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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贝尔摩德番外】抬头看天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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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她入阵营这事是苏格兰做的。
那个男人在组织里话很少,脸上的表情也很少,灰蓝色的眼睛里也基本没什么温度,沉稳冷硬,找她说这事的时候也刚结束任务,仿佛只是随口提起,只有拎着枪的动作表明了他正在说的并不是一件小事。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摸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勾起红唇。
卧底自爆。
不担心她解决了他,还企图拉她彻底入伙。
谁给他的自信?
男人并没有因为她带着嘲讽意味的调侃露出什么不一样的表情,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贝尔摩德侧过脸吐了口烟圈。
瞧瞧,这家伙有恃无恐得寸进尺的劲儿,跟那混蛋丫头一模一样。
“你早就察觉我的身份不对了。”苏格兰声线平静。
有多早呢。
早到季一还不认识他的时候。
早到他还不是苏格兰的时候。
但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爬上来,一步一步接近老白干,甚至还在这个过程里暗暗推波助澜。
贝尔摩德轻轻笑了两声,没否认。
“还要感谢我没看错你,没想到你还真的讨得了那小混蛋的欢心。”
女人在混着果香的烟雾里轻轻感叹,语气里却没有一丝“没想到”的味道。
苏格兰,是她挑给季一的礼物。
其实还挑了别的来着,只不过小混蛋偏偏就看上了这一款。
明明当初她更看好波本来着。
“为什么。”
……为什么?贝尔摩德微微眯起眼,透过打着弯升腾的烟雾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
说来好笑。
因为想让小混蛋高兴点。
在遇到季一之前,贝尔摩德认为人活着就是图个乐子,至于图乐子的手段,无所谓好坏。
毕竟人们口中“好”与“坏”的标准又是谁制定的呢?
凭什么对更多人来说有益的事就是“好”呢?
况且有的时候乖乖“做好事”捍卫的真的是大多数人的利益吗?
还是只是,某些身居高位的人口中声称的“大多数人”的利益。
与其做那样没有意义的事,不如讨好自己。
——而在组织里,可以尽情地讨好自己。
虽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不择手段地讨好自己,免不了要损害别人的利益来满足自己。
掠夺侵占别人的功劳,名声,钱财,爱人,乃至生命……这个对外无恶不作的组织对内也依然充满血腥与暴力。
有效内卷。
人们不断变得多疑且极端,在名为“快乐”的地狱里奋力厮杀。
没有人可以说害怕,没有人有权力半路喊停。
一旦背上曾侵占别人权益的罪孽,接下来的路就只有两条——在大鱼吃小鱼的游戏里越吃越大,或者,被吃掉。
对于组织里这样的生存法则,boss是赞许的,不用他费力做任何选拔工作,强者会自动出现在他面前。
尽管身处高位的生存条件相对稳定,但这种场面还是少不了要应对。
她贝尔摩德又不是神,有时候着了别人的道也是难免。
五年前遭的那次也不是最严重的一次。
那时候boss前脚派琴酒亲手去教小丫头,后脚就让她去看着点,别让那家伙做得太过把小家伙折在手里。
事实证明boss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要保证自己的救命药安然无恙,就必须让她有足够的能力在组织里存活下去。
这个意思让琴酒传达出来就是“不学就得死”,配上那家伙恶狼一样的绿眸,十成十的是在恐吓小孩。
贝尔摩德只能选择唱红脸,尽量哄着小姑娘。
搞得训练场的人那时候还在调侃那一阵的琴酒和她活像是对严父慈母。
对此,季一表现得相当平静。
“父母?你们?”
配吗。
这两个字她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足够明显。
转折点是一次贝尔摩德接她“下学”之后,在她的安全屋门口腿软了一下差点晕倒。
季一瞠了瞠目,下意识出手扶住了她。
——这个举动有点超出贝尔摩德的认知。
虽然说少女飞快地蹙了蹙眉,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在心底暗骂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事实上那天她也确实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刚被组织里的人摆了一道,伤口草草包扎了一下就开车去接季一,那会儿大概是体力透支了稍微有点撑不住。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少女那个表情,贝尔摩德眼里泛起一些兴味。
于是她一边说着“没什么事”和少女告别之后,趁她还没关上门,转身走了几步,装作膝盖一软倒在楼梯口不省人事的样子。
果不其然等到了少女走上来,看着闭着眼的她半晌重重叹了口气,俯身把她抱回家里。
这个动作也扯开了她自己训练时留下的伤口。
但她拿出了处理伤口的药品,却没有先给自己包扎。
在少女拉开贝尔摩德的衣服的时候她睁开了眼坐起身,笑着接过碘酒说,“谢谢亲爱的,不过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那时候的季一还嫩得很,再加上贝尔摩德本人演技精湛,她确实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骗,于是沉着脸色坐到一边再没说话。
金发女郎一边半露着香肩给自己上药,一边愉悦地轻笑,“说说看吧,honey,为什么要救我?”
少女抿着嘴跟自己较了会儿劲,语气憋闷,“那不然呢,万一你死在我家门口怎么办?”
“那也跟你没关系啊。”贝尔摩德抬了抬眉,“不会有人因为这个追究你的。”
恐怕有的人高兴还来不及。
“……也是。”少女有些嘲讽地掀唇,“当我多管闲事。”
贝尔摩德静静笑了笑,没有说话。
然而话是这么说,事实证明,季一多管闲事的毛病确实不轻。
也可能是因为贝尔摩德或多或少总是照顾她的缘故,她相当见不得她受伤。
贝尔摩德却好像对这种游戏有些上瘾。
喜欢看季一危急时刻第一反应是护她一把,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问她大明星不靠脸吃饭吗反应这么迟钝是不是不想干了。
好有趣,好稀奇。
怎么会有人在乎别人多过自己。
这让贝尔摩德觉得,好像她只要待在季一身边,就永远会有一只手伸向她。
“很奇怪吗?”对此,少女蹙着眉有些不耐。
“贝尔摩德,或许你,或许你们有一天会悔改,也或许你们会在某一天为自己曾经的恶行受到制裁和惩罚。”
“但给予你们制裁的人不是我,我没有那个权力。”
“在那之前,不对身边人性命垂危的险境无动于衷,尽我所能搭把手是我的义务。”
“在正常人的道德观以及人类的本能里,这都是无比正常的事。”少女语气平静,“会觉得不正常的,只有你们而已。”
是吗?
贝尔摩德弯了弯唇,在心底暗暗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是的。
像她这样明明自己都过得七零八碎还要踮着脚给别人撑伞的人才是少数。
贝尔摩德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故事。
故事讲的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说其实天堂和地狱的物质条件是一样的,吃饭的时候都是有一大锅粥,每人一把长长的勺子。
地狱里的人拼了命伸长胳膊和脖子,却无法把饭喂到自己嘴里;天堂里的人则选择互相给他人盛粥,于是每个人都能吃饱。
或许在天堂里,每个人都是季一描述的那样。
可惜这里不是。
所以,对她的偏心是没有办法控制的。
无法忍受地狱里的恶鬼撕毁少女眼里的热烈,也不希望有人觊觎她的光明。
随着时间的推移,季一的精神状态在肉眼可见地变差。
某些难以抗拒的力量在侵蚀她的思绪,催生一些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念头。
以她严苛的道德法治观,在她生出想让别人毁灭的想法的时候就意味着她给自己留的唯一一条后路就是,同归于尽。
否则她没有办法与自己和解。
贝尔摩德开始搜寻每一丝把少女推出地狱的机会。
比起贪恋少女身上曾经令她嗤笑的天真,她更希望无论是谁都好,能拉她出去就好。
她不应该在这滩烂泥里待着。
没想到少女比她想象的要出色太多。
不知不觉她拖着伤痕累累的翅膀,自己的力量却也一点一点壮大起来。
时隔多年,她又见到了像她描述的“大多数”那样的人。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尊重生命,可笑又天真地捍卫着所谓的正义和“每一个人应有的权利”的傻瓜。
真当自己是angel吗?
……真是离奇。
贝尔摩德再吞云吐雾一次,舒开眉眼看向旁边面容平静的青年。
“嗯,我加入。”
那就去看一眼吧。
——看看她口中的那个天堂,到底存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