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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假意真心 ...

  •   第二日红妩命令珍珑看家,拉着重华一起前往灵岩山。

      从苏州城出来,往西南方向而去,不过个把时辰,就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的山冈,远远望去,只觉白雾缭绕其上,虽然能感到隐约的妖气,但也并没有其他异常之状。

      到了山脚,红妩上前查看,发现那层吸食妖力的结界也早就被撤去。如同知道他们会来一样,在这山上布阵施法、掠夺山妖法力的人已经提前遁走。

      看她没有收获,重华走过来笑了笑:“妩儿,山中或许还有些蛛丝马迹。”

      红妩点头转过身,拉住他的手:“好吧,我们进山看一看。”说着眼珠一转,“若山中没有线索,我们干脆游山玩水算了。”

      话是这么说了,当两人携手走进山中时,就发现这座山干净得有些诡异,别说大妖怪,连最普通的树精鼠妖都没有看到一只。

      抓着重华的手自得地走在山道上,红妩倒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闲适地左看右看,哪里是来查探的样子,简直就像游玩。

      知道她早就无心正事,重华也不点破,笑着陪她一起漫步。

      结果没过多久,本就阴沉的天幕上开始飘下雨滴,初时不过是淅沥的小雨,没多久竟越下越大,雨打山林,簌簌一片,震耳欲聋。

      红妩以法力弹开雨幕,护着重华走了一段,正巧看到一侧山壁上露出半个小小山洞,就干脆揽了重华的腰身飞身上去暂时避雨。

      这山洞不知是哪个妖怪留下的,自外面看洞口甚小,里面却别有洞天,床榻桌椅一应俱全,榻上还铺了一床华丽锦被,舒适松软。

      满意地在山洞里走了一圈,红妩背着手点头:“这些小妖怪都还挺会享受的,守着这么个小洞府在凡间逍遥自在,我都有些羡慕了。”

      重华笑笑不说话,走到桌前拿起放在上面的书卷。这显然是洞主小妖之前经常翻阅的,纸张都被摩挲得卷皱起毛。重华把书皮翻出,却是一本坊间流传的志异小说。

      红妩也看到了,一声嗤笑:“本来就是个妖精,还看什么凡人杜撰的神怪小说。不过是编排出来的牵强附会的东西。”

      重华笑了笑:“是么?我记得你也喜欢看这些。”

      当年在顾府的时候,她是比较喜欢看志异和侠义小说,如今被她不屑一顾的故事,那时候却看得津津有味,为此还曾挨过顾老爷的罚。

      红妩顿时语塞,吐了吐舌头:“我早就不爱了。”

      笑笑将手上的书放下,重华侧头去看洞外的雨。天光自他脸上照进来,那侧颜一半蒙在阴影里,光暗之间,如同虚幻。

      红妩在一旁看着他,突然抬步过去,揽住他的腰。

      只觉得身侧传来的力道一紧,重华已经被逼到了榻前,进而身子一轻陷入锦被中,眼前的红色身影就挡住了视线。

      洞外雨声连绵,红妩以手压住重华的手臂,轻笑:“静华哥哥……”边说边用另一只手慢慢挑开他的衣襟。

      惊讶之余,面上浮起淡淡薄红,重华含笑看她,手臂抬起,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红妩呼吸紧了紧,声音中已经带了喑哑:“静华哥哥……天规中是不是没有……不准轻薄天帝的那一条……”

      唇角微扬,重华点头:“是。”

      目光闪烁,红妩慢慢俯下身去,吹动他耳侧的碎发:“那么就是说……轻薄也没有关系了?”

      随着她的气息侧过头去,重华带着笑:“你仿佛已经轻薄过不少次了……”

      红妩回身一指点出,金色光彩自指尖迸出,刹那间在山洞中撑起一个结界。这个屏障,阻隔住三界中的一切窥探和扰乱。

      山雨愈急,这一方天地中却只有暖色渐浓。

      重华的手拂过她的脸颊:“你该知道……神不会动情……”

      是啊,天神无情无欲,千万年的岁月中,纵使寒凉入骨,也只有高高在上、无边孤寂,但如今……

      一切甜美如沉醉梦境,虚幻如斯,唯有某个时刻,仿佛春花悄然盛放,瞬生瞬死。

      不知何时依偎着睡去,红妩从梦中醒来,已经是日落时分,洞外的山林染上淡淡暮色,宛若画卷。

      重华就坐在她身侧,在洞□□入的白色天光之中,他的侧颜如同印在画中,听到这边动静,就转过头来笑笑:“妩儿。”

      红妩起身抱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背上:“明明是神,又不是鬼,为什么老是觉得你马上就会不见了。”

      重华被她逗得轻笑了出来,回身拉住她的手臂,轻拍她的肩膀:“妩儿……你怎么这么多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自然是只对我喜欢让他听的人才说。”回答得理直气壮,看着他,红妩咬了咬唇,“静华哥哥……其实我以往下界和他们那些……都用了替身……”

      重华替她整理肩上的衣衫,点头:“我知道。”

      往日魅惑众生的时候那般老辣,这时候却有些羞赧了,红妩微红着脸吐吐舌头:“是,我差点都忘了,你是无所不知的天帝……”

      重华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或许会不喜欢我这样,但是妩儿,无论你身在何处,我始终是要看着你的……我总不能安心。”

      所以他才会在她每次下界回到天庭之后,总是最先得知消息赶往清泠府;所以才会在每次她拉他下凡逗留的时候,明知身体不允许,却还是坚持留在她身边。

      再多的机巧善言,在他面前总是失语,红妩静默看了他一阵,抱住他将头埋入他怀中:“静华哥哥,你总这样……”

      一语未毕,山中突然传来一阵震动,凌厉无匹的妖气冲破结界直透进洞中来。浑浊的妖气中夹着浓浓血腥,刹那间竟将整座灵岩山的天光都遮蔽了去。

      满腔柔情伤怀被打断,红妩脸上顿时罩上了一层严霜,回头一震衣袖:“这妖孽真是活腻了,今日不收了它,我枉为神仙!”说着回头对重华道,“静华哥哥,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点头微笑,重华不忘交代:“要小心。”

      红妩一笑:“此地有天帝神威,哪里有制服不了的妖物?”说话间眉目高高挑起,那一副飞扬傲然的神情,伴着唇角的含情笑容,竟让人移不开目光去。

      她再不迟疑,转身召出一柄长剑,火红的身影穿过结界,没入到了洞外的黑暗中。

      阴沉天色下一团浓重黑气漂浮在空中,仅能看出正中有一个人影的轮廓。那魔物似是早已在等着红妩了,暗黑妖气中传出一声冷笑:“果然是仙界的人,看来我总算惊动了上界。”

      一袭红衣凌空飞舞,红妩笑意微冷:“为何下界总是有这么多妄自尊大的妖怪?本仙君只不过顺手来打发个小喽啰,竟然都会被认为是专程来的。”

      虽然看不到那魔物的神情,红妩也觉察到黑气中的身影微微一震,那个声音随即更冷:“那么等我吞掉你这个过路的神仙,就会有神仙专程为我而来了吧?”

      听到这话也不动怒,红妩只是把长剑一横,十足嘲弄的口气:“我还道是个狂妄的小妖,却原来是疯的……”

      话声未落,浓重的血腥之气就伴着罡风扑面而至。红妩挥手扬剑,剑锋堪堪挡住攻来的利爪,而后千万道黑色妖气铺天盖地向她压来。

      方才话说得轻松,红妩却深知这妖怪是吸食了灵岩山众妖灵力幻化而出,绝不容易对付,刚才挑衅,只不过是激将之法,暗地里已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饶是如此,数十招过后,她也没能伤那妖怪分毫。而且交手久了,她发现那魔物身上虽然妖气浓重,竟还有一丝淡薄之极的生人气息,分明是由人身入魔的。

      所有妖魔之中,最为难缠的既不是道行千年的老妖,也不是怨气深重的厉鬼,而是这种生人所化的魔物。天地万物中,以人的执念最为强烈,而这最为执著的欲念一旦因缘际会堕入魔道,就是连法力高强的上仙也不能轻易诛灭的魔胎。

      迟迟找不出对手弱点,红妩想到洞里还有重华在,不由心浮气躁,一直和她缠斗的魔物却突然找准空隙,手臂暴涨,向她身后的山洞探去。

      这一下去势极快,显然是那魔物为求速胜倾力进攻。红妩救之不及,只能飞身挡在洞口前。

      肩上一阵剧痛,红妩知道利爪已经深深嵌入骨肉中。她却丝毫不敢松懈,手下长剑挥出,趁这空隙,将那魔物的一只手臂齐齐斩了下来。

      然而那自浓重的黑雾中伸出的长臂犹如触角,在被斩断后也并不缩回,而是咯咯作响,片刻间又生长出新的爪子。黑雾内那魔物大笑:“所谓上仙,不过如此,今日就看我来弑神诛仙!”

      视线阵阵模糊,半边身子逐渐酸麻,红妩知道那利爪上一定还带有毒素,握着剑的手却又紧了紧,无论如何,要护住身后结界里的那人。

      她抬起头,仍旧冷然嗤笑:“只怕你没那个本事!”

      彻底被她脸上的不屑激怒,那魔物怒喝一声,两只利爪一齐伸出,欲将红妩生生撕裂。

      红妩等的就是这一刻,手中长剑中红光迸射而出,连根将那两只利爪一起斩断。紧接着又是一剑劈出,灼热如骄阳般的绯红光芒如闪电,插入那团黑暗的中心。

      魔物的嘶吼响彻山谷,瞬间灰飞烟灭,天空中的乌云也随之消散。

      眼前早已模糊一片,红妩一手压着肩上的伤口,鲜血不停地从指缝中流走,身体如埋深雪,冰冷刺骨。

      失去知觉向下栽去,她依稀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叹息着开口:“就知道你要这样逼我出来,重华,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个老样子……”

      还是那个诡异的梦境,不知名的园林中,亭台楼阁全都是陌生的模样,池塘边上那个和她有着相同面容的黑衣女子银发垂地,唇边挂着讥讽笑容:“是红妩仙君啊……这上仙做得可好?”

      冷冷看着她,红妩并不回答,神情漠然无波。

      “忠心耿耿,为主子鞍前马后……”那女子随手拨弄着身边的潭水,水纹一圈圈荡漾出去,脸上的讥讽更甚,“这么会讨陛下欢心,不知回去之后会被封赏什么呢?也许是……每日给陛下侍寝?”

      那讥笑语气越发不堪得刺耳,红妩也不动怒,淡淡看她一眼:“你除了搬弄口舌还会别的么?”

      那女子哈哈笑起:“我当然会,只怕红妩仙君不会的我也会呢,比如说……自欺欺人……”

      红妩注视着她,忽然一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手掌翻出击向那池塘,喷涌的水雾过后,塘边已是空无一人,她收回手掌,脸上重新浮起那冷冷微笑,“你就是我。”

      这是她心中的幻境,所以这里的幻想,自然也是她自己。

      那是另一个她,一身黑衣,永远冷冷讥诮,坐在轮回之中看她自己如何苦苦挣扎。

      “你既然是我,”向着虚空开口,她将手掌握住,目光蓦然凛冽,“如何会不知为何我的幻境中从没有顾府?”

      七百年来,梦境更迭,却从来没有一次,她在梦中回到顾府,更没有一次,她再一回走进静园。

      成仙只在刹那,她却在那一刹涅槃,重生的是天界的司战仙君红妩,再不是人间的顾红妩。

      空中传来“哈”的一声冷笑,红妩慢慢抬起头来,高悬在她头顶的天幕一片暗沉,不见明月,连星光都没有一丝片点。

      对着这片黑暗,她轻轻地勾起唇来。唯有此刻,她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讽刺,也是从未有过的犀利:天帝重华,论到薄情,我也没有输。

      在那道红色的身影自半空中跌下之前,第一个前去接住她坠落的身体的,不是离得更近的那道灰色的身影,而是自结界中冲出的那一袭白衣。

      神情是无波的平静,重华低头看着自己怀中失去血色的面容,顿了一顿,指尖纯白光芒化出柔和法力,一点点没入红妩肩上的伤口中。

      魔物毒素泛出的黑气片刻之后就尽数消失,狰狞的伤口却留在了肌肤上。将伤口用法力封住,不再流出血来,重华才停下,手指轻轻拂过红妩脸颊旁散乱的碎发。

      抱胸在一旁看着,逐夜这时才笑出声来:“明摆着是你抬抬指头就能收拾的小魔,却要这丫头在外替你拼命,是不是很有趣?”

      重华的神色是不变的温和淡雅:“若非如此,怎么能逼出你来?”

      逐夜摇头,叹了口气:“亏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这个小丫头。也是,当年明光对你那样痴迷深情,你毁她元神的时候不还是毫不手软?”

      重华不再答他的话:“妩儿的伤需要几味草药,我们回苏州城去吧。”

      苏州城不过顷刻就到,珍珑正托腮望着门口,见了重华身影就跳起来:“神仙哥哥!”

      向她笑笑,重华回房把红妩轻放到榻上,转身寻了笔墨。不大工夫,一纸写满了秀挺小楷的药方就交到珍珑手上:“将这个拿到城中的药铺,他们应当都有。”

      珍珑答应一声,将尾巴和耳朵藏起来就跑了出去。

      此时重华才倚着床榻坐下,掩唇闷咳,一直压着的散乱气息溢出薄唇,脸色竟比受伤的红妩还要苍白几分。

      逐夜一惊,忙上前伸手扶住他,一触到他手臂就皱了眉:“你怎么不早说你如今是这样情况?你早说了,我又岂会置之不理?”

      重华脸色苍白之极,合目等这波翻涌过去才轻咳着开口:“不然……我怎会这样逼你出来……”

      逐夜皱着眉摇头:“我说你居然连那小丫头都舍得了……不过该舍得的时候对谁都一般无二,倒真像你行事的风格。”

      重华也不去反驳他的话,只是轻笑了笑:“我没舍得让她受伤……”

      顿了一顿,逐夜沉默着挑了唇:“不舍得让她受伤……却让她和那魔物交手,和舍得有什么区别么?”

      “也是……”重华笑笑,推开逐夜搀扶的手,重新坐直身子,“总归她是因我受伤昏迷不醒。”说这句话时,他脸上的神色仍是淡然,连墨色的深瞳中也不见丝毫波动。

      一同在残酷的诸神战场上并肩同行,又一同度过千万年的岁月,对彼此早就太过熟悉,但逐夜却从没觉得看透过重华。总是温文的外表下,有着比任何神或人都冷静的内心,所以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成为三界之主。

      那种冷静到了极致,就是冷酷。当年上古遗神中唯一的女神明光爱慕重华近乎成痴,不惜将万年修行拱手奉上,坠入无间地狱饲身成魔,只为求他能正视一眼。

      这样的痴情,连旁观者都不免动容,然而那一日,重华在众神之前挥剑斩毁明光的元神,温和如旧的面容上,却唯余一丝怜悯。

      带着淡淡笑容,重华的目光再次移向床上,抬起手臂,手指之间再次升起纯白光芒,将指尖点向红妩额前。

      逐夜想要上前代他施法,最终却只低叹一声,摇头走开。

      红妩醒来的时候,伤口虽疼,但已经没有了麻痹之感,额前依旧有上次昏迷中感到的纯澈神力,温暖和煦。

      睁开眼,红妩看清楚这是回到了城郊的那个小院中,向床边坐着的重华笑,软软开口:“静华哥哥……”

      这才收回放在她眉心手指,重华笑了笑:“伤口还疼么?要不要喝水?”

      点了点头,红妩又笑,目光在重华身上扫啊扫,皱皱鼻子:“这点小伤算什么,只要静华哥哥没事就好……”

      语调神色还是那般轻俏深情,任谁都看不出端倪。

      重华起身从桌上的壶中倒出一杯茶,小心避开伤口扶她坐起:“或许苦了点,不过对外伤有益处。”

      送到唇边的药茶上飘着淡淡雾气,温度也是正好。

      就着喝了两口,红妩眼睛转转,就开始借机叫苦,撒着娇往重华肩上蹭:“静华哥哥……太苦了……你喂我好不好?”

      重华还没答应,旁边就传来一声轻笑:“丫头,刚保住命就惦记着吃豆腐,你倒是得我真传!”

      不用说,插嘴的自然是逐夜,这时他正坐在屋内的藤椅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望向这边。

      红妩才不管他,继续拖长了声音拉拉重华的衣袖:“静华哥哥……”她此刻脸色不复往日红润,透着丝丝苍白,连飞扬的眉目间也添了些许楚楚可怜的意味,这么软语央求着,的确让人无法回绝。

      重华笑了笑,脸上已经泛起了一丝红晕:“可是这样?”

      红妩只是闹一闹,没想到他会真的来做,此刻深吸口气,忙不迭点头:“是,是!”边说边在重华再次开口前按住他的手臂,“静华哥哥,剩下的我自己喝……我不敢胡闹了,真的。”

      难得见红妩吃瘪,一旁逐夜哈哈大笑,热闹看了个十足。

      喝完了药茶,又跟逐夜斗了几句嘴,红妩靠在重华肩头,将头在他胸前蹭了蹭,撒娇似的开口:“静华哥哥,如今找到了人,你是不是不用那么辛苦了?”

      重华微笑着擦去她唇边残余的药汁:“我记得你上次这么同我说话的时候,是想要我房里的那方澄泥砚。”

      那还是当年的事情,静华房中有一方别人送来的澄泥砚,朱砂红的颜色,雕着几枝疏离的红梅,砚台内还拖出几瓣落花,看起来分外精巧可人。红妩本来对笔墨纸砚这类东西是敬而远之的,不知怎么却看上了这方砚台,千方百计管静华讨了去。不过她也只是一时眼馋而已,至于砚台到手之后被丢到了哪个角落,她早就不记得了。

      被提起当年的劣迹,红妩也丝毫不显羞耻,越发用力地在重华胸口蹭:“我只是想找静华哥哥许个小愿嘛,一个就好!”

      抓住她不安分的肩膀,防止她蹭到伤口,重华眼中带笑:“好,好,你要许什么愿,我答应就是了。”

      趁机又在他颊边吻了一下,红妩转转眼睛:“现下还没想好,不过静华哥哥你是答应了的,不准反悔!”

      重华笑:“我答应过你的事,几时不作数了?”

      红妩靠在他怀里轻哼了一声,隔了片刻低声开口:“有一件没算数……那年冬天,你说了要陪我守岁的。”

      重华静了静,轻轻抚摸她的长发。

      逐夜轻咳了一声站起来:“既然你们要继续卿卿我我,那我只好回避一下了。”

      红妩立刻毫不客气地瞪过去一眼:“你不是都看了很久了么?”

      逐夜气得笑道:“你这臭丫头,你师父我不是担心你才守在屋里的!”说着还是摇头走出门去。

      红妩冲他背影甩过去一个白眼。

      重华略带好笑地看着她和逐夜斗嘴:“妩儿,当年你和逐夜就是如此相处的?”

      “当然不是这样。那时我满身仇恨,逐夜要将我调教成一流杀手,每日除了练剑就是刺杀,哪里有功夫说闲话。”红妩说着笑了笑,“不过后来熟了也会开些玩笑而已。”

      静静听她说完,重华沉默了片刻:“妩儿……七百年前那一世,我身为凡人无能为力。如果那时我能护住你,也许你就会免受很多苦楚。”

      “我又没怪静华哥哥。”红妩笑着将头依偎在他胸前,“再说,不受苦怎么能成仙?不成仙就不能再见静华哥哥。那时候那些,我早就甘之如饴。”

      重华抚了抚她的碎发,将她轻放在榻上:“伤口是不是还疼?休息一下吧,我就在这里,不会走开。”

      说了这么一会儿话的确也有些累了,红妩拉着他的手合上眼睛:“静华哥哥,你要一直陪我。”

      她失血不少,终究是没多久就睡熟了,手也无意识地松开。重华在床前看着她,良久,低头在她额前轻吻一下。

      逐夜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负手站在重华身侧:“莫非你这次是真的动情了?”

      重华也不否认,微微笑了笑:“自明光的事之后,你不是认定我绝不会动情了么?”

      “是啊,我想不通。”逐夜淡淡地道,“为何对着千万年来朝夕相处的同伴都不动心,却偏偏对着一株普普通通的红莲动心了?”

      重华不答,却又笑了:“妩儿不是一株普通的红莲。”

      “即使是千顷莲池中最具灵性的那一株,也不过是一株莲花。”逐夜神色隐晦不清,“你偶尔玩一玩凡人之情我不介意,我只希望他日这株小莲花的下场不会像明光一样。”

      再次转身出门,他丢下一个背影:“要记得,就算是一株普通的红莲,九天十地,黄泉碧落,也只有这么一株而已。”

      在他身后,重华低头笑了笑,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红妩的手已经放开了,于是那手中空空如也,只有交错的纹路蔓延其上,纵横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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