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心动》何弥初

45、窥见真相一角

　　因为孟文昊的这个插曲，晚上叶昔归都没什么心思看店，季霜霜摘下围裙下班后，叶昔归也干脆打了烊。

　　她想去江和风的住所一趟。

　　正欲出门，池嘉木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今天这么早下班？”

　　叶昔归下意识朝他办公室的方向看去，夜晚玻璃幕墙不再反光，反而透出柔柔的室内灯光，勾勒着窗边站着的人影，身姿挺拔高挑。

　　“嗯。”她靠在桌边，盯着那道身影，语气恹恹，“我想去师傅家里一趟，找点东西。”

　　窗边的人影动了动，似乎回到桌前。听筒传来他的声音，与夏夜的微凉风一起：“那等我五分钟。”

　　叶昔归以为他是有什么东西要拿给自己，正想说要不自己上来一趟，电话就被池嘉木挂了。
　　她索性点开手机，再度搜索了孟文昊。

　　孟文昊是一个人气出版作家，因为精彩的剧情和力透纸背的文字功底被大众熟知，又因为一个露脸专访，堪称老天赏饭吃的颜值瞬时吸引众多女粉，当月全国各大书店销冠都是他。
　　他的题材选择也比较多样，更重要的是很符合商业化，所以80%的书也都售出了影视版权。

　　但从两年前开始，孟文昊就再也没有出过书了。甚至一点写作计划都没有交代，宛如人间蒸发一般，从互联网世界消失掉了。

　　再与现在这个瘦骨嶙峋的失意作家一对比，他的状态……真的很不好。

　　而这一切，和他现在在寻找的东西，有关系吗？

　　“来了。”
　　叶昔归抬头，池嘉木手上提着电脑包，走近时能清晰听到他的呼吸声，应该是急匆匆跑来的。

　　他自然地抬手拿过叶昔归的包，与电脑包一起单手拎着，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走吧，晚饭吃了没，买点在车上吃？”

　　叶昔归还有点愣：“你这是……要和我一起去？”

　　池嘉木点头：“是啊，本来就是要送你的。”
　　他说完，微微眯起眼睛端详起叶昔归的反应，收手捏住了她软嫩的脸蛋：“你刚刚不会想着自己过去吧？叶昔归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我们正式恋爱的第二天。”

　　叶昔归被捏着脸，说话含糊：“也不远……我想着你还在工作，我去一趟就回来找你的。”
　　——其实没有。
　　她完全浪漫白痴。

　　只是生死之间突然机智了一下而已。

　　池嘉木掂了掂电脑包：“所以我把工作带上了，不耽误，走吧。”

　　“好吧，”叶昔归想了想，把手也搭上了他的腰，“那我们先去楼上吃晚饭吧，商场里新开了一家我一直挺想去的，就是没时间。”
　　“事情不急？”
　　“嗯。”

　　…

　　池嘉木和她在一起，转移走了叶昔归的一部分注意力。
　　但坐上车，离江和风住处越近，那种喉咙被哽住，不上不下的感觉就越是清晰。

　　“是发生什么了吗？”池嘉木敏锐地察觉到了她今天的异样，问得还算小心，“你刚刚吃饭也有心事的样子。”

　　叶昔归静默了几秒。

　　池嘉木朝她那边扫了一眼：“没事，如果不太方便的话也可以不讲。或者等想讲的时候再讲。”

　　原来是被误会成了她不太愿意讲。

　　“没有，”叶昔归忙说，“我只是在想从什么地方开始讲。”

　　“和你师傅有关系？”

　　“嗯。”叶昔归点点头，“你还记得前两天晚上，我们碰到个人吗……”

　　叶昔归将事情经过，以及他有可能是江和风儿子的事情，给池嘉木讲了一遍。

　　池嘉木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我们今天去你师傅家里，就是去找，有没有东西能证明那个人是他儿子。”

　　“对。”叶昔归深呼吸一口，“但我心里感觉怪怪的。”

　　“为什么？”

　　叶昔归颓然向后倒去：“有几个方面吧，一个是对这种未知的紧张，还有就是，我不确定他们的态度。师傅他对这个儿子的态度，以及，那个孟文昊，好像并不是很关心他这个父亲，但却又想要验证师傅的身份。”

　　“一个从来没有付出过陪伴，负起过责任的父亲，”池嘉木出了声，“要想自己的后代有什么感情，也很难吧。”

　　叶昔归：“……”
　　她感觉，池嘉木说这句话的态度异常冰冷。

　　借着一盏盏疯狂向后退去的路灯，叶昔归看见了他冷硬的侧脸，开车姿势虽然随意，但捏着方向盘的那只手骨节泛白。

　　池嘉木这样的状态一闪而过，转过弯拐进江和风家所在的小区，停下车的时候已经完全恢复了刚才善解人意的模样。
　　“走吧，去看看。”

　　叶昔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转移了话题，和他聊着上了楼。

　　--

　　江和风所在的是老小区，最高六楼，没有电梯，阳台都是石砖砌的，家家户户窗台放着摇摇欲坠的红陶花盆，铁防护栏生着厚厚的一层暗红色的锈。外墙也是蓝白色的腻子膏，一蹭就是一肩头的白灰。

　　随着老旧的防盗门“吱呀——”一声打开，灰尘与许久未通风的潮气一起袭来。
　　叶昔归那些尘封在这里的青春与快乐，也像潘多拉魔盒一般，在眼前开启了。

　　她眼疾手快地从包里抽了两个口罩，示意池嘉木戴上。

　　二人走进房内。

　　“除了有点灰尘，大体都挺干净整洁的。”池嘉木环视一周，评价道。

　　叶昔归盯着架子上那个即使蒙了灰尘也不失闪耀的咖啡大赛奖杯，淡淡笑了笑，“这两年我偶尔会过来一次，打扫打扫卫生。”
　　还有后半句她没说。
　　万一哪天这个老头子突然回家了，好有个整洁的家。

　　江和风的房间陈设简单，除了基础的生活起居设施与家具，其他的就是书法字画与咖啡器具，有个大青花瓷筒中，插着她的钓鱼用具。格局一目了然。

　　“你师傅平时还挺有闲情雅致的，写这么多诗。”池嘉木简略翻了翻，“他喜欢桂花？”

　　叶昔归机警地回头：“桂花？”

　　池嘉木点点头：“很多摹写都是和桂花有关的诗歌，甚至自己还写了几首。”

　　她忙翻了翻师傅这堆宣纸，果然，以前不觉得……当自己带着寻找“桂”元素的时候，发现基本张张都是。

　　一两张还好，可是这么多年，写过的那么多书法，80％都是和桂有关的。
　　叶昔归后背一阵发麻。

　　她苦笑：“孟文昊的妈妈。名字里有个桂字。”

　　“他妈妈叫什么？”

　　叶昔归愣了一下，才摇头：“她妈妈去世了，当时我脑子也挺乱的，就……没问。”

　　池嘉木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没事。有他联系方式吧？待会儿问一下。”
　　他对着这些诗歌拍了照。
　　叶昔归一张一张整理起来。

　　整理到最后一张时，叶昔归对着上面的字迹感叹：“真是，最后一张都在写桂么。”

　　“等等，这张……是最新写的？”他按住了叶昔归的手。

　　叶昔归答：“不知道是不是最新，但是他摆在案台上的。我后面清理房间的时候，把它们放到了架子上。”

　　他们手下这张，很简短，只有几个字——翩翩桂水不忍渡。

　　池嘉木皱着眉头盯了会儿，一言不发地掏出手机搜索了这几个字。
　　然后递给叶昔归：“《双燕离》。”

　　叶昔归心头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自心底升腾起来。
　　她大学学的就是古汉语。

　　《双燕离》这首词，讲的是什么，她自然是知道。

　　池嘉木看完这首完整的词，不动声色地移到了叶昔归身后，轻轻撑着此刻脚底有些发软的她。
　　“有个猜想，可能有点残酷，昔归。”池嘉木的声音依然是温和的、冷静的，“这句话，会不会是你师傅的绝笔？”

　　叶昔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年，整整两年。
　　她如果第一时间就发现……现在是不是……
　　她不敢想。

　　池嘉木轻柔地搂着她：“如果，孟文昊的母亲，真的是你师傅的爱人，他们会不会一直都有联系？他的失踪，和孟文昊母亲的死有关系吗？”

　　察觉到叶昔归身体有轻微的颤抖，池嘉木将她强硬地转过来，捧着她的脸，弯下身子坚定地盯着她：“昔归，冷静。越是遇到这种事，越需要冷静，我在，好吗？”

　　叶昔归的眼中似无机质，等待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吐出一句：“我去问孟文昊。”

　　她颤抖着手，摸出手机，也没有打招呼，直接播了一个电话过去。

　　那头似乎也在等待消息，几乎立马就接了：“喂？”

　　“你…你母亲叫什么名字？”叶昔归暗暗地深呼吸几口，保持自己情绪的平稳，“方便告诉我，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吗？”

　　“孟芷桂，不过这是她曾用名了，她在法国一直用的孟菁这个名字。你们可能知道……”

　　池嘉木眉梢微挑：“知名华裔舞蹈家，孟菁？”

　　“嗯。”孟文昊应声，“两年前去世的。”

　　叶昔归和池嘉木同时瞪大了眼睛。

　　“几月？”叶昔归的声音急切了起来。

　　那头也跟着紧张了：“是发现了什么吗？”

　　“暂时还没有，”池嘉木压着嗓子，“只是可能你的母亲，和江先生，确实有一点关系。但我们还没有找到更多的佐证。”

　　“哦…好。”孟文昊迟疑了一下，“我妈妈……走的时候是四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遗愿就是，去世的消息等到八月再向外界公开。”

　　叶昔归的眼泪瞬间就流出来了。
　　八月。
　　那个闷热的夏日午后。
　　那个如坠冰窖一般的噩耗。
　　裹挟着她的内疚与后怕，时隔两年再度向她袭来。

　　池嘉木瞬间将她拉进怀里，接过手机和孟文昊匆匆说了句稍后联系，便挂了电话。

　　“想哭就哭吧。”他没有制止。
　　只是把这个无助的女孩，护得严严实实。

　　好久不见（泪目）我终于复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