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宴清欢》橙想

1、第 1 章

　　付清何交完设计图纸接到许其的电话，“清何，一批的老师要来我们学校改高考试卷了。”
　　“嗯，学校也就这因祸得福的一点能与其他高校握手论友了。”，
　　“付清何，你都毕业了还对母校这么不满呐，这里还有你的设计呢，我想告诉你我们高中的榆老师也在其中。”
　　“ 嗯。”心没有预兆地狂跳。
　　“其实在高中印象最深的就是榆老师了，谁能想到发生那样的事？”
　　付清何没有回答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榆老师成家没有，高三那年他应该是我们学校最年轻的老师吧，名牌高校毕业竟然就到高中当老师……”
　　“许其，我手头还有事，晚点聊。”
　　“好吧，你一天到晚都这么忙，当初还不如和我一样当个老师呢！”
　　付清何没有回答就挂断电话，靠到椅子上，夕阳透过巨型玻璃孵在她的身上，视觉带来温暖，这种温暖像坐在火炉旁，让人感到垂垂老矣，往事温柔地浮现。
　　当榆钱第一次走上高三一班的讲台时，就激起了全班的狂热讨论，学校得是对这个人多信任才能在高三换她为语文老师，许其睁大眼睛：“老师这么年轻俊朗，不知道还以为是学生呢。”
　　榆钱在黑板上写下有力漂亮的板书“榆钱。”
　　“大家好，这是我的名字，我将担任你们的语文老师，这里也是我的母校，所以我也算是你们的学长。”说完，温和地笑了，引起全班的兴高采烈。
　　很快，榆老师是厦门大学毕业的消息传开了，许琪感慨：“这是小说里才有的故事吧，榆老师听着好传奇啊。连带着我也觉得自己很传奇，能被榆老师教！”
　　“榆老师只是支教，等拿到相应的证明，他可以更好地选择另一个岗位。”
　　许其撇嘴，忽然神色就紧张起来了，付清何转头，便看到高半个头的榆老师。
　　他微笑：“你是付清何吧？”付清何竭力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很有思想嘛，像弹簧一样有劲，适合参加辩论赛。”
　　待榆钱走后，许其说：“老师好温柔。”
　　付清何跟别人最大的不同就是讨厌回家了吧，低矮陈旧的平房在一片漂亮的小洋楼中显得最卑微可怜，砂砾敷就的墙壁早已粉化，坑坑洼洼，丑陋不堪，屋里的水泥地也凹凸不平，到处显露一个家庭的难堪，她从内心深处衍生厌恶与痛恨。
　　但她的恨没有对象，怪谁呢？父亲早亡，母亲身染重病。但她从没有对别人说过，她甚至可以温柔安慰母亲“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她学习努力，成绩优异，在别人眼里就是“人穷志不穷”地褒扬对象。
　　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校领导煞有介事地将她领到一群端庄的陌生人前，轮番接受他们的高谈阔论与形式化的鼓励，她低着头，感受着白炽灯的拷打，贫穷强按着她低人一等，内心崩塌为凄惨的废墟，她不做圣人，她想问为什么命运偏偏选择了她？
　　但她仍是竭力将贫穷揉成一团纸，努力掩藏，即使被察觉，她也能做到抬头，目光不躲不闪，有时她就感觉自己是寒夜高昂擎着头的天鹅，冰冷常至。
　　榆钱上课丰富有趣，光红楼梦《林黛玉进贾府》一文他就讲了一个星期，他旁征博引，博闻强记，分析金陵十二钗正副册，他喜欢提问，千奇百怪，正经的不正经的，“如果林黛玉知道贾宝玉□□出轨她还会不会一心一意对待贾宝玉？”
　　“薛宝钗有喜欢过贾宝玉吗？”
　　“你们知道《红楼梦》玩过的谐音梗吗？”
　　他津津有味介绍红楼梦中的食材和服饰，甚至花一节课解释红楼梦中的飞花令玩法，“下次别斗地主了，玩玩文化人的热闹。”
　　他还让学生角色扮演，不知怎的，垂垂老矣，耳迟目昏的同学在榆老师的课堂里就像重回青春，才美愿意外显，一个酷爱读文学作品的男生说：“榆老师简直是我们考试教育难得的良药！”
　　榆钱讲话不是一味咬文嚼字，讲求文雅，他也会开玩笑，也会灵活地使用流行词和语气词，绘声绘色。
　　他讲鲁迅时说“鲁寸头，他跟我们一样喜欢吃零食，唯一不同的是他吃完还知道写，我们吃完还知道再买。”
　　而付清何最喜欢的是他将古诗词，他眼里流露出的美好与忧郁，“今夜谁家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他的声音婉转缠绵“我们今天科技发达，无需饱受杳无音讯的相思，但我们应该经历过在黑夜里想念一个人的感觉，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煎熬的相思才是爱情的药，想着温柔地夜晚，有个人会将你放在心口，心思随着你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万里之外，用一种超越时空的能量感知着你，你会明白，沈复说得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的黯然神伤了。爱情本可有可无，可当你接触它，它就寄托在你生命里了。”
　　不得不说，在禁止恋爱的高中，他的话让人神往。“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你们这一生风尘仆仆，一定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追求，但前方是无限的，爬过一重山还有一重山，所以我们要学会珍惜为了追随你，一路山水逶迤的月光。”
　　底下有学生起哄：“老师说得好生动，是因为老师也夜晚想过某人吗？”
　　“老师有女朋友吗？”榆钱笑，没有回答，眼睛弯成月牙，月落摇情满江树。
　　榆钱找她的确很意外，他将一张成绩报告放到她面前，“你其他成绩都还不错，语文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看了眼自己的成绩，忽然笑了一下，榆钱笑问：“笑什么？”
　　“误以为是风流李白，原来是个本分韩愈。”
　　榆钱乐了，“韩愈铮铮傲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如何不帅气？要我说，何不如做宋代的晏殊，两全其美啊。”
　　“所以朱弦悄，知音少。天若有情应老。劝君看取利名场。今古梦茫茫。”
　　榆钱哭笑不得，心里倒有点惊讶：“你啊，为赋托词强说愁，去好好学习吧。”第一次谈话还算愉快。
　　周末到了，因为这里是个小县城，深谙读书才能出人头地的道理，所以将孩子的高考看成近几年家里最重要的事，很多父母选择在学校附近租房子陪读，这其中当然不包括付清何，所以八人寝室留她一人独享。
　　寝室有一个小小的阳台，下面就是宿管阿姨种的一个小菜园，像个儿童拼接的餐盘，但每一方小菜地都很饱满，院里有棵高大的梧桐树，每当她看着这方天地时，总觉得自己很富足。她很讨厌母亲因没有陪读而抱歉怯懦的样子，她喜欢寄宿的生活，但是却无法从容应对母亲这副哀哀而无济于事的模样。
　　寄宿唯一的缺点就是要到食堂接热水，每一次她提着大半桶热水，热气直熏，免不了左晃右摆，战战兢兢。
　　那天，她如往常一样，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付清何？”
　　榆钱穿着球衣，露出结实的臂膀，额头上还有汗水，付清何想，榆老师的确很像个学生。他看了眼水汽熏天的水桶，笑道：“我帮你拎，正好余劲未退。”
　　付清何来不及说话，水桶就到了他的手里，而且好像减轻了重量，问了方向，两人一前一后行走。
　　榆钱说：“我觉得学校里最美的建筑就是女生宿舍了，蓝墙黑瓦的四合院，院外树木枝繁叶茂。交相覆盖。”
　　付清何点点头：“院里还有棵大桂树，到了开花的季节，整晚整晚都泡在花香里了，梦里都是花香。”
　　榆钱羡慕地点点头“可惜墙外人看不见哦”。
　　“榆老师周末不回家吗？”
　　“我就住教职工宿舍，比较方便。”付清何点点头。
　　榆钱问：“……你周末主要干什么？”
　　“睡觉，看书。”榆钱点点头，心中了然。
　　说话间，两人到了宿舍楼下，宿管邵阿姨碰巧出来倒垃圾“啊，你是清何哥哥吗？”
　　榆钱不好意思笑笑“……不是，我是她老师。”、
　　“哦哦，新来的吧，难怪这么年轻。”
　　榆钱笑笑，与付清何告别由朝阿姨笑笑，阿姨也报以灿烂的笑容，然后径直走进去了。付清何望了望楼层，感慨世态炎凉。
　　付清何吃完饭从食堂出来，正好遇见榆钱，提着一个大袋子，里面有好几种泡面，还有面包，还有一些牛奶，榆钱掏出一盒牛奶给付清何，不好意思地笑笑。
　　付清何接过，忽然笑道：我这种吃惯食堂的人跟不上年轻人爱吃泡面的思想了。”
　　付清何也不知道面对榆钱怎么就可以这么口无遮拦。
　　榆钱佯装叹息：“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