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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道不完的口舌是非 ...

  •   “张之栋——”我高喊。
      “小姐,小人在。”张之栋应声而出。
      “安排妥了吗?”
      “小姐请放心。”得到张之栋的肯定答复后,我放下心头大石。
      在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以后,我嘴角含笑,手指轻抚茶盏。白玉羊胎茶盏中银针根根直立,在清水中载浮载沉,透绿的茶水映在白透的薄胎壁上,宛若临波而舞,煞是好看。
      众人见我只是把玩茶器,半天不作一声,都不知我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老成持重者如西门岑也跟着欣赏起屋内的摆设,仿佛对身边的几个瓷瓶摆设大感兴趣。而做不到口观鼻、鼻观心的人随着静默时间的延长益显焦躁。
      最先沉不住气的便是西门岚了。我对他颇感失望,身为北六省的武林盟主,他的气度并不足以镇服同道,能有如今这般声名,西门家族的金字招牌助益良多。
      “丁丁,你玩的什么把戏?”西门岚怪声怪气的叫道,并不因为我的身份而给我面子。
      我不以为杵,和这些人斗心眼,玩心理战术,看的就是谁更能沉得住气。很显然,在这一局,西门岚明显功力不逮。
      我并不作答,轻轻吹开飘浮的细沫,啜饮一口甘香的清茶,眼角瞟到西门纳雪微微浮动的眼神,朝他几不可察的略一点头。
      西门风嗡声嗡气地开口说:“期限已到,没有证据我便要拿下西门笑!”
      我绽开了笑颜,那一脸太过灿烂的笑容顿时成功让西门风噤声。
      流光走到我身边,俯身在我耳边轻声嘀咕:“十爷已经带到。”
      “那就带上来吧!“淡淡地说。
      西门笑神清气爽地大踏步进来。他并不理其他人,只是朝我和纳雪各打了个招呼,便安静地远远坐下。
      我笑着说:“老十,你一直没有机会自辩,现如今我给你这个机会,你自个儿和大家说吧!“
      西门笑轻轻应了声是。短短的三日,让这个少年沉稳了不少,眸中染上了一层忧郁。
      “这事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了。三日前我有些事不太痛快,就想着喝点酒解解闷气。谁曾想,不知不觉间竟喝下了两坛,然后就醉倒在地,不省人事了。”西门笑一口气说完,果然简洁明了。
      “哼,你醉是醉了,做禽兽的本能还是有的。”西门岚说话刻薄,语气尖酸。我听得频频皱眉,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西门岚对西门笑的针对实在是太扎眼了。
      西门笑并不动怒,他自三日前那次失态痛哭后,便不再象以前那样喜怒形之于色,这或许便是所谓的成熟吧,但成熟却是要付出代价的。
      “老九,那你不妨来试试,灌你两坛酒后你还能不能禽兽?”西门笑言辞也犀利了不少。
      西门岚一时无言,谁都知道他酒量不行,喝一小瓶便要挂了。
      西门风却蓦然插话:“老十,你的酒量我们可是都知道的。当年你和三哥拼酒,你一个十二岁的小孩也喝掉了两坛‘醉八仙’,虽然歪歪斜斜的,可当时也没倒下。如今你武功大进,两坛酒就能让你醉倒,你蒙谁呢?”
      “醉八仙是什么酒?”我轻声问张之栋。
      “回小姐,‘醉八仙’可是八爷的招牌酒之一,寻常人喝个几杯便会摇摇晃晃的,因而名为‘醉八仙’。十爷能喝两坛,这酒量已经是海量中的海量了。”
      原来如此,这倒有些棘手,我未曾料到西门笑竟然这么能喝。这事西门纳雪明明知道居然没有告诉我,我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却悠然自得的品茗,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我敢保证他绝对绝对是故意的。
      西门岚顿时来了劲,叫道:“不错,普通两坛酒怎么可能让你醉倒?”
      西门风阴气森森地说:“除非你喝的是‘笑春风’。”
      西门嘉自进门后除了开头说了几句玩笑话后便一直不声不响的,此刻终于打破沉默。“老十,七姐一直是信你的。你老老实实跟七姐说,你是喝了‘笑春风’吗?”
      西门笑沉默。
      西门岚步步进逼:“老十,有胆子做就要有胆子认。”
      可怜的孩子,说是与否都让他被动,这两难的选择真是考验人性啊!我正要援手,却听到西门纳雪优雅的声音响起:“他是喝了‘笑春风’!”
      西门笑身子一颤,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的光彩,如流星般划过。他恐怕没有想到西门纳雪会在要紧关头挺他。我能感觉到流浪的宠物被主人恩召的涕零。
      西门风紧紧盯着西门笑:“‘笑春风’是贡酒,每年是限量生产,除了进贡的只有老八手上有几坛,你的‘笑春风’是从哪儿来的?”
      西门岚一扬眉:“那简单,不是老八送他的就是他偷老八的。”
      “偷?有这么容易吗?这几坛酒老八当命一样藏着,能偷的话,你们早就偷来喝了。”西门风冷笑不已。
      这句话一出,魔咒终于打破。脑中一直苦思不得的空白处被这条天地线刹时贯通。
      眼前这些人一搭一唱的,分明就是想要西门笑亲口扯进西门觞来。“笑春风”啊“笑春风”,我怎么会忘记这酒有多珍贵,能保得住这酒的人岂能是泛泛之辈。天杀的西门纳雪一开始就存心误导我,让我误以为西门觞的失踪是被迫,若他真的这么废柴,他岂能如此嚣张地活在这个世上?
      哼,西门纳雪你以为可以玩转天下人,竟然连我也敢一起耍。这笔债我若不和你算清,我就不是丁丁了。既然要玩,那大家就一起玩好了。
      “诸位且不要着急!先听我一言。”我笑眯眯地说。“这酒是八爷送的还是老十去偷的,得等八爷现身和老十当场对质,我们才能判断。”
      西门岚怫然不悦:“丁丁,你这分明是袒护。老八那牛脾气谁能逼他?”
      “哦,你们也觉得八爷是逼不得的?”
      西门岑叹口气,其余人皆是面面相觑,看来这个西门觞真的让他们很头疼。
      一片静谥中,西门泠终于开了尊口:“老八的脾气没人吃得消。”
      西门嘉含笑道:“当年皇帝无意中尝到了他的‘笑春风’,大为赞叹,让他每年进贡百坛好酒。他竟然答复说好酒岂能牛饮,一年只肯酿造六坛。皇帝震怒,他竟然拂袖而去,连一坛都欠奉了。多亏二哥、三哥大力斡旋,这事才算没闹大,不过每年进贡数真的就是六坛了。”
      西门岑苦笑道:“老八这个臭脾气,还真是惹了不少事。”说着脸一板,“老十你竟然就这么喝了两坛‘笑春风’,确实罪该万死。”
      我这下是深刻理解了“笑春风”的珍贵性了,皇帝一年也不过只能得到六坛,能流传于世的几可称为绝世珍品了。不禁同情地望向西门笑,这小子一人独占两坛,难怪要惹怒众人了。
      “那大家的意思很明确了,是八爷主动将酒送给老十。”我故意顿了顿,“老十自然见猎心喜,一顿狂饮之下终至烂醉如泥。”
      我站起来,指着西门笑,大声说:“你告诉大家,那晚西门觞在不在?”
      西门笑很茫然,他不能理解我怎么说变就变了,完全不按照事先套好的招式出招。张之栋轻推他一把,眼含警告。
      西门笑一咬牙,顺着我的语气说:“不错,老八带酒来与我共饮,我醉倒在地时,他仍然还在。”
      我满意地笑了:“很显然,老十并没有杀人,至于后面的事情怎么会发生的,你们应该去找西门觞问清楚。”
      西门岚抓着杆子就势而上:“老十,那你是指证老八杀人了?”
      西门笑身子微颤。张之栋在他耳边淡淡提醒:“十爷,您可要想好了才答。小姐可等着您呢!”
      西门笑猛然抬头望向我,我朝他嫣然一笑。他下定了决心,沉声说:“我不知道是不是老八,但是我敢保证他的神志比我清醒,我醉的时候他还在喝。”
      这话虽然不是直接指控,却也坐实了西门觞洗不清的嫌疑。
      西门岚似乎害怕谁会突然翻案似的,急急地朝西门纳雪和西门岑一抱拳:“纳雪、二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老八的嫌疑不比老十小,请允许出动天心阁铁卫,协助捉拿老八。”
      天心阁铁卫,祁风堡最精锐的护卫队,是老三西门烈一手调教的武艺精绝的铁卫,曾以家卫身份跟着西门烈在西北战场杀人无数。这支队伍调回堡后,只受西门家族两位家主的共同节制。只有两位家主的意见一致,共同签署调令,天心阁铁卫才会出动。
      要出动天心阁铁卫来捉拿西门觞,可见西门岚对西门觞的忌惮。
      我无声而笑,心中暗自得意。世事总不能尽如你们意,若任得你们搓圆搓扁,我还有什么分量可言?
      西门纳雪竟然破天荒地笑意绽现,虽然很浅,但绝对比以往所见到的要来得明显。
      西门岑沉下脸道:“老九,你太急躁了。这几年你武功是大进了,可涵养却反而退步了。”西门岚讪讪地阴沉了脸不做声。
      西门嘉银铃般的笑声把满室阴云一挥而散:“妹妹心中有什么打算,开门见山地说出来吧!”
      我却不接话。
      “姐姐,喝茶喝茶。”我殷勤奉茶,举杯道:“这可是今年新出的银针,快马刚刚送到的。好茶啊!”
      端起茶走到西门纳雪身边,亲手为他倒上一杯。他突然伸手用力圈住我腰,我站不稳,掉入他怀里。冰凉的气息在我耳边:“玩够了没?”
      我眼珠滴溜溜一转,一刹那间已在西门纳雪怀中把所有人的神情看了个遍。西门岑和西门嘉含笑而视,西门泠木然的神情有了丝裂缝,西门风和西门岚却益显阴沉。唯有西门笑最怪异,他的表情中竟然让我看出了无力的悲色。
      抬头迎上了西门纳雪淡得近乎透澈的目光,我心思一转,放软了身子,伸手亲热地圈住了他的脖子,长袖抖开,正好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轻轻探过头去,我的唇与他的耳廓一线之遥:“是你先玩火的。”
      “我这是在帮你。”
      “哼,若这是帮我,那还是不帮我为妙!”
      “你别玩过头了。”他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寒,“别忘了某个灵魂在等你。”
      我浑身一激灵,长长的指甲死死掐进了自己的掌心,愤恨和悲凉狠狠啃啮着我的心。低声笑起来,声音渐渐大起来,所有人都看到了我欢畅得大笑,就好像西门纳雪刚刚和我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我腰一折,手在桌边一按,借力站了起来,离开他的怀抱前,我笑着说:“如你所愿!”笑声中的沧海桑田除了我自己谁也听不懂。
      流光从院中穿过,快步走到我身边,轻声说:“夫人,八爷来了!”
      “来得好!请他进来!”我精神一振。
      “老八来了?”西门岚愕然。
      “哼!”西门风阴阴冷哼。
      “来不得吗?”西门觞傲然而立。
      “你来得正好,也省得家主下令捉拿你。”西门岚连声嘿嘿冷笑。
      西门觞嗤道:“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也想做家主?”
      西门岚大怒,用力一拍桌子,茶盏猛然跳起。
      “住手!”我森然扫视众人,怒而喝道:“这里毕竟是沉雪阁,在我的地盘,还轮不到你们这般嚣张。”
      西门纳雪冷冷地说:“老九,我一直不和你计较,你也不要太放肆了。”
      西门岚见苗头不对,立即转了脸色:“是我不好,一时激愤,惊了夫人。”
      我听他连称呼也变了,暗道此人果真不要脸。
      西门岑沉着脸道:“老九,此间事毕后,你自己去刑堂领家法二十,以儆效由。”
      西门岚不太服气地哼了一声,却在触到西门岑冷厉的视线后迅速而干脆地应道:“是!”
      西门觞高傲地抬头,语气充满不屑:“一群戏子!”
      我忍俊不禁,说得真是太妙了。这里的人每一个都在自以为精湛地演着大戏,包括我自己,虚假地让人想吐,却不得不继续虚伪下去。如今却叫人一针见血地一举刺破,怎不叫人快哉?笑声在一片静寂中特别的清晰和突兀,数道不满的视线狠狠扎向我。
      我无视于不满的视线,笑盈盈地问:“八爷,来意如何?”
      “特来说明情况。”他抱胸而立,棱角分明的面孔在午后的阳光映照下有如发光的宝石,本不甚出色的容貌牢牢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老八,你想说什么?”西门泠极难得的开口。
      “你们猜得没有错,酒是我拿去的给老十喝的。我是亲眼见到他倒地不起的。我自己酿的酒我最清楚,以老十那种喝法,还能做什么那才是笑话。”
      “那你就是来为老十洗清嫌疑了?”西门岑悠然问。
      “男子汉敢做敢当,不是他杀的人就不是他杀的。”
      我忍不住笑道:“八爷竟是这般大公无私,为洗清十爷的嫌疑,不惜自己挺身而代。”
      他夷鄙地冷笑:“我才没有那么好心。老实话,这事出了以后,我也想过让老十有嘴说不清,所以才会避门不出。”他不带感情的说话方式,完全不考虑会不会伤了西门笑。
      我偷偷打量西门笑,却发觉他听了这话后反似松了一口气,就像一块在他心里压了很久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而西门纳雪神情冰冷,眼神微微浮动,在我看他的同时,他也望向我。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那个眼神名叫邪恶。
      西门嘉叹道:“老八,你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西门觞冷冷说道:“七姐,你的反话我不爱听。”他挑衅地望向西门笑:“老十,我很想你死,所以说这些话不是为了救你。”
      西门笑淡淡笑道:“我知道,放心,我不会感激你的。”
      西门觞居然郑重地点点头:“那就好。”
      西门岚掩不住眼中的雀跃:“老八,既然你要清高,排除了老十的嫌疑,那这事和你可就脱不了关系了!”
      西门觞瞅也不瞅他一眼:“你没资格和我说话。”
      西门岚涨红了脸,眼见得要发怒,却被西门风一扯,愣了下后深吸口气咽下了这口乌气。“我不和你这种将死之人计较。”
      西门觞“蹬蹬”走到西门纳雪身边,冷然道:“你娶了房好媳妇啊!”
      西门纳雪怡然展眉:“是我亲自挑的,自然不会差。”
      “如果我说不是我杀的,你信不信?”
      西门纳雪淡淡地说:“我没有理由不信。”
      排山倒海地失望差点要压倒西门觞。他失了神般地喃喃自语:“没有理由?没有理由?”
      我很能理解他的心情,“没有理由不信”,因为一句没有理由,信任便被踩在足底践踏。他可以对皇帝傲然说不,却没法面对西门纳雪的不信任。
      西门纳雪冰冷的眼神中没有感情,秋叶在霜雪中瑟落。“与其问我相不相信,不如问丁丁相不相信,她才是将决定你生死的人。”
      这样一段不负责任的话把我又挑到了风口浪尖上。西门觞灰心地闭一闭眼,再睁开时已经不见了刚刚的沮丧。他如刀剑般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带着无形的杀气,我几乎能感觉到气场割裂我肌肤的痛楚。
      他冷笑数声,大声说:“不管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人不是我杀的。”拢起了拳,他沉声喝道:“你们若一定容不得我,那就过来拼个你死我活!”
      西门岑一摊手:“老八,你得拿出证据来,空口无凭啊!”
      “证据?”西门觞放声大笑,“你们这帮龟孙子,府中护卫全由你们调配。除非我能瞬间转移,否则我的行踪怎么能逃过你们的追踪?想要杀我,明刀明枪地来啊,背后放冷箭的算什么男人?”
      我暗暗点头。说得好啊,现在来要证据,分明就是笃定了西门觞拿不出人证物证来。冷眼旁观到现在,竟然发现在座的人没有一个不想让西门觞死,连西门觞唯一愿意叫一声七姐的西门嘉也无意伸手挽救他。甚至连西门纳雪似乎也是随时可舍弃他的样子。我不禁要摇头,一个人要混成这样,做人真不是普通的失败。
      “这就要怪你自己了,你还是多多自我反省!”西门岑蓦得把脸一沉,雍容的神色有丝扭曲。“你非要我出手吗?”
      “来吧!”西门觞不羁地叫,“你们休想我束手待毙!”
      “咯咯,咯——”西门岑全身的骨骼发出一连串爆豆似的声音。
      好戏要开场了。如果可以,我真的非常乐意看他们自相残杀,最好西门觞杀光他们,最后两败俱伤,一起堕入十八层地狱,受那永无尽头的焚心之痛。可惜我没有办法忽略西门纳雪眼中的警告。
      “住手!”我高声叫。“出了我的院子,我管你们是绝杀、刺杀还是奸杀!在这里,你们便都要听我的,谁敢动手试试?”
      一瞬间,我全身上下散出了无与伦比的气势,这是继承自凤菲菲的镇压全场的台柱功底。只要有我在,我便是永远的中心。
      “好,看在丁丁的面子上,老八,出去打过。”西门岑收起架势。
      “整天要打要杀的,你们究间是要杀八爷还是要找真凶?”我板起眼,狠狠训道。
      西门嘉替尴尬的丈夫回答:“自然是要找真凶了!”
      “既然是要找真凶,那打什么?这事是交给我来处理的,我可没说八爷便是凶手,二爷你问过我了吗?”我环视全屋的人,冷冷问道:“你们问过我了吗?”
      西门岑窒了窒,面色不豫:“请问丁丁夫人,谁是杀人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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