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光星星》归海酥酥

5、澡堂

　　晚上江展从阳台进来，看见许谅已经醒了，平躺在床上呆看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起去澡堂吗？”江展站在床边问。

　　许谅转头看向他，一双黑亮的眼睛稍显呆滞，头发微乱慢吞吞的开口：“好。”

　　他这样子看着像极了个赖床的小孩。

　　江展笑着点头，“起床吧。”

　　许谅慢悠悠的起床，江展又转过身去猛拍张加加的床，“嘿嘿，起床了，不是要去挑战祝雨吗？怎么睡了？”

　　张加加一惊，瞬间从床上弹起来，头发蓬乱，“怎么了？怎么了？”

　　“去澡堂。”

　　张加加一听，一秒就倒回床上，拉过被子盖着脑袋，坚定的说：“不去！”

　　江展无奈，笑了笑没再强迫他。

　　刚转头就看见许谅已经踩在梯子上，下意识就想去扶他。许谅刚醒，脑袋还懵着，突然被他碰到，吓了一跳直接松了手，江展惊呼一声赶忙抱住他。

　　猝不及防摔进江展怀里，许谅当即瞪大了眼睛。

　　还好这时候张加加睡着，不然能把寝室掀翻。

　　许谅依然很轻，纤瘦的胳膊和腿隔着柔软的衣料触碰江展，身上弥散着一种浅淡的清香。苍白却精致的脸上流露出的错愕都稳稳落进江展眼里。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江展不合时宜的想着。

　　呆了几秒，慌慌张张放下许谅。

　　许谅心脏狂跳不止，很快就超标，隐约开始喘不上气。只见他微微弓起身子，扶着桌子走到座位前。

　　江展看见他拿起一瓶药，倒了一粒出来，吞入口中。江展记忆力不错，记得那一堆药是属于心脏的药物。

　　应该是刚才吓到他了。

　　江展站在原地愣神，许谅吃完药，转头看向他，柔声开口：“我没事。”

　　或许是那天光线忽明忽暗，又或许是许谅声音太温柔，江展的心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

　　也不敢再多看他，赶紧低下头说：“我先去收拾东西。”

　　江展快步跑去洗漱台，飞快的抓下自己的毛巾和洗漱用品，一股脑扔进盆子里。转头看见一旁许谅的洗漱用品，犹豫一下也全部拿了。

　　站在洗漱台平静了好一会，心跳才慢慢平息。

　　江展端着东西走过来，看见许谅已经换好了拖鞋。

　　“走吧，东西都拿了。”

　　许谅点点头，乖乖坐上轮椅，江展把盆子递给他，推着他出去。

　　老校区这边一共就那么几栋老楼没有独浴，刚好就让他们给赶上了。

　　澡堂也是很有年代感，中间一条大过道，两旁是一排排的小隔间淋浴，每个小隔间前面有一条浴帘遮挡。

　　这个点儿人多，需要排队。

　　澡堂里雾气腾腾，格外温暖，江展一低头就看见许谅白色短袖下隐约可见的锁骨，锁骨处的皮肤白皙光洁、吹弹可破，江展不用摸也能想象到那细腻的手感。

　　没一会儿就空出了一个隔间，江展让许谅先去了。

　　这个隔间靠近过道，许谅折叠了轮椅，靠着墙，把自己的洗漱用品拿进去，拉上了帘子。

　　江展站在外面看那帘子，看着看着忽然发现那帘子不知是因为年久缩水还是因为许谅没有拉好，露出了一条窄缝，江展也不是故意的，但一眼过去就看见了许谅褪下衣裤后显露无遗的腿。

　　江展愣愣看着那腿，纤细修长，白净如同羊脂玉。视线上移，还看到了他的腰、他的背……莫名的，脸颊滚烫。

　　想也没想，江展冲过去就一把拉拢了帘子，不让一点缝透出来。

　　后面排队的男生被他诡异的举动吓了一跳，问：“同学？”

　　江展回过头接着排队，尴尬的揉鼻子，“他，额……忘拿东西了。”

　　还好许谅已经开了水，水声哗啦哗啦的，什么也没听见。江展在心里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很快又空出一个隔间，江展赶忙进去，迅速脱了衣服把水开到最大。

　　温热的水砸到头顶，顺着脸颊一路流过脊背和腿，淌到脚下，流进下水道。

　　江展终于清醒了一些。

　　他刚才怎么回事？是疯了吗？竟动起了什么奇怪歪心思？

　　许谅可是男生啊。

　　江展赶忙停止乱想，胡乱拿过沐浴露狂挤一通，抹到身上才发现香味不太对劲。

　　低头一看，是一瓶没见过的沐浴露。应该是刚才许谅不小心拿错了。

　　江展看着那瓶沐浴露，心跳莫名其妙的又上来了，本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但是因为这瓶是许谅的沐浴露，便总感觉有那么几分不同。

　　江展缓缓凑近一闻。很清香的味道，今天许谅摔下来时，也从他身上闻到了类似的味道。

　　又想起他掉入他怀里是那惊愕的眼神，一时间心脏又躁动起来，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燥热。

　　江展连忙拍自己脑袋，试图给自己拍清醒。

　　那可是他的室友，才认识两天的室友，动什么心思也不能动到他身上去！

　　江展对着自己脑袋狂拍一阵，终于冷静了一些，面对着墙，把水开到最大。水珠在他身上一通乱砸，江展快速洗了澡洗了头发，拿帕子胡乱一擦就出来了。

　　许谅已经洗完，在外面等他。

　　许谅的头发也只拿帕子粗略擦了一下，刘海都撩了上去，精致的眉眼全部露出来，更显得美貌如画。

　　尤其是那双眼睛，黑亮的像宝石。白t恤松松垮垮挂在消瘦的身体上，衬的整个人像一只瘦小可爱的小狗，让人想摸摸他。

　　澡堂有吹头发的地方，江展把盆子放到地上，拿过吹风机便开始一通瞎吹。

　　许谅比他还随意，梳子都不用，拿着吹风机在自己脑袋旁乱晃。

　　俩人都是对发型不太在意，仗着发质好随便吹，吹完甩甩头便又是帅气模样。

　　回到寝室，张加加已经起床了，寝室里还有122的另外俩人，正在和张加加一起为游戏而呐喊锤桌。

　　隐约还能听见从122传来的吉他和贝斯的声音。

　　开学两天，他们俩寝室已经十分熟络了。虽然江展和许谅俩人与其他年轻人总显得格格不入。

　　许谅最近工作结束了，江展也没什么事，张加加看见他俩回来，正好还差俩人，果断强行要求他们加入游戏队伍。

　　江展游戏玩的不多，算菜，许谅则要从入门开始，连基本的操作都不会，更是菜中菜，很快就气的张加加想杀了他俩泄愤，一局结束二话不说就给赶走了。

　　宁静的夜晚大家都有事做，张加加玩游戏，江展去领军训衣服，只剩许谅环视一圈，决定去打个电话。

　　*
　　阳台上，许谅手扶着栏杆，看着不远处的教学楼。

　　“小谅，你别再寄钱回来了，你这孩子。”院长妈妈那边正在给一个小孩穿睡衣，听起来那孩子不怎么乖，正在满屋子乱跑，院长妈妈喊着：“梨梨！别跑了！”

　　许谅轻轻笑了一下，问：“梨梨？是刚来的吗？”

　　他好久没有联系过院长，竟然不知道院长已经开始带教其他小孩了。

　　“对，这孩子……”院长妈妈那边像是终于抓住了梨梨，给她抱回床上穿衣服，“乖哦，穿这套粉红色的，你最喜欢的。”

　　许谅静静听着那边的吵闹，回忆着院长办公室旁边那个小屋的模样。

　　电话那边忽然传来“啪”的声响，像是光着脚跳到地板上的声音。

　　“这孩子怎么和你一样不听话！”院长妈妈崩溃，似乎是梨梨刚才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狂奔下床。

　　院长大喊：“梨梨，赶紧回来！哎哟我的天，非得陆老师才能治你是吧！”

　　许谅听着，笑容忽然僵了一秒，赶忙说：“陆老师够忙了，这孩子调皮，还是别麻烦他了。”

　　“哎，我知道我知道！”院长妈妈似乎终于又抓到了梨梨，强行给她抱了起来。

　　许谅低下头，沉默看着手背上一条淡淡的疤。

　　“好了好了，哎这丫头，去吧去睡觉吧，待会儿我会检查哦，要是贪玩不睡觉，明天就不让小熊陪你睡了哦。”

　　许谅记得那个小熊，是院长妈妈自己的，很有年头了，棕色，穿着粉白裙子，非常可爱。

　　“呼。”院长妈妈长舒一口气，又转向电话这边：“好了小谅，你那边呢？上学还习惯吗？”

　　“嗯，很好，我很开心。”

　　院长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担心你这孩子不和其他人交流呢。”

　　许谅苦笑着，无奈摇头。

　　“对了，你别再寄钱回来了，我们这儿不缺钱用，你那工资能有多少，自己留着用！用不完，就给自己放假，你那身体你也有数，不能累着！”

　　“我没事，我心里有数。”

　　话音刚落腿上忽然又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许谅扶着栏杆慢慢坐下，靠着墙抓住膝盖说：“院里财务状况我也有数，可缺钱了。”

　　“嘿你这混小子，说什么呢！”院长被他气笑了，“你还能比我更清楚了！”

　　这次腿疼似乎很厉害，没一会儿许谅便开始微微喘气，一张脸逐渐变得惨白，冷汗从额头冒出，努力保持语气平和：“我当然清楚了。您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不会太累。”

　　“唉，那也不行，反正你别再寄钱回来了！下次我可不收了！”

　　“我只管寄，您收不收……”许谅艰难的笑了一下，又说：“是您的事。”

　　“嘿这孩子，我还管不了你了我！”

　　“哎呀您放心好了……”许谅疼的脑袋稍稍发晕，一手支着额头无奈说：“我过得很好。”

　　“唉，行吧行吧！”院长妈妈见他实在坚持，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妥协开口：“但是说好，绝对不能太多！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也千万别憋着，尽管找我！”

　　“好，院长妈妈最好了。”

　　“知道我好就算没白疼你小子。行了这会儿也不早了，赶紧睡觉吧，你绝对不可以熬夜哦！”

　　“好，这就去睡觉，您也早点睡。”

　　“嗯，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许谅卸了一身的力气，靠着墙角，缓缓喘息。

　　有时候真不知道他自己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运，福利院里他最得院长的喜欢，从小被院长当自己孩子一样养着，但是也只有院长喜欢他。

　　许谅挑唇笑了一下，缓慢抬眼看向天空。

　　没有星星，只有月亮。

　　已经长大了，已经离开福利院了，未来的一切都将截然不同了。

　　但听见电话里院长照顾梨梨，仍会无可避免的回忆起自己的过去，那被喜爱却也被厌恶、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过去。

　　他也曾让院长追着满屋子跑，也曾抱着小熊睡觉。

　　许谅慢慢抬起手，月光做背景，手指愈发显得纤细修长。缓缓打开手指，把月亮圈在指间，轻轻晃动手指，月光便跳起了舞。

　　下一秒，许谅笑了起来。他居然在大学校园里也玩起了这样的游戏。

　　以前每次被陆光明殴打后，被锁在后院，他就总玩这样的游戏。

　　可是现在多好，他不再是带着满身伤玩这个游戏了。

　　正想着，阳台门突然被打开。

　　“你怎么了？”是江展。

　　许谅转头一看，只见江展半个身子踏到阳台，阳台上没灯，在黑夜里看不太清他脸上的神情。

　　“我，”没想到他突然出现，许谅一时竟有些慌乱，连忙说：“我没怎么。”

　　“站的起来吗？”江展走过来蹲在他身边，裹挟一阵浅淡的香气。许谅知道，那是自己沐浴露的香气。

　　“能。”许谅撑着地试了一下，但是很显然完全起不来，手臂酸软，腿也没半点力气。

　　江展立刻会意，伸手稳稳抱起他。许谅怔住，他以为他是来扶他的。

　　走回寝室，江展给他放到轮椅上。

　　许谅看了看，张加加似乎不在，应该是去别的寝室玩了。

　　“江展。”许谅看向他。

　　“嗯？”江展回座位整理着自己的军训服，没回头，“刚才半天没听见你动静，我以为你晕倒了。”

　　许谅扶额，“我……算了没什么。谢谢你。”

　　“没事。”江展回头笑笑，又问：“不早了，还不睡觉吗？”

　　“睡。”许谅点点头。又休息了一会，慢慢爬上梯子钻进被窝。

　　没一会，江展也上床睡觉了。

　　床上的许谅慢慢侧过身体朝向过道，看着对面的江展。江展睡觉不像他，不会缩成一团，而是规规矩矩的平躺着，十分标准的睡觉姿势。

　　许谅看了几秒，闭上眼睛。

　　“我靠你俩就要睡了？”门被推开，张加加的声音传来。

　　“是的，接下来请安静的玩游戏。”江展闭着眼说。

　　“估计这一层楼也就你俩这么养生了。”张加加感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