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贰二七

12、第 12 章

　　燕昭反复用灵识探查村子，甚至掘地三尺也找不到那个凭空消失的人。

　　“怎会如此？”

　　斩妖除魔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怪事，况且以她的这么强大的灵感，竟然感受不到一丝的魔气，当真诡异。

　　燕昭来到消失村民的家中，发现其家人依然其乐融融地生活着，妻子不知丈夫失踪，一如既往地去田里耕种，似乎从一开始，这个家便没有这个人。

　　燕昭敲开院门，问道：“能劳驾给口水喝吗？”

　　正在院子玩耍的小孩停了下来，犹犹豫豫地不知该不该上前，想来是父母曾叮嘱过不能给陌生人开门。

　　许是燕昭的嫩脸蛋起了作用，小孩到底还是捧了杯水出来。

　　燕昭一边喝水一边故作不经意地问道：“小娃娃，你爹娘怎的不在家？”

　　小孩老实回答：“娘亲去田里了，爹爹——”小孩迷茫地顿了顿，道：“狗蛋没有爹爹。”

　　一股恶寒从心底涌上来，燕昭将水一饮而尽，摸了摸小孩的头：“谢谢小娃娃的水，回院子玩吧。”

　　“恩。”小孩天真的笑了，继续在院子里玩球。

　　燕昭篡紧拳头，心里难得如此的愤怒。

　　整整一天，燕昭抱着青鸿站在村子的塔哨俯视着银杏村，直到小七蹦蹦哒哒地从雾林中出来也没有变过姿势。

　　“玩够了？”燕昭瞥了一眼小七，语气平淡。

　　莫名地，小七觉得燕昭心情欠佳，也不敢如以往那般耍小性子，化出原形乖巧地趴在燕昭身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暗了。

　　小七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晃头。村子里的灯火逐渐熄灭，清冷的月辉笼罩在厚重的云层之中，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暗，唯有远处伴随银杏树叶窸窣声的蝉鸣昭示着此处乃人间。

　　燕昭如同雕像一般静静地站立，清亮的双眸早已闭上，庞大的灵识像个圆球地包裹着整个村庄，不露一丝缝隙。

　　就在小七忍不住耷拉耳朵昏昏欲睡之际，那庞大的灵识骤缩至一处。

　　小七突然惊醒，在她怔神之际，只是一瞬，青鸿便已飞射而出，伴随着一声剑鸣斜斜刺向一名在隐在阴影中的黑衣人。

　　在黑衣人反击之前，燕昭腰身一扭在半空之中陡然翻了个身，右手反手握住青鸿的剑柄，随着惯性狠狠地砍向黑衣人的背部。

　　仅仅是一击，黑衣人便以重伤。

　　黑衣人发出一声嘶吼，听不出男女，反倒是更像凶兽在吼叫。

　　燕昭本打算趁胜追击，恰在此时无数的树枝破土而出，一边抵挡着燕昭的攻击一边裹挟着黑衣人离去，很快便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怎么了怎么了？”小七这时才反应过来，颠颠地从塔哨跳到燕昭的肩膀，又紧张又害怕地四处张望，唯恐黑暗中突然冒出个人来。

　　燕昭拍了拍小七的脑袋：“没事，我们回去休息吧。”

　　“咱们不追吗？”

　　“不必，今晚不是时候。”燕昭的眼神穿透黑暗，定格在村口的银杏树上：“对了，你今天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小七用爪子挠挠头，狐狸眼滴溜溜转似乎在想借口搪塞过去。

　　燕昭没好气地在小七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算了，左不过是去玩了。”

　　“嘿嘿。”小七捂着脑门，笑的憨态可掬。

　　*

　　翌日，小七又不知道跑哪去了。燕昭已经懒得去猜她的去向，索性自己下的印记能护着她撑到自己去救援。更何况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处理。

　　丽娘如同往常一样去银杏树下采摘叶子，银杏树的叶子具有利尿润肺的作用，对她夫君的病情极有帮助。

　　燕昭站在院子里看着丽娘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她在视线中消失后才缓缓走进里屋。

　　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燕昭无声轻叹。

　　其实，她希望自己猜错了。

　　燕昭闭了闭眼睛，悄无声息地走到村口的银杏树旁，双手结印在树上打开了一个隐蔽的空间。

　　树内的空间很大也很空旷，寂静地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燕昭抬头仰视着空间正中那颗巨大的银杏树，它没有树叶，但却长满了人形的种子。

　　有着人类五官与四肢的种子，密密麻麻，甚至还有着属于人的生机。

　　顺着目光而下，燕昭的视线定格在树下的二人身上。

　　丽娘温柔地抚摸着夫君的面庞，从树上摘下一颗人形种子，无视郑永反抗的表情强行将种子塞入其嘴里。

　　“夫君可不能吐了，吐了就没有效果了。”

　　郑永用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想要将种子吐出来，可惜除了干呕便再也吐不出一丝半点。

　　“丽娘，收手吧。”燕昭道。

　　丽娘动作一滞，随即轻柔地拍打着夫君的背，似是拍到痛处，郑永痛的跌倒在地昏死过去，露出背部凄厉的剑伤。

　　燕昭挥挥手指，郑永背部的剑气便安分地收了回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燕昭开口道：“我起初确实没想到，村子三百多人全都是蜃气所致的幻象，那些种子才是真正的村民。”

　　“你虽为树妖，身上竟无一丝妖气，仅凭你自己根本无法做到。”

　　燕昭握住青鸿：“你背后之人是谁？”

　　丽娘理了理郑永的衣服，袅袅起身，黑白分明的眼眸透着温柔的笑意。

　　她掏出一把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一划，鲜红色的血如线一般溅落，看的燕昭不由瞳孔一缩。

　　“你是人？！”燕昭下意识惊道。

　　丽娘就这么任由自己流着血缓缓走向燕昭，在她面前站定，将手腕伸向燕昭道：“我既是人，燕姑娘可还要杀我？”

　　“仙人高坐天台俯瞰众生，凡人却只能在人间尝尽贪嗔痴恨爱恶欲，苦苦挣扎而不得解脱。可奴家也知道一件事，那便是仙人不得干涉凡人命数。”丽娘笑颜如花地递出匕首；“否则天道不容。”

　　燕昭双唇紧抿，目光锐利地盯着丽娘的面庞，半晌，才冷笑道：“你是凡人，可他却不一定是。”

　　丽娘笑意一滞，语气略显急切了些：“郑郎自小便出生冀州，自幼苦读诗书，十五弃文从军，十年戎马凯旋而归，一生荣华富贵无病无灾，这是命书所写，怎可有假？”

　　命书承载凡人命运，仙佛妖魔超脱于命书之外，既然郑永能被命书记载，必是凡人无疑。

　　燕昭喝道：“可如今的郑永，哪里是一生荣华富贵无病无灾？他这幅需要吞噬他人生机的鬼样子当真是你想看到的吗？”

　　丽娘踉跄地后退一步，咬牙挤出话来：“只要郑郎吞了那三百人，他自然便能回归本该属于他的命运。”

　　“那背后之人是如此告诉你的？”燕昭神色更冷，她虽不信命，但更恨愚弄命运之人：“你的郑郎只剩下一具空荡的躯壳，他的记忆皆是由蜃气组成，他对你的爱与恨，不过是你钩织出来罢了。”

　　“不，不是的！”丽娘跑回去抱住郑永，抚摸着他苍白瘦削的脸庞：“夫君他活着，他会一直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燕昭心情复杂，郑永早已死去，如今的他是由银杏种子与过往的记忆制成，并没有感情，往日表露出对丽娘的厌恶都只是丽娘潜意识中的自我厌弃。

　　她看着银杏树，树上的村民早已失去灵魂只剩徒有生机的种子。

　　如此恶毒的东西，不必存在于世。

　　青鸿悬于半空，燕昭双手结印，试图摧毁银杏树。

　　巨大的剑影凭空出现在树顶。

　　“青鸿，去！”

　　丽娘见状飞到树顶，闭上双眼等着死亡的降临。

　　“噗嗤。”

　　剑入身体，绿色的液体喷溅而出，洒到丽娘的身上。

　　丽娘不可置信地看着郑永，男子的眼神暗淡涣散，一半的身体已经开始显现出木僵之态，他依然没有神智，但似乎守护丽娘已是他刻入记忆的本能。

　　一滴泪从郑永完好的半边脸上缓缓滑落。

　　丽娘接住郑永，双双跌落在地。

　　凡人的身躯十分脆弱，但丽娘也顾不得自己的伤，慌乱地想要从树上采摘种子。然而下一秒便听到砰的一声，在恢宏的剑气下，巨大的银杏树轰然倒塌。

　　伴随着银杏树的倒塌，整片隐秘空间也跟着破碎，暴露出真实而荒凉的银杏村。

　　那一枚枚生机种子掉落在地，很快便融合在这片土地中，滋养着大地与山脉。

　　也许过不了多久，银杏村亦能恢复曾经的人烟。

　　“郑郎，我不会让你死的。”丽娘流着泪眷恋地贴着郑永的身体，她愤恨地瞪了一眼燕昭，将手抽进银杏树干中。

　　那是一颗被魔气萦绕的妖元。

　　燕昭立刻意识到她要弃凡入魔欲上前阻止，可惜丽娘已经吞下妖元，妖异的纹路自眼尾蔓延至耳后，猩红的眼眸再无以往的柔情似水。

　　银杏树枝向着燕昭攻击，燕昭一边躲避一边向丽娘靠近。

　　“由凡入魔，你会魂飞魄散再无轮回之日。”趁着丽娘尚在融合妖元，燕昭忍不住劝道。

　　“轮回后便没有了丽娘和郑郎，于我，没有半分意义。”丽娘见不敌燕昭，突然朝天吼道：“你若不帮我，我便毁了那批种子！”

　　“哎呀呀，小生路上多听了会儿戏，一时竟忘了时辰，姑娘见谅，见谅。”

　　轻佻多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燕昭身体猛地一僵，转头看去便见到一名带着无脸面具的男子正站在离她仅仅一臂的距离。

　　“小生失礼，还请姑娘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