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贰二七

14、第 14 章

　　“刺啦。”

　　青鸿划破面具书生的衣摆。

　　燕昭收起青鸿，看着闪避到屋顶的面具书生，不爽地冷哼一声。

　　书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轻松惬意的气场陡然变得沉郁。

　　“这位姑娘，偷袭可不是君子所为。”

　　燕昭挑衅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君子？”

　　季愁年点点头：“我作证，燕姑娘不是君子。”

　　燕昭斜睨了一眼季愁年。

　　季愁年摆摆手，一脸无辜。

　　“书生，我现在心情很不爽。”燕昭咧开嘴角，露出一口大白牙，眼神认真：“我会杀了你。”

　　面具书生沉默片刻，突然仰天大笑，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甚至弓起腰来。

　　“好。”面具书生终于停止了笑，朝燕昭拱拱手，声音略显喑哑道：“小生，恭候姑娘。”

　　言罢，他的身形逐渐虚幻，直到消失前目光都直勾勾地盯在燕昭身上。

　　见人消失后燕昭便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终于走了。”

　　“打不过啊！”

　　燕昭不甘心地吼道，头一次觉得自己还不够强。

　　若是恢复以前的力量，十个书生都不够她打！

　　季愁年用扇子敲了敲燕昭的额头，笑道：“还有在下。”

　　他长睫颤动，一双凤眼似是蕴藏着一泓清泉，认真看人的时候简直会让人溺死在那温柔乡中。

　　燕昭不为所动地撇嘴：“只怕你是第一个在背后捅我刀吧。”

　　“你如此巧合的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何？”

　　燕昭目光如剑，龙曦顿时警觉地看着季愁年，将小七固定在背后，若事有不对便立刻出手。

　　季愁年笑容微敛，做委屈状：“燕姑娘可真狠心，真真是好心没好报—”

　　他见燕昭表情未变，突然坐在燕昭身侧，眺望着远方，笑道：“大概是不想姑娘死吧。”

　　初春的风很是柔和，银杏树叶在空中随意飘动，燕昭闭上眼睛感受着草地窸窸窣窣的声音，浮躁的心莫名平静下来。

　　以前在她每一次打架后，小师弟便会坐在边上陪她吹风晒太阳，直到天黑便会搀扶着她回洞府。

　　燕昭冷不丁开口道：“我和那位故人很像？”

　　季愁年失神，许久才道：“像，也不像。”

　　“她这人看似离经叛道却最守正道，凡是妖孽在她手下决活不过一息。而你却会对周丽娘心慈手软，甚至为了她而愤怒，悲伤。”

　　“燕姑娘。”他语气平淡：“你信命吗？”

　　燕昭沉默，仔细思考了片刻，才慢慢道：“不信。”

　　她曾经因为所谓的命数害死了很多人，如今，她只信自己！

　　季愁年大笑几声，眼神桀骜：“我也不信。”

　　“人活一世，若任由天命左右，不过是无知无觉地傀儡，与蝼蚁又有何区别？”

　　“我的命，黄天不摄。”

　　“当真—”

　　燕昭哑然，她出神地想着，如果当初她有这般坚定，或许事情会变得不一样。

　　灵力恢复地差不多了，她猛地起身，走到龙曦身前接过小七。

　　小狐狸气息平稳，唇边的狐狸须随着呼吸一上一下，就像是陷入了长眠。

　　燕昭用灵力探查小七的身体，竟发现小七体内存在一个诡异的封印，封印之外是金色与白色混杂的仙灵与妖血，而封印之内却是鲜红是人血！

　　“小七竟是半妖之体？”

　　燕昭诧异，妖魔与人类的混血与生俱来便受到天道的制裁，要么身体残缺要么灵感迟钝，极少能活到成年，乃名副其实的天厌者。

　　“半妖？”龙曦一愣，作为东海殿下，他自然知道天厌者的存在，犹疑道：“可小七并没有天厌者的特征。”

　　“因为小七体内的人族血脉被封印了。”燕昭沉吟道：“龙曦，你将这两日的事情都告知于我。”

　　“是。”

　　*

　　龙曦是在沉睡中遇见的小七。

　　或者说是小七闯进了他的梦境。

　　被囚禁后源自母系的梦灵之力为了保护幼龙脆弱的精神编制了一个美好的梦境。小七不知为何被卷入梦境之中，遇见了这条孤独的龙。

　　小龙从小在东海龙宫长大，虽然锦衣玉食但父亲沉迷修炼不理俗事，母亲以泪洗面沉浸梦境，久而久之他便变得沉默寡言，整日坐在谯石望着天空。

　　梦境中他依然孤独，纵使父母相亲相爱对他爱护有加，但莫名的空虚始终萦绕着他，只有在谯石中眺望这种空虚感才会有所缓解。

　　直到一日小狐狸闯入东海，那种如影随形的孤独才彻底溃散。

　　有小狐狸的日子时间似乎过的很快。

　　小狐狸话很多，嘴里叽里咕噜说个不停，一会儿聊到什么姐姐一会儿聊到鸡腿，生生聊了数日，直到实在吃不下海货才住了嘴，小爪子扒拉着沙粒希望能扒拉出一只烤鸡来，鲜活的就像是个活生生的生物。

　　活的？

　　也就是那一刻，龙曦才从梦境中惊醒，明白爹娘已经离开，而自己正被囚禁于一个小林子中。

　　小七拍拍胸膛扬言自己有一个很厉害的姐姐能帮他破除封印，让他等她一晚。

　　破天荒地，龙曦早已沉寂的心突然跳动了起来。

　　第二日小七只身前来，说是姐姐正在忙着斩妖除魔，不过她得了姐姐传授，同姐姐一样厉害，让小龙莫要慌张。

　　其实龙曦不慌，毕竟都被关了这么多年，什么期待都早早麻木了。不过看着小狐狸虚张声势的模样，一贯平静的心却多了几分波澜。

　　于是他告诉小狐狸封印的阵眼就在悬崖上，那里有着儒家法卷镇压，即使是妖灵也无法前往。

　　小七言她乃走人道的妖灵，有极大可能被儒家法卷认可。

　　小龙突然有了希望不免欢喜，他到底年岁尚浅，面上便露了出来。

　　‘我能看你的人身吗？’小七道，她可期待能再看到昨天的小龙男。

　　龙曦眨了眨琉璃眼，不明白为什么小七如此在意他的人身，明明妖身才更舒服呀？

　　美丽的少年如同画中人来到现实，小七捂着脸偷偷抹了把鼻血，情不自禁地上爪子。

　　小龙男乖巧地任由小七扒拉，龙尾冰冰凉凉，一片片龙鳞就跟玉石一般丝滑，小七几乎是整个人趴在龙尾上蹭，惹得懵懂的小龙男羞红了耳朵。

　　在美色的诱惑下，小七甩甩狐尾一口气跳到山壁，意料之中她并没有被法卷排斥，仙灵之气与儒家的书卷气融洽地交缠，护着小七来到了阵眼。

　　本是随手撕下书笺的事情，但在阵法崩溃之时小七却突然陷入了沉睡，稳稳地掉落在龙曦的怀里。

　　燕昭蹙眉，她在雾林待了这么多天从没撞见过什么阵法，可想而知这阵法的厉害，小七一个走人道的半吊子小神又是如何进去的？甚至能破除封印。

　　儒家尊崇人道，是百家中最为排斥异族的一家，小七身具妖血却不被排斥，想来是那另一半人族血脉的缘故。

　　她的身世也许并不平凡。

　　“小七的封印已然松动，作为掩藏了数年的天厌者，她如今遭受天道的反噬也将是数倍。”燕昭总算明白小七昏迷的原因，她的封印与囚禁龙曦的阵法同源，因此收到破阵的影响而逐渐消融，致使天道察觉到了这个逃脱惩罚的天厌者，降下了致命的神罚。

　　小七如今只是昏迷不过是封印尚存，但随着时间推移，封印迟早崩溃，那时，天道将会彻底摧毁她。

　　龙曦抿唇，随即看向燕昭坚定道：“我要救她。”

　　燕昭使劲搓揉龙曦的头顶：“是我们要一起救。”

　　龙曦欲言又止，但目光扫了一眼季愁年，便把话噎了回去。

　　“难道燕姑娘想到救小七姑娘的方法吗？”季愁年凑过来问道。

　　燕昭挑眉：“当然。”

　　季愁年用扇子拍了拍下巴，道：“在下想也许燕姑娘的法子与在下一样。”

　　燕昭与季愁年对视一眼，一同道：“命书。”

　　“命书？”龙曦疑惑道。

　　燕昭耐心解释：“命书掌管凡人命数，自然包括有一半人族血脉的小七。若是能将小七从命书中抹去，天道无法察觉到小七也就谈不上天罚。”

　　龙曦若有所思的点头：“原来如此。”

　　“那我们该如何去寻找命书？”

　　燕昭笑道：“不用找，我知道命书在哪里。”

　　“哦？”季愁年目光微动，“命书乃儒家圣物，当年大战后便不知所踪，世人皆传儒圣将命书交付于上华天君保管。可自上华天君陨落后，命书便再也没了讯息，燕姑娘既然是天君的本家人，难道当真有命书的下落？”

　　“季公子似乎很在意命书的下落？”燕昭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青鸿上，龙曦见状双手默默覆上龙鳞。

　　季愁年摊手：“此等圣物，谁不想看一眼？更何况吾等修行之人虽然超脱，但曾经的作为凡人的命数却还记录在册，在下当然好奇。”

　　季愁年的坦诚打消了燕昭的疑心，此人虽然来历神秘，行动自我，但确实帮了她不少，也救过她。

　　她也许该试着信任他一点。

　　季愁年十分有眼色地看出燕昭的动摇，立刻顺杆子往上爬：“燕姑娘虽然修为不凡，但到底带着两个拖油瓶，不若与我一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他眼神诚恳，双手合十：“只要姑娘给我看一眼命书，足矣。”

　　燕昭思忖片刻，点头应下。

　　就算季愁年心怀歹意，只要她拿回命书上封存的一魄，亦不过是剑下冤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