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这里有鸽子

6、回溯

　　叶尘躺在那里想了很久，直到夜色浓郁到看不见一丝光时，他也仍然醒着。

　　中途那人回来了，去了那人自己的房间。
　　他装作没看到一样。

　　他睡不着觉，也忘不掉那人说的那么几句话。

　　那几句话在他脑袋里转悠来转悠去。

　　所以真的是他错了吗？真的是他一直没有走出来吗？
　　他没有答案，他也不想去知道答案。
　　可是他知道他的一切行为，正如那人所说的一样。
　　他不敢进叶秋棠的房间，甚至连自己的房间都不敢进，他似乎是连自己已经都背弃了。

　　他混乱的思考着，直到一声喘息，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叶尘望向了那人的房门，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那是饱含着痛苦的喘息，叫人听着都觉得疼痛。

　　叶尘想起了之前的一日晚间的时候，他也曾听见过这样的喘息，只不过那时声音更小些，更压抑些。

　　这一次他没有靠近房门，他只是静静的听了一阵，脑子里也仅剩下那一下下的喘息，没多久他也就慢慢的在他人的痛苦里睡着了。

　　仍旧还是那一碗面的香气唤醒了他。
　　叶尘带着未睡醒的迷蒙侧躺在沙发上，看着坐在小板凳上吃面的那人。

　　这人现在显的是那么正常的样子，似乎昨夜听见的痛苦的喘息只是他的幻听一样。
　　那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他也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但终归是有些许不同了。

　　叶尘赌气第一次吃了那碗本就为他准备的面。

　　很好吃，是一种恍若隔世的美味。

　　他吃着面，突然一下为他之前一直没吃而感到后悔了。
　　人走了就是走了，不管怎样他现在都还活着在，生活还得过，面也不能不吃。

　　那人似乎是对他今天早上会吃面早有预料一般，没有一点惊讶，甚至都没有多余看他一眼。
　　那人吃完了之后，等了他一下，就将两只碗平静的收走了。

　　洗完碗后那人回了房间，从房间里将一本书带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叶尘瞥了一眼。

　　是《安娜·卡列尼娜》。
　　他看过这本小说，讲的是女主与男主于火车站相识，最终一人自杀于铁轨之下，一人乘火车奔往他方的悲惨爱情故事，悲情之中又带着些许宿命的意味。

　　叶尘简单扫了一眼就看向了那人：“干嘛？”

　　“昨天跟你说过的，我们今天回溯。”

　　叶尘想了想，似乎是确实有这么一件事。
　　又细细想了想，叶尘发现昨天晚上这人跟发病了一样揭他伤疤的起源似乎就是说要回溯。

　　“原来是想死了，”叶尘站起身来，眸色冷冷的看着那人，“我成全你。”
　　他仍然在为昨天晚上的事生气，其中还夹杂着对于这人也要猛然离去的恼怒。

　　虚空再次自叶尘手边裂开，那把刀被取出，又在言尘的手里碎裂然后再变成了另一个样子，是一个沙漏。
　　木制的框架里镶嵌着装有金沙的玻璃沙漏，华美的光彩承载于其中。

　　“我开始了。”叶尘通知那人。

　　那个人安静的点了点头。

　　叶尘握着沙漏，沙漏在掌间翻转，熠熠的金沙流动，所谓的蓄能也就开始了。

　　伤口逐渐出现于言尘的身体，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撕裂伤，像是被人用力抻开，最终经不住力量的摧磨而崩裂了一般。
　　血液从完整的衣衫里渗出，叫人清楚他的异能已经开始使用。

　　很痛，像是在经历什么酷刑，叶尘享受战斗，但并不代表他喜欢疼痛。

　　此刻的痛苦令他烦躁，但他只是浅浅的笑着，带着些许的阴鸷。
　　他不喜欢痛，但对痛的耐力早在一场场战斗中提高，甚至于麻木。

　　他看着那人，等待那人拿走自己的痛苦。

　　积累得越来越多的痛感从某一时刻便如水一般从破了洞的桶中流泻而出，开始逐渐消弭，只剩下空洞的余响，在血液骨肉里回荡。
　　他知道那人在动用其能力了。

　　奇异的感觉在血脉中流转，他新奇起来，又觉得好玩了，便加速了其运转的速度，麻痒的愈合感混着撕裂的痛感，当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稀奇体验。

　　可在抬眸间看见了真正受到创伤并成为血人的他。
　　苍白了脸，却又一言不发。

　　叶尘报复性的再次加大了力度，其中不乏些许的惩罚报复的意味。

　　长痛不如短痛，我来帮帮你。叶尘的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笑，他从来都不是个好人，不是吗？

　　直到蓄能结束他才听见一声因为实在痛极了而自喉间溢出的一声闷哼。似乎这就是言尘所想要的了，可他并不觉得好玩了，他甚至感到了一些不爽的情绪。
　　但他只当是这游戏无趣。

　　开始了。
　　叶尘朝那人做着口型，但他只看到那张本应该满溢着痛苦的脸此时却显得更加平静了。
　　这哑巴身上那种似乎沉着千年雪的气质，在此刻尤为的凸显，叫他不似世间之人，沉静，却又偏执至极。

　　满是血的脸上看不出面目了，但却有那么一双眼睛，顽固的，执拗的，眨也不眨的望向他，哪怕那双眼睛布满血丝。
　　叶尘却看不懂那双眼睛里的情绪。

　　还没来得及细看，那人便如同斑驳的色块在那里被消除殆尽，没了踪影。

　　但索性此刻的他已经不属于那个时间线了，亦不需再去思考那个时间线的人了。

　　他没来由的感到了一些难过。
　　但他不愿意承认他的情绪被那人牵动了。

　　那只是又一个要离开的人。
　　又一个在他生命留下浅淡痕迹然后离开的人。

　　没关系的，他会忘记的。

　　思绪一闪而过，而时空的跃迁就此开始。

　　身体不受控制的飞速沿着已经行过的轨迹倒退，连同世间的一切。
　　熟悉的，不熟悉的，他走马观花的看着。

　　一些他已不记得了的画面从眼前流过，他好奇，想去看清，但那些画面却如流沙一般如何也抓不住。

　　他被沙漏的力量牵引着往回走，终于还是到达了目的地。

　　伴随着沙漏的一声脆响，时间的回退停止，其本身也迎来彻底的崩坏。
　　玻璃碎了一地，流沙般的金色细沙在地面绽开。

　　而另一条时间线的叶尘正躺在床上，灯也关着，一看就是早早的睡下了。

　　看来五年前的他，作息时间非常规律健康。叶尘莫名感叹。

　　在柔软又干净的床上窝着，叶尘也昏昏欲睡了起来。

　　陷入梦乡的前一刻，叶尘突然惊起。
　　草，他那个沙漏是不是碎了来着。叶尘转身探头去看地上那一滩狼藉。

　　他并不在意沙漏破碎与否，他在意的是与沙漏两位一体的碎光是不是还完好无损。

　　他尝试转换。
　　或许是上天眷顾，碎光依旧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漂亮的完好的在他的手中躺着。

　　叶尘舒了一口气，碎光于手中碎裂成星光回归了虚空的怀抱，而他安详躺下。
　　酣睡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