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何乐儿

23、 十四 离去与归来——（上）

　　苏辔回府。
　　本是一桩极其平常的事，但当丫鬟禀告“辔公子即将来此道贺”的话告退后，我慢慢看向白夜，他淡淡一笑。
　　苏辔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但，白夜应该比我了解。
　　我合上手里的书卷，从竹椅上站起。
　　“成夕。”他唤我。
　　我把书卷随手丢在桌上，看向房门道：“战国的事，我管不了那么多。苏辔此番前来，其中缘由，你该比我清楚。”
　　“是。”白夜淡淡应道。
　　苏鞯下了命令，说是“大婚在即，成姑娘不宜时常外出。”明为保护，实为软禁。这一点，各人心中都清楚。
　　“前后不过四天，苏辔来得倒挺快。”我讪笑，“都还没定日子，他那么急做什么？”
　　“苏辔为人，太过直率。单凭这一点，就可以断定，日后必是被朝臣所排挤的人。”
　　白夜的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丫鬟高呼：“辔公子来了。”
　　于是和白夜走到门边相迎，哪能料他一进门，便是深深一揖。
　　“辔公子，这是何意？”我忙问。
　　他呵呵直笑，开口就说：“皇子妃客气了，这点规矩，臣下还是懂得的。”
　　我便不语，引入屋内让座。
　　他却不坐，悠悠踱到窗前，饶有兴趣地观看起窗外的景色，也不说话。
　　这个哑谜，让白夜一副好笑的样子。
　　说到底，还是为了这桩婚事。
　　他不挑明，我便直说：“辔公子与几日前所见大有不同，今日前来，定不会只为了欣赏这窗外的几株杏花树吧？”
　　果然，他回头看我，微微笑道：“成姑娘，你既然知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知道？我也报之一笑：“我知道的只是，苏二公子下了命令，我是出不了这‘燎王府’的。”
　　他有些吃惊，但随即释然。
　　“韦媵一直在等，所等的，也就是这个时机。”他看了眼白夜，又把目光移向我，缓缓道：“几日前在街上与姑娘所说的一番话，现在回想起来，仍是觉得没有错。皇子毕竟流落民间十数年，有许多事，他仍是想不透。”
　　见我没有表示，他便继续道：“成婚的事，等到日后平定了战乱再说也不迟。但眼下……确实，有些不妥。”
　　我暗暗捏了捏手指，皱眉的瞬间也让他看到了。
　　“那你说，要如何办？”我的声音不冷不热，“辔公子，于私，你是他的亲堂弟；于公，你又是现在樱楚城外几十万大军的统领，亦是他的臣子，你都不反对，谁又敢擅自谏言？”
　　他一怔，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我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殿下的面，就连这婚事，也是由鞯公子说的。王爷如今并不在府中，我又能找谁去商议？”话一落，才知自己说重了。
　　白夜从背后拉了拉我的袖子，我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担心。
　　“辔公子前来，我便有希望了。”
　　他看着我，半天不语。
　　“那你，要我帮什么？”许久，他的声音，才沉沉响起。
　　“瞒了鞯公子，带我和白夜出城。”
　　他的脸色一变，似有为难，但更多的，还是不解。
　　“战国不是我的天下，而是你们苏家的。但天下又是由谁守护？”我自问自答：“自是那一块小小的玉佩。”
　　他明白过来，转而换上一副敬佩的表情。
　　“最迟后天，我会给你答复。”他说完一揖：“告辞了。”
　　“慢走。”我送他到门口。
　　见他走远，我才关上门。
　　转身，面对白夜，无力一笑。
　　“成夕。”他过来扶我，“虽然你把话都说了，但也不要这么咄咄逼人。”
　　我斜看了一眼窗外湛蓝的天空，低声道：“是我不对，被软禁的这几天，有点气不过。”
　　白夜似乎并不这么想，突然而然的，迸出一句：“成二小姐……”
　　心里一怵，随即淡淡一笑。

　　两日已过，并无动静。
　　想来事情也并不是那么好办。我的手一颤，剪刀“嚓”地滑过了一根细嫩的花枝。
　　苏鞯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面前，我把剪刀搁到丫鬟托着的银盘上，绕过花丛来到他的面前。
　　“大哥做事，向来瞒不过我。”他的声音平缓，听不出有什么异样。
　　“哦。”我应了一声，抬眼见白夜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槐树下。
　　目光相碰时，便已明白。
　　“成姑娘尽管走便是，只是殿下那……”他迟疑着：“其实殿下每天都会来看成姑娘，只不过是匆匆一望，成姑娘也许并不知道。”
　　我的目光定格在他略显疲倦的脸上，“鞯公子，王爷重病休养的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他吃了一惊，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即使是殿下，也改变不了天意。”抛下这句话，我缓步走向白夜。
　　有风刮过，我抬头望了眼绀碧的天空，在走到白夜跟前时，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你看，春天来了。”

　　神木说过，它不是创造了幻之国的神，所以它不知道未来。但它知道过去和现在。
　　直到送我出城的马车逐渐远去，我还在想着这些话。
　　白夜的样子一直都是平静而安然的，他陪在我身边的时候，会让我想起王子。
　　那样的冷傲，那样的孤静。
　　临走前，我留了一封信给茗宿。这样，他或许就不会太过地惩罚苏鞯了吧。
　　想着想着，又失了神。
　　空中有只大鸟一掠而过，我没细看，却听白夜说了一字：“鹰。”
　　鹰。
　　不由得，心头一凛。
　　“白夜。”
　　“是。”
　　“离莲城，还有多远？”
　　“六日脚程。”
　　“走吧。”我粲然一笑，迎着这春日的阳光，轻快无比地迈开了步子。
　　白夜不语，随我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