行了沟通,终于来到了这儿。
他一直以为自己见到陶雾会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他以后不允许见那个傻逼,把他带回家好好养身体,可真到了这个时候,陶阳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问了。陶雾瘦了一大圈的身体让他只能心疼的轻轻搂住对方,不断轻拍哽咽着颤抖的后背,重复的说着,哥在呢,哥在呢……
那天他们什么也没说,平复了情绪之后去吃了饭,像抱着陶雾小时候那样,搂着他睡了。
他也知道了,当初陶雾答应自己的时候说过的后果自负,矛头永远都不会真的单单指向自己,而包括了,爱着自己的所有家人。
第二天陶阳没有询问陶雾什么,他只告诉了陶雾陆南江并没有在支教,也并没有去什么没有信号的地方,还在原本的学校。
陶雾听了以后很平静,他好像不太分的清现实或是梦境,因为在梦里他梦到过太多次陆南江离开他的画面,现在看来,好像是在给今天的事实一个铺垫,好让他像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习惯性的去平复情绪。
他点了点头:“哥,我想在这里把任务做完。”
陶阳有些担心弟弟现在的状态,看着人瘦下去的脸颊,心疼的滴血:“好,哥陪你。”
陶雾笑了笑,抱住了他:“哥,你最好了。”
“你还知道啊。”陶阳摸了摸弟弟的头,“等结束了,我们就回家。”
“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