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贰二七

3、第 3 章

　　“季公子？”

　　蒙眼公子面露惊讶：“壮士怎会知晓在下？”

　　燕昭随手将锁链斩断，将剑背负身后：“福来客栈的小二可是无时无刻不惦记你——的那些遗产。”

　　季公子苦笑着将眼上的白布摘下，再仔仔细细地整理衣衫，这才向燕昭作揖致谢道：“在下季愁年，多谢姑娘相救。敢问姑娘姓名，救命之恩在下定当全力报之。”

　　燕昭轻咳一声，顶着一双真诚的脸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吾名燕小六！”

　　“原来是燕姑娘，幸会。”

　　燕昭此刻再是脸皮厚也抵不住季愁年的目光，莫名心虚地撇过头十分流畅地转移话题：“此地是何处，你又怎么会被锁在这里？”

　　然而还未等季愁年答复，屋外便传来了女子的娇媚声：“好哥哥，奴家来了~”

　　燕昭：……

　　那矫情做作的语气余音绕梁，惹得燕昭身体不由一抖。

　　原来是美□□人。

　　季愁年用扇子抵在下颌，那双漂亮的凤眼无辜地冲着燕昭眨了眨，十分自觉地向后退一步。

　　‘请。’

　　燕昭面无表情地提剑，甚至剑未出鞘，一道剑气便直接斩断了门墙甚至威力不减继续斩向屋外的女子。

　　“轰。”

　　屋子塌了。

　　女子面容艳丽，红唇略厚虽稍显俗气，但却更添一丝娇憨。最为奇怪的便是她眼神稚嫩清澈，明明是个妖媚的大美人，举手投足间更像是小孩儿装大人。

　　她憋住眼里的泪花，还未曾反应过来便看到燕昭拉着季愁年从屋子里飞出，艳丽的面容不由一滞，差点就绷不住眼泪。

　　“你个丑八怪，竟敢抢老娘的人！好对奸夫□□，不要脸！”

　　她已然忘记是自己强行掳人回来，满心全是自己被抢了人的愤怒与委屈。

　　“她说的奸夫□□，是我们？”燕昭无法理解地问道。

　　季愁年故作认真地思考了几秒，严肃点头道：“若我所料不差，是的。”

　　女子见二人如此亲密交谈，气急攻心，怒道：“去死吧！”

　　她长发飞舞，瞬间蔓延开来直至充斥着整个院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燕昭袭来。

　　燕昭虽然重新修炼，但往日的境界犹在，青鸿剑剑指苍穹，一分二，二分四，四化万千，犹如雷霆一般击碎了所有的头发。

　　因着惯性女子一个屁股蹲摔倒地上，砰的一声化成了一个带着狐狸耳朵的女娃娃。

　　“你不要脸，欺负小孩子！”女娃娃哇的一声哭出来，自暴自弃地用屁股对着燕昭。

　　燕昭嘴角一抽，若不是看她身上灵力清澈没有血腥气，就刚才那一剑女娃娃便得人头落地喽。

　　“你们是坏人，姐姐你要替小七打回来！”

　　小七睁着一双哭肿的狐狸眼果断求援，燕昭抬眼看向半空，果然瞧见一名被黑雾笼罩的女子手持锁链将小七拉回来。

　　“莫哭了。”女子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小七的额头，“这回长记性了？”

　　小七颤颤巍巍地缩在黑雾后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瘪嘴，躲在女子身后竟探出头来朝燕昭做了个鬼脸。

　　燕昭没有收回青鸿，在女子身上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危险感，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战意。

　　锁链与青鸿剑相对，发出一声声清脆的金属声。

　　“姐姐，对不住，我又惹祸了。”小七垂着脑袋，她又惹麻烦了。

　　“你啊，日后不可再如此荒唐行事。”女子拍了拍小七，随即看向燕昭道：“舍妹顽劣，妾替她向二位赔个不是。”

　　女子顿了顿，继续道：“阁下既是初到临城，却来这废弃的庄子，想必是为了金家的事。妾劝阁下莫要多管闲事，届时惹祸上身，性命难保啊。”

　　燕昭挑眉，女子虽然声音柔柔弱弱，但口气却是不小啊。

　　“我燕——小六何曾惧怕过谁？神佛妖魔，一剑足矣。”

　　剑之一途向来孤注一掷一往无前，燕昭即使落魄至此，也从不会退后半步。

　　对面的人很厉害，甚至有了一丝鬼神的气息。青鸿剑被刺激地激烈抖动，一声声剑鸣在告诉自己的主人，它要战！

　　这亦是个好对手。

　　燕昭心想。

　　黑雾停顿半晌，语气依然平静：“燕姑娘好气魄。可惜，若不是时机不对，妾与阁下也许会是朋友。”

　　燕昭能感觉出黑雾女子并非穷凶极恶之徒，毕竟鬼神终究是神非鬼。

　　鬼神诞生必有极大的冤案与极大的怨气，临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既如此，二位，后会有期。”

　　黑雾逐渐散去，被乌云笼罩的圆月现出柔和似水的光辉，照亮了满地疮痍的庄园。

　　燕昭默然往外走去，她总觉得那名黑雾女子有些熟悉，莫非是自己曾经的那些旧人？

　　“燕姑娘一剑惊鸿，可真是令在下难以忘怀。可惜愁年自小体弱多病，不善舞刀弄枪，只学了些奇技淫巧之术，实在难等大雅之堂。”

　　季愁年亦步亦趋地跟在燕昭身后，嘴皮子不见平静，脚下也是十分灵活地在碎石裂地上跳跃，若没有那苍白的肤色，倒真是看不出他口中所说的体弱多病来。

　　燕昭猛地顿住，一个转身冷冷地看着季愁年。

　　按照往常的套路，她应该能把人吓走了。

　　可惜燕昭估摸错了季愁年的胆量，面容俊美的公子突然打开扇子，苍白的脸迎着微凉的月光竟泛着些许光泽，他笑意盈盈地注视着燕昭的双眸：“燕姑娘？”

　　季愁年的声音很好听，低沉却清透，吐字干脆利落。然而比声音更美好的是他的眉眼，一双凤眼似挑非挑，却不见一丝轻佻，清澈分明地将人映在眼底，活生生溺死过去。可惜其脸色过于苍白，给如此贵气的脸平添了几分鬼魅。

　　燕昭突然神色恍惚，那一瞬，她似乎想起了一个人。

　　“燕姑娘？”季愁年疑惑道，华丽的脸与印象里的那人截然不同。

　　“无碍，只是想起了一个人。”燕昭回神，目光复杂。

　　季愁年拍拍扇子，沉吟道：“想来定是位故人，而且还是位相貌不俗的故人。”他心生好奇，“燕姑娘，这位故人与在下有几分相像？”

　　燕昭扭过头不愿看这位颇有些自恋的季公子，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半分也无。”

　　起码小师弟是个谦和有礼的人，她也是脑子突然被狗啃了才会觉得二人有些相像。

　　季愁年碰了个冷钉子也不恼，乐呵呵地继续跟着燕昭，时不时还对月吟诗自娱自乐，好不快活。

　　燕昭紧紧握住青鸿剑，心里莫名烦躁，憋了半天终于冒出一句话来：“你不必跟着我，方才那女子应当是不会再招惹你。”

　　显然，她是以为季愁年为了安全才跟着她。

　　可季愁年却拎着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掏出来的小酒壶，先是砸吧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道：“我知道。”

　　燕昭一时哑然，语气多了些冷意：“我去金府，莫非阁下也是？”

　　季愁年无辜地扯了扯嘴角：“巧了，确实如此。”

　　燕昭：……

　　上华天君一颗道心即使落魄也从不动摇，但现在不知为何，她面对季愁年却总是无法保持心境平和。

　　大概以前身边都是修身养性的求道之人，以至于燕昭不晓得如何应对厚颜无耻之徒。

　　夜晚的临城十分安静，一路走来竟无一人在大街上游逛，甚至门窗紧闭不露出一丝声响。唯有城主府依然保持着些许亮光，在黑暗中极为显眼。

　　燕昭来到城主府门前，金刀卫手持金刀目炬如鹰地戒备着四周，见二人到来仅一人上前问询，其余人皆如雕塑一般笔直站立。燕昭不由心道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若是一般人想要硬闯必送了卿卿性命。

　　“来者何人？”

　　“燕家小六，听闻临城妖孽作祟，遂来城主府请愿。”

　　“在下亦是。”

　　金刀卫打量一番二人，厉声道：“临城并无妖孽，阁下还是请回吧。”

　　燕昭愕然，复又凝眉沉思，见金刀卫仍然挡在门口，便不再坚持：“既如此是我误会了。”

　　金刀卫目送着二人离去，待彻底看不到二人身影后方才打开门，对着门口的老人恭敬道：“将军，人我已经逼走了。”

　　金老将军静默不语，一贯冷硬的面容隐在黑暗处。

　　“这是金家的孽，你掩饰不住的。”身后，金小将军注视着二人的背影，不悲不喜地立在原地，良久，才扯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金老将军冷哼一声，倒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

　　*

　　“看来我们是被当做棋子了。”

　　离开的路上季愁年轻声哀叹，脸上却不见丝毫的懊恼，“可执棋人又如何保证棋子如此听话呢？”

　　燕昭瞥了一眼季愁年：“那个小二。”

　　季愁年做出恍然大悟状：“燕姑娘果然明察秋毫。”

　　燕昭嘴角一抽，突然不想搭理此人。

　　季愁年将扇子打开抵在额前眺望前方，惊疑道：“这似乎并不是回客栈的路？”

　　“这是回城主府的路。”燕昭跳上屋顶，身形轻盈地在密集的房屋见疾跑。

　　季愁年轻松地跟在燕昭身后：“看来今晚在下不得不做回梁上君子。”

　　燕昭有心试探，脚下暗自提速，见季愁年远远地坠在身后，依稀能看出他仍然轻松写意，也不知为何不跟上来，甚至在燕昭来到城主府时，身后便已经没有季愁年的身影。

　　正好，燕昭也有心打算避开季愁年，见此不禁松了口气。

　　城主府戒备是意外的宽松，仿佛是全然不在意被人侵入。燕昭跟随着感应来到一处院子，见两名丫鬟守在门口，赶紧在屋顶趴着。

　　“红袖姐，小公子还是喝不下药吗？”

　　“何止是喝不下，小公子今个儿又发烧了。大夫说这样下去小公子恐怕挺不过三天。”

　　“怎么会这样！”小丫鬟突然低声道：“红袖姐，你说，会不会是夫人她……”

　　“胡闹！”红袖赶紧打断小丫鬟的话，然而燕昭却能清晰地看到她脸色流露出一丝惊恐；“府里禁止提及夫人，你个小妮子是想要被赶出府吗！”

　　“可是红袖姐，你我当初都听到夫人临死前的话。她说，要将军府断子绝孙！”

　　“府里谁不知道小公子其实不是少将军与夫人的孩子，不过是老将军从外边带来的私生子，夫人更不会心软了。”

　　红袖的声音带了些恼怒：“夫人生前最是善良，连个蚂蚁都不敢踩。你在胡言乱语，小心夫人来找你撕烂你的嘴！”

　　小丫鬟身体瑟缩，害怕地环视一圈，夜色浓郁几乎瞧不清周身一米之外的东西，即使是偶尔的猫叫声都吓得她浑身一抖。

　　“好姐姐，我不说就是了。”小丫鬟拉着红袖赶紧往侧房走去，她可不愿意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偏远，反□□里都没有人在意小公子的病情，仿佛已经给小公子判了死刑。

　　二人走后，燕昭翻身进入房间。漆黑的屋内伸手不见五指，但丝毫不影响燕昭的视线。她定睛向床榻看去，年幼的小公子面容痛苦地躺在床上，一枚通透的玉佩坠在他的脖颈。原本的白玉此刻却散发着诡异的红光，隐隐之间似乎能看到一张稚嫩的小脸。而在神念感应下，燕昭分明看到一条条红线自黑雾延伸而出，死死地缠绕在小公子的身上。

　　燕昭叹息，小公子果然不是普通的生病。

　　一体双魂，待时机成熟，外魂将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