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畜白兔精摆烂失败后》ignorance1023

73、天降幼驯染（三）

　　青冥不在，没人督促她早课晚课日常修行，东家打牌西家八卦爽到飞起，不知今夕是何夕。
　　青枫自觉接过监督重担，跟在她身后充当背后灵，效果显著，白云一瞧见他就借口溜号，一转身继续摸鱼，见招拆招。

　　奈何他了如指掌，十次有八次能很快抓到。
　　次数多了，白云竟怪罪起他多管闲事，让他少出现在她面前，真是好没道理，明明是自己先胡搅蛮缠招惹别人，现在倒嫌弃打扰她的‘雅兴’。

　　青枫不是全然没脾气的，拎着她直接拖回府，她疏于修炼又被掐住命运的后脖颈，自然反抗不得，被拽着又很丢脸，于是不停的蛄蛹预备逃跑，未果，反而被禁制捆成粽子。
　　白云心想哦豁完蛋，别是跟话本子里写的一样黑化了，当即从善如流，夹着尾巴做兔子。

　　门是出不去，老实早课晚课，吃饭时也小心翼翼的回话，换着花样赞美，生怕说错什么刺激到他，触发囚禁剧情。

　　呃，被青枫拿大铁链子锁起来也不是不行……之后师尊发现心爱的徒儿落入情敌之手，再也无法压抑真情，冲破不伦的桎梏，大战三百回合将她救出，自此比翼双飞。
　　还挺不错，哇哦。

　　青枫打断她的乱想：“之前不是想去凡间游历吗？我与你一道。”
　　“真的不打算把我关起来吗？”
　　“为什么？”他反问，不知为何，竟在她脸上瞧出些失望。

　　白云默默扒饭数米粒，她之前的确过分了，怪不得青枫生气，于是找个台阶给自己下：“师尊怎么还不回来管教我。”
　　“你是为了刺激青冥才浑噩度日？”

　　“只是一部分原因，或许我生性如此，爱玩爱闹。”他对自己很有耐心，也从来不会苛责她，她不想骗人，可青枫越这样，她就越抬不起头，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眼睛谴责，将她忽视的缺点强行暴露。
　　“我没有自己说得那么好，我任性不讲理，得过且过，能躺着绝不坐着，想到哪出是哪出扶不上墙，全身上下就一张嘴会吹牛，满嘴爱、希望、未来却没有做过什么值得赞美的事。”

　　白云侧过身子，掩饰自己的表情，也在拒绝他人靠近。
　　她害怕，害怕青枫知道她的本来面目会憎恶她，她怕听到‘你让我很失望’，所以她先把接近她的人推远，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青枫无奈的叹气，拉住她因情绪失控颤抖的手：“我从来没觉得任何人该是完美的，认识这么久还没看清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又不笨。”
　　“我笨！”
　　“好，你笨你笨。”

　　“你——”正常情况不应该顺着话头安慰她吗？什么情况，嘶，不是，其实这么附和也挺有道理的，白云傻眼，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起手式打断施法，整个人卡壳。
　　青枫被她逗笑：“还去不去凡间？”

　　“去。”她跺脚表达不满，瞪了他一眼便噔噔噔跑走，又跑回来从后背拍了他一掌，“你就不能顺着话茬安慰我一次吗？”
　　青冥这样，青枫也这样，可她面对不接茬的人实在哭不出，反而气得直跳脚。

　　越想越气，谁爱哭谁哭，反正她不哭，她要打到惹她生气的人哭。
　　怀揣倾情打造的出师大礼包，白云深感横着走不成问题，欢欢喜喜的跟某位木头疙瘩下界游历。

　　小兔子的确憋坏了，她本不喜龟缩在小小的青帝府，之前是为了待在青冥身边，现在他离家出走，她也没有蹲在这儿孵蛋的理由。
　　从前她好像活着，又好像没有，昨天和明天并无差别，她在一群人构成的环境中旋转，头顶的一角天空和向往它的心一同萎缩成小小一团，做什么不做什么几乎对结果没有改变。

　　她的那点力量在仙界算不得什么，但她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切切实实的帮助到凡人，他们相当脆弱，一场她眼中的小小水灾都抗不过去，可即使到了那么恶劣的环境，还在不停挣扎求存。
　　很诡异，最初她的心境跟养了一群灵宠差不多，人养兔子，兔子养人听起来蛮合适的，后来渐渐变了，他们有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从某种角度而言他们是平等的，她奔走于需要帮助的人群中。

　　青枫对此有些惊讶又感到理所应当，仿佛他最初看到的白云就是如此。
　　那时他缺乏常识，若换做以后他一定会劝白云不要过度干涉凡间，只是隐隐觉得不妥，为何凡间明明有那么多地仙修士，却少有为黎民造福者呢？

　　被她的热情感染，他也开始关注现世，学着认真对待每一天，他最先注意到的是身边随处可见的花花草草。
　　仙界百花争奇斗艳，梅兰竹菊同时盛开于庭院中经年不谢，仿佛用绢扎的假花，他更喜欢人间草木生生不息。

　　有一年中元他们去放河灯，白云郑重的写下旅途中友人的名字，看着荷花灯载着它们流向河流的尽头，与跳动的火光连成一片，她说：
　　我记不清了，但我确实做了一件错事，我辜负了他人的期望，逃回家一觉睡到天都变了，青冥，或许还有别人，很多很多人，被迫担起属于我的责任，因为我的逃避遭遇不幸。

　　可过了太多年，我连他们在哪儿都找不到，更有人早已仙去再无弥补的可能。
　　我也不是从来没努力修行过，对天地法则略有感悟时我就会回想起沉睡时的经历，我好像消融在深不见底的湖泊中，每一滴水都是我，却没一滴是我，仿佛成为某位伟大存在的附庸，如果活着的我不再是我，我又是谁？是名为白云的躯壳吗？我害怕，比死亡都怕。

　　所以青冥给我布置的课业要么是培养战斗本能，要么是与悟道无关的常识杂学，它们能使我拥有自保的能力，除了寥寥几位残存至今的大能，少有人能威胁到我的性命，可它们却不能使我强大到足以改变厌恶的事实。
　　白云说难过了就坐下来缩成小小的一团，把头深深扎进膝盖与身体的缝隙。

　　他舒展身体，变回那棵高大的枫树，记得从前她不开心时总会尽力爬到高的地方，坐在高处看一会风景，揪他两片叶子，絮絮叨叨一会就好了。
　　她仰头看向许久不见的宝座，就，就很想坐上去。
　　树向她轻轻摇晃枝桠。

　　她蹿上去，习惯性的掏出点心盒子，树抖了抖她手边的叶子，示意可以薅一把出气。
　　“不了，你会疼的。”
　　“以前你遇到难过的事情会怎么做？”
　　“睡觉。”言简意赅。
　　“……”得，问错人了，忘记这位比她还能睡，“现在呢。”

　　“如果短期内无法解决，就好好活着，等到出现转机的那一天。”他顿了顿，抢先打断白云的反驳，“哪怕永远等不到，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白云没有立刻给出反应。

　　有的人真伤心会悄悄躲起来哭，人前总是一张讨喜的笑脸；有的人用哭泣谴责他人宣泄不满；有的人像小孩一样，用哭吸引大人的注意讨糖吃。
　　她像个没来得及长大的任性孩子，所以无助时经常会哭，从前哭的对象是青冥，如今换成了青枫。

　　青枫不会总顺着她，让一棵树明白她的小心思实在强人所难，却歪打正着，毕竟她总要学会脱离庇护的生活。
　　晚风吹干泪水，脸上皮肤紧绷，她掏出帕子擦擦，视线不由自主的被远方的景色吸引。

　　今夜月色皎洁，仅有二三星星在空中明灭，可定睛一看，莲灯从依山而建的城镇顺流而下，蜿蜒到层叠的山峦尽头，恰似银汉汇入凡尘与明月交相辉映，一时竟分不清天上人间。
　　白云说：“我喜欢这里，至少在人间我能做到很多事情，也能见到形形色色的人。”

　　有人需要她，她在他们的眼中看到她自己。
　　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像一道惊雷，又像一阵微风，但她确实感受到了，这就是她。怯懦的是她、逃避的是她、无力的是她、逞能的是她，可勇敢、坚持、欢快、热情的也是她。

　　正如青枫所言，没有人该是完美的，从前一味追求完美容不得瑕疵的同时，亦否定成为另一个自己的可能，好在她终于开始学习宽恕。
　　如果他们的旅程继续下去，小兔子未必不能重新找回自我，就像青冥希望的那样。

　　凡间比不上青帝府所在的灵地仙灵之气充沛，不利于修行，所以他们每隔一阵就会回去消化旅途所得，顺带打听一下最新消息。
　　嘛，青冥不告诉她真相，她自己找就是，反正眼睛鼻子耳朵长在自己身上。

　　青枫闭关的时候，白云展开她的社交攻势满天庭乱窜收集信息，不时用水镜瞅瞅凡间权当休闲娱乐，直到一个名为叶浮生的男人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他的气运比较强，但目前远远到不了气运之子的程度，说罕见也不算罕见，换一个人完全不会注意到他。

　　她却发觉到冥冥之中的联系，对于天生的预感，她从不怀疑。
　　歪在榻上对着水镜磕瓜子，朝廷重臣家养在锦绣堆里的小公子一朝家破人亡，昔日信念破碎几近疯魔，混在流民堆里争抢掺沙的稀粥，还挺惹人怜悯的，于是乎青枫一出关，她就拉着一起去拯救可怜幼小又无助的娃。

　　叶浮生被鹤鸣宗看中，拜入宗门，成为内门嫡传小道士。
　　刚尾随一阵，准备找个机会解除隐身和他交个朋友，他就遇着一个大机缘，大能传承洞府，可惜他不符合传承条件，只能在外层寻找些普通的灵草灵石。

　　白云莫名觉得熟悉，仿佛很久之前来过，试了试，她果然能接近传承，传承她和青枫这种老怪物都不缺，就当借花献佛，兴奋道：“你引他过来，我去开启传承，就当送他一份见面礼。”
　　这份传承的主人名为‘白泽’。

　　天道将绝大部分因果算在了青枫头上，一时电闪雷鸣劫火升腾，白云拼命的扔护身法器企图挽救青枫。
　　青冥给她的法器挡不住近乎于道的天罚。
　　这也是日后流霜仅仅拿到小半传承的原因，完整的传承不容于世，任谁也无法得到。

　　她不要再像从前一样无力，不要再失去眼前珍视之人。
　　无论如何。
　　白云决然望向企图夺走青枫性命的天，掌中隐隐聚起玄妙异常的旋涡，用双手撕裂具现于他周遭的不祥因果。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青枫醒来时，身边已无白云的存在，只看见青冥那双愤恨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