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乌托邦》各度秋色

17、Utopia_02

　　农乌泽回到房间时，脸色不太好。

　　而叶莲娜看到她出去还没一个小时就回来了，也微微感到诧异。

　　她阖上手上的书：“怎么回事？你不是和那位优雅的男士去共度良宵了吗？”

　　农乌泽心情不太好，一回到房间就把自己丢到床上，并且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没事。”

　　“怎么？被他伤了心？”

　　农乌泽不再回了，耳边的鸣音一阵一阵的。
　　她又听到了打骂孩子的声音。
　　这次是从楼下传来的。

　　但这明显不可能，她们房间的楼下是底仓，而底仓放着的都是一箱又一箱的啤酒。
　　最重要的是，这艘船上除了美国英国的上流贵族外，就都是船员和服务人员，根本没有孩子。

　　她的幻听又严重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口莫名涌起一股烦躁。
　　她捂住自己的耳朵，眉头不自觉皱起来，那些打骂声和孩子的求饶声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散，吵得她心烦又心慌。

　　于是她不断在心底告诫自己：最后一次了，农乌泽，最后一个任务了，马上就要结束了，结束了你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了。
　　农乌泽，忍住。
　　她咬着牙，心里不断告诫自己。

　　可不知怎么，越是迫近自由，越是有一种没来由的恐慌。

　　为什么呢？
　　大约是对未知的恐惧吧。
　　因为她忽然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除了把匕首的雪白刀刃刺进那一具具血肉里，对于其他事情，她一窍不通。

　　她不由得想起不知什么时候看到的一则报纸，上面报道了一个退休的杀手同行，在过了三天正常的生活后，他竟然跑去警察局自首了。
　　接受盘问时，警察问他：“为什么选择自首？”
　　他说：“因为我忽然发现，除了杀人，我什么都不会。当杀手让我痛苦，可停止当杀手让我加倍痛苦。”

　　最后，虽然他杀了许多人，却没有被宣判死刑，而是被宣判无期徒刑。
　　当局对此的解释是：死刑有时并不是最严厉的惩罚，无期徒刑才是。

　　叶莲娜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回答，才渐渐觉得不对劲，她顿了顿，起身，走到农乌泽的床前，发现她在发抖，叶莲娜皱了皱眉，抬起手，晃了晃她，“你没事吧？”

　　床上躺着的人很久才缓缓摇了摇头：“没事，很快就好了。”

　　她说很快确实很快。

　　没一会儿，农乌泽就像个没事人似的，笑嘻嘻坐在了她的面前。

　　叶莲娜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毕竟农乌泽是现下唯一能接触到顶层房间的人。
　　要是她出了事，叶莲娜就得想其他办法接近顶层了。
　　但游轮此时已经出海近半个月了，小威尔逊却在顶层八风不动，根本不下三层。
　　她没法接近他，偏偏半个月的时间已经不算长了。

　　所以她只能指望农乌泽。

　　对，没错，叶莲娜在心里重复道，她完全是为了任务，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姑娘让她想起了自己身患绝症的亲妹妹，所以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杀手是不能动心的，各种方面的动心。

　　她叹了口气，问道：“职业病？”

　　农乌泽嘻嘻一笑：“叶莲娜姐姐也有这样的职业病？”

　　“这一行干久了，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心脏病，毕竟每天都担惊受怕的。”

　　农乌泽不置可否：“既然每天都担惊受怕，又为什么还要干这一行？”

　　叶莲娜想了很多很多，想到自己病重的妹妹，想到那个教自己开枪的男人，最后想到被战火烧掉的家乡……
　　于是，千言万语变成了三个字——“没办法。”

　　农乌泽也笑笑：“是啊，没办法，这打打杀杀的世界。”

　　两人都不再说话，直到叶莲娜又问：“你怎么就这么回来了，是那位帅气的富家少爷惹你不开心了？”

　　“正相反。”农乌泽苦笑一声。

　　叶莲娜正啃着一块面包，闻言，“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他傻的有些可爱。”

　　叶莲娜开始给自己的面包涂果酱：“嗯？”

　　“他怕我保护不了自己，就想把他唯一的那把枪给我，让我用来防身。”

　　叶莲娜笑了一声：“确实有点傻。”

　　“但这并不是最傻的。”

　　叶莲娜一顿：“那是什么？”

　　“因为我是来杀他的。”

　　叶莲娜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亲爱的，你再说一遍。”

　　农乌泽笑了一声，依言重复：“我说，我骗了你，迟将麦，就是我们的目标，我不想让你伤害他才对你说了谎。”

　　“并且，他刚刚还想把枪给我，而我差一点就能杀了他，可是我放弃了。”

　　叶莲娜迅速收拾起东西，打算行动。

　　农乌泽就坐在床上，吊儿郎当地看着她：“你想去杀了他吗？”

　　“废话，他死，我们的任务结束。”叶莲娜干脆利落。

　　“可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叶莲娜看向她，“你想说万一威尔逊家族不想杀他了，而我动手了该怎么办……你放心，这几天我已经想清楚了，既然怎么都见不到小威尔逊的面，那就直接干脆一点，把人杀了，只要人杀了，威尔逊家族就得付钱，毕竟我缺的是钱，可不是缺威尔逊家族这点人脉。”

　　说完，叶莲娜立刻看向农乌泽，打断了她想要开口说话的意图，目带警告：“你最好是这个意思，Ashley。”

　　农乌泽看着她，不说话。

　　叶莲娜就继续道：“如果你现在和我说，你对他动了恻隐之心，我会看不起你。”

　　农乌泽笑笑：“我想说的是，如果威尔逊家族的真正目的是引蛇出洞呢？而你杀了他，打草惊蛇，不仅坏了威尔逊家族真正的计划，还有可能得罪知更鸟组织……”

　　叶莲娜不解：“真正的计划？”

　　农乌泽点了点头：“你也知道，这次的目标毕竟是联邦禁酒局的探员，那可是比联邦警察要厉害得多的角色，威尔逊家族会只找布鲁克一个组织吗？”

　　叶莲娜手上的动作慢下来，同时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船上不止我们两个杀手。”

　　“还有谁？！”叶莲娜震惊了。

　　农乌泽却只是笑笑，随手拿起桌上那份《纽约日报》递给她，“报脊的位置，有知更鸟的图标。”

　　知更鸟组织间传递消息的方式很特别，是通过报纸传递的，因为这样的方法不依靠电话，也不必碰面，风险比较小，知更鸟组织也不怕被人知道，所以业内很多人都知道。

　　叶莲娜按照她的描述找过去，果然在报脊的位置找到了知更鸟的图标，又在图标的后面找到了一个单词，瞬间面如死灰：“女爵，她也来了。”

　　农乌泽笑道：“终于发现啦？叶莲娜姐姐日后得细心一些才好啊。”

　　叶莲娜神色复杂地看向她，随后缓缓道：“抱歉。”

　　“为什么？”

　　“因为之前，我还真心实意地觉得你是个白痴来着，现在看来，我才是那个白痴，竟然连女爵也在这艘船上这种消息都没发现。”

　　那可是业内大名鼎鼎的女爵啊！叶莲娜一个想要投诚知更鸟的外部杀手，差一点就坏了女爵的好事。

　　真是……

　　“那你说，威尔逊家族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他们走私啤酒你发现了吧？”

　　叶莲娜嗯了一声：“船上的宴会上虽然都有提供酒，但是大部分酒精浓度都在法律规定的范围之内，但我在处理那个老胖子尸体的时候，误入过底仓，那里有成箱的啤酒，而且酒精浓度远超法律标准。”

　　“而啤酒向来是发布禁酒令以来最畅销的一种酒类，所以不难明白，威尔逊船舶公司，一直都在利用香港到西雅图的这条富豪轮渡走私酒，大概是从香港的酒厂里偷运啤酒到美国，以此敛财。又因为船上都是各界名声赫赫的大鳄，海关怕得罪不敢多加盘问，走私就变得容易了许多。”

　　农乌泽点头：“是的，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美国大部分私酒商还有另一个身份。”

　　叶莲娜叹了口气：“黑手党。”

　　“是的，自禁酒令发布以来，原本不成气候的街头混混凭借得天独厚的优势迅速发展壮大，势力不断膨胀，成了现在让美国政府无比头疼的存在，这其中，就包括威尔逊家族。”

　　“黑-帮与黑-帮之间不断火拼、不断明争暗斗，今天是朋友明天就有可能是敌人，威尔逊家族到芝加哥不久，虽然势力瞬间壮大，但终归还是外来人员，想要克服水土不服，要么收买人心，要么通通杀光，而按照老威尔逊的脾性……”

　　“想让这个老头低头卖笑，只怕难如登天。”叶莲娜明白了，“所以威尔逊家族想和女爵合作？”

　　“不妨把范围扩得再大一些。”农乌泽笑了，“为什么不能是整个知更鸟组织呢？”

　　叶莲娜一愣。

　　农乌泽继续：“为什么不能是和知更鸟达成长期合作呢？”

　　“和知更鸟长期合作？！”

　　农乌泽点头：“是吖，因为放眼整个业内，会在击杀目标之前，和雇主单独见面确认任务的，也只有知更鸟组织了吧？”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这个规矩不太合理诶。”

　　“合不合理不重要，它确实存在就行了，不是么？”

　　叶莲娜点点头。

　　“那很正常，毕竟那是知更鸟嘛！组织严密，计划周详，但至今没人能知晓他们具体是怎么执行任务的，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传说。”

　　“这倒确实。”叶莲娜没话说了。

　　两人终于达成一致，农乌泽才继续：“所以嘛，正因为如此，威尔逊家族此举，明显就是冲着知更鸟来的，毕竟，知更鸟平时是不露面的，接单也是通过特殊渠道，想要和他们面对面交流，只能这么办。”

　　叶莲娜想着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说不定就有更大的机会加入知更鸟了。
　　只要她比女爵更早见到小威尔逊先生，并和他达成协议，让他把合作协议交给她，这样一来，这个投名状的含金量不比她杀个禁酒局的探员来得高嘛？

　　毕竟，现在比女爵脚步更快的是她，因为她有农乌泽这个同伙。

　　想着，她把目光投向了农乌泽，越看越顺眼：“Ashley，我有一个计划。”

　　农乌泽微微一笑：“说来听听。”

　　“我去接近小威尔逊。”

　　农乌泽眉毛一挑：“哦？”

　　叶莲娜笑起来：“你就继续待在那个迟先生的身边，拖住他，然后配合我，我们合作完成这个任务，怎么样？”

　　顿了顿，叶莲娜环抱起胸，朝她微微一挑眉：“这么个美差给你，开心死了吧？”

　　农乌泽怔了一会儿，随后不知想到什么，捂着肚子笑得满床打滚。

　　叶莲娜疑惑地看她：“怎么了？”

　　农乌泽缓了缓，才一边摇头一边道：“没什么，叶莲娜姐姐，你简直就是个天才！”

　　“那你是同意了？”

　　“荣幸之至，我亲爱的叶莲娜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