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子——妖精国骑士》月夜见

17、第十七章 变化变端

　　做为历代以来皆是直接隶属于格兰国王的骑士名门之后，身为罗姆贝尔直属骑士的长子，淡黄色直发及肩，冰蓝色的双眸透着一股执拗和骄傲，10岁的克洛姆·西多巴尔·罗姆贝尔是有着一定的自傲本钱和依据的。
　　先天的天赋不凡，加上之后的勤学苦练，还有稳重、懂事、听话和冷静……在同龄人中“打”出了一片天地、享有相当的盛名，他从没想过去当别人的跟班。
　　更是从未想过迪莉雅公主殿下会开始学剑术之类的课程，他原本误以为父亲改变想法和立场，打算让自己跟着庶出的由古王子，因此很是不满的吵闹和赌气了一阵。

　　不过在父亲恍然大悟的做出解释之后，不太能理解国王怎么会答应公主的要求，觉得即便是自己和父亲都不会愿意让妹妹们去学习这些苦活路……
　　完全没想过会得到这么一种差事，克洛姆强行按捺住心中的忐忑、雀跃，只是努力镇定的点头听着父亲的详细嘱咐，答应一定完美的做好每一件事，不逾越、不回避、不放水、不冒进。

　　曾远远的看见过美丽、自信、骄傲，高高在上、难以接近的迪莉雅公主，记忆中最深刻的是那和阳光一般耀眼的、随着角度变幻而更为璀璨的金色长发。
　　还有独独对着国王等人，生动鲜明的微笑……
　　只有那时候，才不会让人觉得这不是被神明遗落于世间、忘记收回和给予丰富表情的完美造物，才会让人觉得原本油然而生的隔阂感、距离感是种错觉。

　　如果自己有这样的妹妹，估计会天天为她打架了，而且，一定也会心甘情愿的为她打倒外面的那些野小子！
　　一直记得那时候的憧憬、羡慕，还有周围一大帮子年龄相仿的男孩、少年们的议论和视线所向，克洛姆始终未曾想过自己有如此接近公主的一天，更想不到公主居然很好相处——既不骄纵的乱发脾气，也并不如外表那般疏离的，只要说得有道理也决不会耍性子……

　　而后渐渐安心、平静下来适应新的环境和处境，克洛姆到是发现越是靠近和接触，就越觉得公主那如光神一般的外表很是具有蒙骗性。
　　他也哭笑不得、颇为尴尬的察觉到，自己以前所想的，到真有几分成真了——成为唯一的陪练，自己如同众矢之的一般，即便以前的威名和朋友都还有一定的作用，却仍然很快成为了诸多同龄人的眼中钉、拦路虎……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不少对手、挑战者。
　　甚至由古王子，原本态度、脾气便很不好的他，逮住机会也要多摆些脸色，看上去随时会忍不住想要动手教训自己一番……

　　这是变成保护不成，反而被保护了——居然只有公主在场的时候，自己老老实实的跟着，才能更安全一些……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公主在训练受伤的时候，开玩笑的说过的“痛并快乐着”？

　　只是那些混小子，不会是打算把自己打破相，好吓住公主，让她决定换人吧？
　　看公主对自己某些言语的赞同，应该也是理智派的……一定要站住脚，以后再狠狠的教训他们。
　　嗞，下手真够狠的，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要让他们以后更是看得到、靠不近！事前事后再围过来，用什么朋友的名头也没用！

　　揉着有些瘀青的眼角，克洛姆觉得要是昨天没散场那么早的话，自己一定不会被老朋友们逮到碰面的机会——
　　拒绝透露小道消息，不想当某些胆大包天的家伙的“桥梁”、“帮凶”……就这么的常规立场，那些不满意的家伙居然都以切磋的名义，耍赖的用车轮战的围攻。

　　下一回，一定不能掉以轻心，什么行动都要准备充分！
　　不论怎样，绝不能非议公主的决定，更不应该透露她的私人情况……
　　所以绝对不能在没站稳、结下相当情谊之前失去礼数，或者没什么特殊理由便请假。

　　克洛姆龇牙咧嘴的挺着小伤，还是和往常一般早早的来到了国王塔的庭院训练场。
　　记得父亲一大早便被召入塔中商讨所谓明年的征伐行动，今天应该还是吉利的米鲁威骑士前来指导，然而他等了小半天，一向准时的米鲁威骑士没有来，到是平时决不会来得很早的迪莉雅公主居然不紧不慢的出现在了视野里面。

　　眼睛睁大了几分，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克洛姆不加思索的小跑了过去。
　　恭敬的行礼之后，看着有些皱眉的、不知道在思索或被什么困扰着的公主，他也不知道明明自己警告过自己不要怎么做……自己怎么还会头脑发热的脱口而出，想要分忧解难一般问出了心中关于公主在烦恼什么的疑惑，甚至还习惯性的询问自己能为公主做些什么。

　　“又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并未完全被自己的思绪困扰，礼貌性的回礼之后，迪莉雅微微挑眉抬头，笑了起来，“这几天听多了，你的那一帮子朋友还真有趣，蹿上蹿下的……胆量也真够大的！不过再赴汤蹈火的话，估计你另一只眼也会变熊猫眼了。”
　　“公主殿下，请不要理会那些远远待着的家伙……都是一些没胆量、有事就跑得老远，落井下石的惹祸精。”口中习惯性的抱怨着，克洛姆有些神情僵硬，也略带不解，“熊猫眼？”

　　“噗，看来还真是你的那些朋友所赐啊，要去教训他们吗？”迪莉雅说得有些惟恐不乱。
　　“看来这一次，他们难得的把你惹毛了啊。还好，没点脾气可不行！”边带着些给哥们找场子的口气，边带些调侃意味的补充着，她立时便显得没个公主的样子了，“我说的熊猫是一种小动物而已，脸面是白的，独独眼睛周围是一圈黑的，有些滑稽，但总体看上去很可爱。”

　　这个……难道是把自己当兄弟了？
　　这样的口气，很像以前分小派别的时候，大家说得最多的话……
　　果断的屏蔽和遗忘了公主的评语，克洛姆越琢磨越是僵硬了几分，很是怀疑和担心，却完全不敢相信是自己或围观的那群家伙带“坏”了公主——真要是这些原因，不说国王陛下，父亲就会不客气的了，啊啊啊……

　　“呃，看把你吓得。对方很强大？”
　　“打你的……难道不是你那些调皮捣蛋的酒肉朋友？”
　　“要不，我把精力过盛的由古二弟也拉过去吧？”
　　“真可惜，我难得想找他，居然还不在……他在前面当打手还是很合格的。”
　　迪莉雅觉得小陪练的反应很有趣，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来，最后真是有些遗憾的叹息了一声。

　　至于克洛姆，在听着公主的诸多问题之后，到是有些惊吓过度的，跨越了原本的心理障碍。
　　“谢谢公主殿下的关心了，您完全不必操心，只是一些玩闹性质的小打闹而已……今天米鲁威大人不来了吗？时间都到了吧？”

　　“呵，看来你是躲着你父亲了吧？要是遇上了话，应该知道今天是大型会议，都要到场的。”
　　“……我起来晚了而已。”
　　“真难得！还好我今天兴起，习惯性的来逛了逛。由古他们一直没来过？”
　　“没有，二王子他们一个人都没来……是我刚才没想到。”
　　“那也好，陪我去城里逛逛吧。对城区不熟悉，我还的确有些事情要请教你的。”
　　“如您所愿，尽管吩咐！”

　　看来公主殿下终于打消了亲自上场斗殴、帮忙出气的念头。
　　还好她自己能转移注意力，否则自己一时还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克洛姆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和父亲一样差不多都是最怕陪母亲和妹妹们逛街，但他还是有些天真的觉得陪没怎么出过门、也没想到带钱买什么，富有而更应该看不上什么的迪莉雅公主“逛街”应该能轻松一些。
　　不过他很快认识到，的确只可远观的公主殿下，绝对是一个移动的大麻烦——也难怪很有些混世魔王性质的由古王子都讨不到便宜、被狠狠的教训了一顿——至于其他和公主相关的判断，什么都不能说得绝对了。

　　抢先打发了好几批愚蠢的小混混，不客气的敲开了好几双伸过来的贼手，踹倒了数名坑蒙拐骗、自吹自擂的家伙，用自家的身份斥退了一些不长眼的小官吏……
　　看着走在旁边的公主还是不紧不慢的、略带些好奇的东张西望着，克洛姆有些难得的身心疲惫的长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细数自己犯下了诸多错误。

　　听从公主的吩咐抛下随侍，是第一个错误。
　　不提侍从们发现公主失踪之后的焦急，能力有限的自己一个人，应付这些少见、繁杂、突发、琐碎零星等等事件，已经很是吃不消了，
　　虽然公主的确并没有乱跑，一直紧紧的跟着自己……但自己终究还是过于自信了。

　　请公主换下华服、装成平民，是第二个错误，也绝对是最大的一个错误。
　　以往，看在原本华贵的衣物之上，稍微长眼睛的家伙是绝不敢如此猖狂的，更不至于把公主当成没见过世面、天真好奇、容易拐骗的小孩子。原来，普通人不是那么好当的。

　　第三个错误则是，不应该在解说钱的作用和兑换比率等等之后，才尴尬的发现也换了衣服的自己居然也没带钱——自己仍然还是有些疏忽大意了。
　　至于第四个错误，是完全不应该隐瞒和强词夺理——不好意思说明自己都没带钱，只好挑出东西的毛病，劝公主放下……

　　但之后，做为跟班，两手空空的滋味反倒是更不好受。
　　公主有样学样的只看不买的行为，还有那些看两眼便被轻声批驳的、能挑出一堆毛病的东西，以及物主们诸多或难堪、或扭曲、或震惊、或无奈的神色……

　　很多很多，都是考虑不周、粗心大意的，可以被避免的错误……
　　克洛姆不由得越来越有些疑惑：这是对自己的测试？还是对自己的磨练？或者，真的只是公主殿下一时的心血来潮？

　　疑问越来越多，觉得自己的眼角又开始隐隐作痛、头也有些胀大。
　　于是，在确认自己的确已经应付不过来，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能力，克洛姆终于忍不住尽量平和的开口问道：“您还想去哪里？”

　　“哦，那边……昨晚我觉得那边有些奇怪。你有感觉到或发现什么异常吗？”迪莉雅很是爽快的指了指不远的一座中型砖塔露出的塔顶。
　　之前和现在的一切，是一种生活的了解和体验，也是出于对于周围的多方面观察，她其实并没有打算为难自己的小陪练——他在这个年龄，比以前的自己要做的好得多。虽然有些想当然、并不怎么了解底层生活、普通人家……但某些小缺陷都是稍微磨练就能克服的，至少正义和责任感还是不错，下手也有些分寸，不是赶尽杀绝、仗势欺人的那种被骄纵惯了的贵族孩子……

　　迪莉雅没有故意多绕圈子的，终于点明了自己最为关注的所在。
　　这引得克洛姆抬头看了看，却在建筑群的重重遮掩和浓雾笼罩之下没看出什么名堂，略作回忆之后，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很抱歉，昨天我在比试后早早休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同。您发现什么了？”

　　“这样啊，那就没什么了。估计说了你也不清楚……”摆摆手表示话题暂停，迪莉雅似真似假的到是借势抱怨道：“我到是没想到，治安居然这么不好。似乎有些偏僻，走安全一点的地方，你带我过去看看吧！”
　　　“……”很是无奈的长叹一口气，点着头的克洛姆想解释平时不是这样——绝没有这么夸张、集中的乱象——却发现无从解释的，只得放弃。

　　不过这之后，当带着公主绕到了其所指出的目标砖塔周围，立时一愣的克洛姆觉得麻烦又来了。
　　认出了这是什么塔，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劝公主不要靠近，赶紧离开。
　　“那里不适合您过去，我们还是走吧。出来的时间有些长，是应该回去了，否则超过了平时的学习时间，大家到处都找不到我们，一定会着急的！以后也不方便再出来了。”他甚至不顾有些逾越的扯住了迪莉雅的袖子。

　　“为什么？”迪莉雅能感觉到塔中所蕴含的阴暗，及至血腥、怨念。
　　但没有离开的打算，她一脸不解的望着克洛姆，摆出了等他解释的期待、好奇的神情。

　　“这个地方是处刑塔，是处置犯人的地方。有坏人，不适合您过去的！”克洛姆简略概括着，说得吞吞吐吐。
　　这个以严刑拷打、刑法花样百出而臭名远扬，据说能让死人都开口吐出实话的地方，由黑血谷修筑、组建、维护，大部分时间也由他们自己人使用着，一直是个恐怖的、禁地一般的存在……因此，早就听过了处刑塔的大名，克洛姆很自然的有所避讳和隐瞒。

　　只是没有亲眼目睹过其中的情况，克洛姆并不愿意以讹传讹、人云亦云的转述。
　　这更造成原本口舌便不算活络的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形容和劝解了……
　　不过也还好，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即便说出所有的恐怖流言和真正的实情，也不能改变迪莉雅打算靠近、探究一番的想法——否则，估计会又是一番新的感受和认知了。

　　此刻，看出了少年的犹豫和为难，意有所图的迪莉雅有些许的愧疚，却也始终没有开口做出允诺、松嘴离开。
　　并不是懵懵懂懂的、完全不知道处刑塔的存在，听完克洛姆的简述后，她立刻知道这就是黑血谷的势力最为集中的所在，是对于现在自己而言，相当凶险的地方——逆向思维的话，应该是不会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做些什么，留下证据……

　　有过些许的犹豫，和暂时退离、以后把握更大再做探索的念头，但一想到昨晚满月之时的诸多不同寻常的事情，确认最近的异常点是在这里……迪莉雅觉得有些棘手，却也不愿意就此轻易放弃。
　　特意避开占卜师、国王和骑士们、吉利及黑血谷等所有关注的视线，甚至不介意表现出小孩子第一次出门的好奇行径、混淆视听，还以此做为遮掩，打着其他旗号、近距离的观察……
　　虽然完全没想到……但能就这么离开吗？细细回想着昨日的点滴，迪莉雅一时沉默了。

　　昨日发生的一切，以及其间的点点滴滴，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有些是琐碎事，有些却是一些变化的开端……
　　有些看似不过是寻常事，却是一环扣一环，是层层叠叠、悄无声息的发生着的某种预兆——只是当事人，或者被涉及的人们，都需要很久之后发现和确定，甚至以后也再难以想起或察觉。

　　鉴于由古弟弟在闹场，当时的迪莉雅很是干脆的自行决定提早下课，考虑时间还早，到还顺路去了国王塔内探望艾丝王妃。
　　而后，在听了王妃老生常谈的涉及到各方面的关心和唠叨，边逗弄着乖巧的三弟，边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和附和，迪莉雅也再次承诺一定会注意身体、不会太辛苦和勉强自己，会把握分寸、留心女性的天生体弱和生理、心理上的一些弱势，以便更加小心、妥善的保护自身……

　　期间，艾丝王妃也再度开口劝说迪莉雅留下来休息，以免跑来跑去的麻烦——
　　近一个月来，老师们也去过女王塔教一些理论和基础的东西，但国王塔的户外活动场所毕竟大得多，大多数时间的课程也还是选在了这里……不过固执的公主虽然在国王塔挑选了一个午休用的房间，却始终很少留下来过夜。
　　而迪莉雅在习惯性的，仍然用认床、喜静、不想改变、不放心弟弟一个人而会担心和牵挂，弟弟不喜欢满月需要特别关照等等诸多理由拒绝后，到是没想到艾丝王妃会格外说出一些内容。

　　“……满月往往是魔力最强的时候，最容易引发负面力量，也最能驱散浓雾、阴暗、邪气……对正面、负面的力量都有着一定性质的增幅和不同程度的影响。如果公主你还是坚持……请务必留心周围的一切，也千万更加小心……”
　　迪莉雅到是隐约记得满月的时候最容易引发潮汐现象，印象中奥尼也在很久以前也曾提到过类似的话语——算是例行公事的拜访和交谈，她没想到艾丝王妃居然会在这时候，有些担心的又说着这些，由此听得有些愣愣的，回到女王塔内也琢磨了半晌才回过神。

　　又是什么预言吗？王妃以前没有提到过，怎么这时候会想到了呢？是这一次，会有什么不同吗？
　　屏退了诸多侍女，迪莉雅第一次觉得只留下自己和弟弟的房间显得格外的宽阔。
　　給玉蛇下了一个在室外巡游的命令，她抬头朝帘布遮掩的窗外看去，只觉得银月升起带动群星闪耀，那在满月期间有别以往的明亮光辉，难得的连常年的浓雾也被驱散，致使黑夜如同普通的幕布般仿佛被淡化、遮掩、撤换……

　　但除此以外，迪莉雅没发现什么不同。
　　就连已被她仔细的、上下打量、摸着额头试探和研究了多次，微微卷缩着身子靠在旁边，侧卧着的迪欧也并未显露其他异常——仍是要避开窗外投射入内的银月光芒，仍是克制着陡然增加的不适感……和以往相比，对能量需求量的增长并不大，微喘、流汗、发热等不良反应也不算严重，应该不会有中什么诅咒的机会和可能。

　　很长时间，盘腿坐在弟弟的床头，迪莉雅边转换和传输着弟弟可以接受的能量，边为他擦拭着额上的汗水、说着勉志故事做为鼓励、用琐事闲聊及笑话之类转移注意力等等的亲手照顾着。
　　时而，仔细的感受着体内魔力的荡漾、触动，不解的确认着自身的魔力是一如既往的翻腾循环，格外获取的能量也是在老老实实、循规蹈矩的自行淬炼、转化着……
　　即便在瞬间，听到了作用于心灵的，极为遥远的歌唱与颂歌，觉得这是一种欢颂和喜悦，她也仍然完全没有觉得在此时此刻，在自己的周围有什么需要留心和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