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会议议程只剩下最后一项，发言台后的执行董事低头点击鼠标，翻过一张PPT，同事们不约而同的趁这短暂的时机表现出了散会前的躁动不安。我放松了坐姿，左侧的同事不动声色的将拍纸簿向我这边推了推，上面是清晰流利的行书：“晚上一起吃饭。”
我将视线定在投影板上，上面正呈现出新一季家庭用品的风潮：大红大绿，颜色跳脱，一边若无其事的从拍纸簿上扯下那张字条，撕得粉碎，塞进口袋。左侧的人于是也若无其事低下头，在笔记本上涂涂画画。别在耳后的头发垂下，遮挡住了他的脸。
我和他私下交往已有旬余，在众人面前，我们保持着彬彬有礼的客套的疏远关系，但私下，我们不止一次向各自的伴侣编造出差、加班、应酬这类似的谎言，然后在偏僻酒店的房间里幽会。我对于这种丑陋畸形的关系并非毫无芥蒂，只是一切均由他主动，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于是一切便这样维持了下来。
据他所说，最初的好感来自于几天几夜连轴不休的加班。公司的业务部门在半年前一分为二，之前他做着一个不尴不尬的主任，和经理长期不和。执行董事为了平息纷争，便分化出个业务二部由他做主，只是组建时业务一部的经理——也是他之前的顶头上司——扣住所有熟手不放，HR只好临时拼凑出一帮菜鸟新人来由他领导。
四个月前公司拟举办一项大型的推广活动，他放眼众部下，没有一个有过相关经验。新成立的部门，究竟能存在多久还是问题。公司里俱是见风使舵之辈，明里暗里给这个菜鸟经理和他的菜鸟部下下马威。纵然他微笑温和从容调动有度，也难免左支右绌。
在部下和我的部员两天之内发生三次分歧之后，他找到我，说要确认整个流程和细节。
那天他敲开我办公室门时已是晚上六点四十。我个人极端厌恶加班，但当面回绝又似乎不妥，于是我抬腕看表，飞快的编造了一个谎言：“我很愿意。但抱歉的是，阿布罗狄需要我马上回家修理水管。”
阿布罗狄是我的恋人，职业是化妆师，在两家不算太出名单也绝不是草台班子的杂志担任美容顾问，据称是业内未来十年内可堪瞩目的时尚界领军人物。在这个恋人的性别上我曾遭诟病，但当我坐稳市场部经理的职位之后，这些非议也跟着消弭于无形——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世俗而可笑。
我们新任的业务二部经理穆先生是知道我这位恋人的，但他并不打算让步。他的决定快但并不蛮横：“我想他需要的是一个水管工，没问题，我可以派两个给他。”说完他叫来手下两个最身强力壮的业务员，不容拒绝的吩咐，让他们去我家帮忙修理水管。至于地址，我曾邀请过他们到我家玩，自然不是问题。
“现在有时间了，可以麻烦你吗？”
他站在门口，黑色精工的西装包裹住他的身体，看起来四肢修长易折，微笑中带着些稚气。身为同事也不能太过分，我点点头。
之前业务部没有一分为二的时候，穆职位比我低一级，我没有和他单独接洽过。但我部门负责他片区市场推广的部员总是说，穆有轻微的强迫症和严重的完美主义倾向。和他反复确认细节的那个晚上，我也深刻感受到这一点。前者还可与白羊座人的秉性联系起来，但后者却似是不应出现在他身上的特质。
中场休息喝咖啡提神时，我委婉的指出这一点。
他微微歪着头想想，会意的笑了：“当我们要求一百的时候，结果往往只有九十；因此如果我们只要求九十，结果只会更低。”
言毕，他又带着些歉意解释：“——这是沙加说的，其实我不太赞同，但有时候又觉得，这个混账说得真对。”
沙加是他的恋人，据说是某个知名珠宝公司的第二代继承人，他们俩是由青梅竹马升格成为恋人的，只是我没有亲眼见过。穆行事比我低调，极少在众人面前提及私生活，而业务部又是靠业绩来建立自己的地位的，所以实际上在恋人的性别问题上他所遭遇的的刁难其实比我要少许多。
我不知他为何在此时提起那个传闻中卖钻石家的第二代，但随后他一口喝完已凉了的咖啡，说我们继续吧。
那天我们加班到凌晨，这其实大部分源于他在细节上的纠缠。其实他已经尽可能言简意赅，绝不东拉西扯，但结束时时钟仍过了竖直的角度。就公司的立场来说，想要的是少花钱多办事办好事；但对与客户面对面接洽的他们来说，却是财大才能气粗。他无尽的柔软，却又无尽的坚持，熟谙投机取巧之道。有好几次我忍不住想打断他用一本正经表情讲出来的坑蒙拐骗，但转念一想，领导一帮菜鸟业务员的菜鸟经理其实何等不易，手就不知不觉松了。
这其实不是职业的态度。
第二天早上上班时在考勤机处遇见，他微笑着向我点头致意，神采奕奕好像昨天凌晨才和我一起离开公司的那个人不是他。我想这是他心情好的缘故。然而好事多磨这句话似乎为他而造，我刚到办公室坐定，MSN还没上线，内线响起来，秘书告诉我执行董事请我去。简短的交谈下来，我明白，只怕今天又要加班。
我在内线里对他简单讲了执行董事关于费用的几条界线。他扔下话筒就跑到我的办公室。我把在电话里说的话又对他重申一遍，他神色凝重的沉默半晌，说“让我想想”，用来时十分之一的速度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午饭时业务一部的经理到我办公室叫我一起吃饭，席间抱怨了两句，说穆一早上都在执行董事的办公室软磨硬泡，他手里几份文件亟需签字，如果下午他还不出来就闯进去如何云云。我笑笑并不发议论，但却几乎能想象得出那情形。有一个轻微强迫症和完美主义的工作狂同事或部下，究竟是幸抑或不幸，我想执行董事阁下肯定和我感同身受。
下午并不太忙碌，渐长渐暖的午后令人昏昏欲睡。四点半左右我上网搜集菜式，阿布罗狄总说我的厨艺胜过那些只会用大盘子盛上一点点可怜兮兮喂猫小菜的酒店百倍，因此偶尔也要小小满足他的口腹之欲以讨他欢心。刚打开网页，办公室门被怦怦敲两下推开，穆拿着文件夹出现在门口。
“修罗，抱歉。”他扬扬文件夹，“我又得麻烦你了。”
我微笑以对：“穆经理，如果我因为今天晚上没能及时赶回去做晚饭，而和我的恋人产生了龃龉甚至分手了的话，你准备怎么弥补？”
他镇定温和：“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亲自上可好？”
由于前一天加班的成果全被执行董事的几条界限肢解得支离破碎，我们只好推翻了重来。临近八点，阿布罗狄的电话尾随而至，我简短几句之后挂掉。不久他的电话也响了。他神色淡漠的看看屏幕上的来电号码，抬起目光，按下了拒接。
这一系列的神情可堪玩味。他放下手机刚开口，那追魂索命的玩意又闹腾起来。他略微不悦，拿起来继续按掉。然而打电话那人想必决心将愈挫愈勇贯彻到底，刚按掉还不及放下又响起来。他这次直接关机了。
我旁敲侧击的给他台阶：“说不定有急事，你接一下吧。”
他淡然自若：“没事，我们继续吧。”
大约这几个电话搅乱了他的心神，今天他比前一日心浮气躁许多，连坚持和耍赖的水准也下降一个台阶，结果便任我宰割了。十点不到，我们就敲定了活动流程和细节。
他其实不大满意，但神情疲惫的模样，似乎也无力再挣扎了。他先一步离开，我清理完办公桌也离开了。我们在电梯口相遇，他正在摆弄手机。开机铃声响过，一串炸雷一般的短信铃声在空无一人灯光苍白的楼梯口响起，惊得我睡意全无。
他扭过头抱歉的笑笑。这时电梯到了，他侧身后退一步示意我先走。在缓缓阖上的*缝里，我看到他放弃似的拨通了电话。
推广活动办得很顺利，他率领该片区的业务员亲自到现场配合经销商，我听说之后，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动机，去向执行董事申请一同前往。大约我平时总是就事论事，极少在工作中流露出私心，执行董事也不疑有他，同意我的请求。
按照我们公司习惯的三六九等的传统，酒店房间是我和他一间，两个业务员一间。晚饭之后接到阿布罗狄的电话，让我帮忙带当地的某样特产回去。我和他相处日久，这些小情小调颇有些磨灭殆尽，于是借口忙碌回绝了。他失望难掩，但也仅止于流露出些微失望而已。我撒了谎也有些不忍，于是在电话里讨好起他来。
讲完电话回到酒店房间，他已洗过澡，穿着件当做睡衣的宽大衬衣斜靠在床上看电视，神情沉静，看到我也只是抬了抬目光。我想他大概是倦怠了，于是也不与他攀谈，再加上我自己其实也累了，洗过澡就上了床。
他将电视声音更调小了些。电视里放着某个怀旧的音乐节目，一首首老歌细不可闻的在房间里飘荡，传到耳边只剩呓语。这其实是适合睡觉的状态。我换了个睡姿，将被子裹紧些，却突然感觉到身后的床铺下沉。明明是有人靠近，确实清冷的气息与清凉的水香。真不知道人的大脑是个什么构造，我清清楚楚的想，他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以前在电影和电视剧里看到，出差成就了无数狗男女瓜田李下的好事。没想到事情发生到我身上，居然也是这样的没有新意和难以抵挡。不，甚至说我就没有想过要抵挡。他的手指颤抖着爬上我的肩膀，裸露在外的腿挤进被子，以一种委婉的姿势与我的腿交叠在一起。这种天气，他的腿却冷极了。那冰冷的触感直到很久以后仍然让我感觉鲜明，烙得我的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生疼。他的额头抵着我的后颈，大约十秒或者二十秒，我们保持着这个姿势，都没有动弹，房间里只有缓缓流淌的蔡琴的歌声。
后来想想，我的反应在他眼里，或许不是太迟钝就是太老练，我问：“这是首什么歌？”
他的声音模糊不可辨：“恰似你的温柔。”
我在这个时候，居然还开起了蹩脚的玩笑：“掐死你的温柔……爱你爱到杀死你，这时何等的变态啊。”
然后，盖棉被纯聊天的时间结束，我翻身压住了他。
我也不知道他是哪里吸引了我。后来我一再对自己说，是他主动，是他自己上了我的床。那天晚上，他的身体就像他的为人处世一样，无尽的柔软，却又无尽的坚持。他的柔软让我产生了一种想要狠狠肆虐的冲动，而他的坚持则我感受到了无尽的□□与火热。他的柔软和坚持诱惑着我在他咬着下唇求饶时仍然毫不留情不肯放松，最后我放开他时，他几乎是立时就沉入了睡眠之中。
我放他睡在我的床，我则爬上了他的床。
他的枕头和被子里都是他的味道，这味道让我心情复杂。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