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界》火兰火杉

22、Ⅲ

　　罗斩玄看了看灰灰，对于这只能言会道的狗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吃惊：“受人之托。”
　　灰灰抬头，先前慵懒的眼神一瞬消失。
　　罗斩玄将其神情的变化收入眼底，依旧不去在意，自顾自地欣赏着天上的那轮满月。
　　“君上还记得我？”灰灰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落寞，言语中少了先前的锋芒。
　　“他的为人北将军应该很清楚。”声音自唇间溢出，听不出什么端倪。
　　“切！”北将军——狸力——撇撇嘴，心有不甘地道，“我已经回不去了。”
　　“对于给别人制造麻烦，北将军倒是和那个人如出一辙。”罗斩玄低头，看着大快朵颐着肉罐头的狗狗云淡风轻道。
　　不予理会，狗狗艰难地咀嚼着口中的罐头，时不时地吐着舌头，一副欲作呕的样子。

　　“难吃！”狗狗抬起前爪一个横扫，将空罐头盒扫至一旁，抬头看了看仍然站在那里的罗斩玄，转身走回自己的窝，“转告君上，小心穷奇！”
　　罗斩玄不语，星眸一直盯着夜幕。
　　当狗狗蜷进温暖的被褥，罗斩玄早已不见了身影。

　　深水埗宝熙苑千家
　　千雪睁开眼睛，手搭额头环视着房间。
　　书桌、椅子、柜子……墙面上的挂钟时针指在5的位置，分针依然在滴滴答答地走着。
　　缓缓起身，千雪感到一身轻松，看着床桌上的杯子以及旁边的药片，嘴角不觉弯成好看的弧度。
　　一夜的好觉，一夜无梦。
　　近半个月的梦魇结束了！

　　当千雪的母亲看到在厨房中忙碌着的女儿时，不觉捂着嘴，流下了眼泪。
　　“阿雪……”母亲叫着女儿的名字，声调有些颤抖，“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早餐我来做，你只要专心准备功课就好……”
　　“啊……”千雪撩了撩额前的碎发，笑着看着眼圈微红的母亲，“起早了，就活动一下。”
　　“好啦，好啦！”母亲走上前来，抢走了千雪身上的围裙，“给我出去，这里是我的战场，你的战场在学校！”
　　“是！”千雪做了个鬼脸，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厨房。

　　斜倚在厨房外的墙壁上，泪水不由地自千雪的眼中滚落。
　　并不是因为痛苦！
　　此刻！
　　这是幸福的泪水！
　　翔……

　　这是一个幸福的早晨，对于千雪的一家人来说也是久违的平和的早晨。
　　千雪的嘴角一直挂着笑，这是她在未来日子里永远也不会忘怀的日子，也是无数个幸福的日子中的一天！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个星期。
　　每天结束课程，坐上学校附近的巴士来到流浪者宿营地已经成了千雪的另一个功课。
　　只是——
　　除了老人和他的狗。
　　那个男人却没有再出现过，一次也没有。
　　那个笑的淡雅的男人——罗斩玄……

　　千雪眼中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人们不再穿着白色透明行头，毛骨悚然的声音以及那恶心至极的手再也没有出现。
　　而坐在教室里听上一堂辅导讲师的课更是前所未有的享受。

　　“这片营地以前是一家大的服装工厂，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订单从世界各地而来。工人们每天辛苦的工作，却不曾有任何怨言……”“罐头陈”抬头望向远方，那里依稀可见他口中所说的工厂旧址，只是他的眼中已映不出任何的东西。
　　“您的眼睛……”千雪小小声地问，将灰灰抱进怀里。
　　“眼睛……”陈老头咧嘴笑了起来，苦苦的，涩涩的，“几年前就看不见了……”
　　看着怀中的狗狗，千雪只觉它乖驯了许多，之前附着在它身上的那股子黄色烟雾也没有再出现，虽然灰灰由头至尾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兴致，但是仅是这样容许自己将它抱在怀中已令千雪高兴不已。

　　那些“缠人”的东西消失了踪影，人们也不再是披着五颜六色皮囊的行尸走肉。
　　原因为何，她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将会指引她走上什么样不同的道路，她也不知道。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的她想拥有选择的权利。
　　她不想被抛弃……
　　翔……这是不是你送给我的最后礼物呢？
　　没有你的世界虽然了无生趣，但是，我会尽量去适应的！
　　也许先前……过早放弃的人是自己也说不定。

　　千雪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灰灰的皮毛。
　　“罐头陈”仍然讲着过往的故事，只是今天所讲的部分似乎没有前几日听来那么让人高兴。
　　“工厂在十几年前的经济大萧条中失去了最后一份订单。”老人顿了顿，语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无奈之下，厂长只好遣散了剩余的工人，背着一身的债务关闭了工厂。”
　　“这片弹丸之地在那之后因为所谓的信息时代的到来，再次迎来了它的复苏。只是……工厂已经不在了，厂长也不知去向，被留下的只有他的妻子和女儿。”
　　“……”千雪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即使她这样的年纪也是理解世事无常的道理的。
　　“十几年后，厂长再次出现在这里。他已经可以还得起以前的债务，可以重新开辟一片天地。当他欢天喜地的重建着自己的工厂时，却发现自己的妻子早已嫁作人妻，而自己的女儿同自己也早已是陌路之人。”“罐头陈”的故事没有结束，月亮已慢慢爬上天幕，仿佛是嘴角弯起来的笑脸——今天是隔了一个月之久的下弦月之夜，“厂长试图找回过去的亲情，他散尽金钱、拉拢权势、威逼胁迫，甚至不惜一切毁了他妻儿的容身之所……他以为这样做母女二人便会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就好像正在搭建中的新的工厂……可惜得到的却是妻子的质问与谴责，女儿的冷漠与无视。”
　　“‘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一切代价……’厂长听到了一个声音。”“罐头陈”似乎已经停不下来了，文字连成语言从他的口中飞出，“他遵从那个声音，竟然绑架了自己的女儿。多么愚蠢！”
　　老人苦笑：“后来女儿刺伤生父逃走了……最后听到的却是父亲诅咒自己的话语！”
　　“逃走了？”千雪攥着拳头，手心里全是汗。
　　“啊，逃走了。不过……”老人闭上眼睛，语气沉重了起来，“在离家门不过一条街道的马路上被一辆卡车撞飞，当场毙命……”
　　“怎么会……”千雪抚摸灰灰的手停止了动作，不由地也闭上了眼睛。
　　“妻子发了狂地找到了厂长，将女儿多年来一直悉心照料的宠物狗摔死在他面前。那只狗正是他离开妻儿时留给女儿的唯一礼物！”
　　“……”
　　“人总是很傻……一厢情愿地相信不会被背叛，又一厢情愿地相信被背叛着。”老人轻叹了口气，眯起眼睛，展露出孩童般的笑容。
　　“陈爷爷，您……”千雪终于从老人的话中听出一些端倪。
　　“啊——时间也不早了！”老人刻意岔开话题，脸上的笑依然，“早点回去吧，家里人会担心的。”
　　“哦……”千雪想说的话完全被老人的言语挡了回来，她默默地放下灰灰，背起手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老人的“纸屋”，“今天我就先回去了，陈爷爷明天见。”
　　“嗯，嗯！”老人笑着朝向千雪说话的方向，“好，好！”

　　异变就发生在千雪转身之后——
　　当她听到身后传来的异响转回头时，“罐头陈”已经挡在自己身前，四只猎犬眼底闪着猩红的光芒正狠狠地撕咬着他的身体。
　　一旁的灰灰发出一声长吠，整个身形瞬间胀大数倍，现出了原本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