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柔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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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裴砚羽至今回忆起来，仍旧会觉得懊悔无比的事。
那个时候，正好是赵大哥离开了没多久，小裴砚羽每天都会到送别赵大哥的那条小路去练长|枪。
他期待着赵大哥会不会什么时候又突然回来，在那里的话，他就能第一时间迎接。
他每一天每一天都好好地练习着赵大哥交给他的长|枪，想等赵大哥回来的时候，第一眼就能瞧见自己的枪法又有了进步。
虽然那个时候，那杆赵大哥赠予的珍贵无比的长|枪对小裴砚羽来说还太大了，他平时练习还是用的一杆更适合他身高的木头□□，但是，小小的裴砚羽执拗地每天都将那杆长|枪带在身边，想让赵大哥回来能第一时间知道，自己没有辜负他的赠枪之谊。
然而，有一天练完枪回去的时候，小裴砚羽却发现，整个裴家，都淹没在了一片火海里。
当时的裴家，也算得上是当地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
占据着一大|片土地，周围没有第二户人家——并不是因为处在荒郊野外，行人罕至，而是裴家世世代代的积累，使得那里发展得越来越好，裴家人也越来越多，到裴砚羽那一代时，那里一片都已经都成了裴家的族地。
裴砚羽自幼在那片土地上成长，族里的每一个同龄人都能叫得出名字，每一个长辈都曾经同他说过话，他问过好，几乎每一块土地、每一片屋瓦都是他熟悉的。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在那场大火中，被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而那么多的裴家人，一个都没能逃出去。
裴砚羽就在一日之间，失去了家，和家人。
“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火？是人为的吗？”
付青沅在二哥话说得告一段落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出口。
再大的火，也不该烧得那么彻底才对。
按照常理来说，当一处被发现起火后，不应该会有人争相帮着忙来救火吗？
就算是火势太过迅猛，救火已经来不及了，那最起码，人们也该来得及逃跑出去才对，怎么会……
“官府调查下来说，是一群地痞流氓，曾经作恶的时候被我们裴家的人教训过，一直怀恨在心。那一日，他们本就是伺机纵火，提前在水里下了药，迷倒了族人，有些没有被迷晕的也被打晕了……”
裴砚羽有些哽住。
好一会儿，才低哑着嗓子道，“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漏过了我，但刚知道噩耗的时候，我曾经恨过，为什么自己那天要出去。”
为什么，自己没有跟着爹、娘、弟弟还有全族人一起死。
为什么，偏偏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后面的话，裴砚羽没有说出口，付青沅也没有听见。
可是，二哥的表情，实在是太悲伤了，悲伤到，付青沅好像在瞬间领悟了二哥在恨什么，悔什么。
她想也不想就伸出了手去，按在了二哥的手背上。
虽然她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是，如果能给二哥哪怕一点点安慰的话。
能够让二哥不再那么痛苦的话。
裴砚羽从记忆中回到现实。
手背上的温度，在夜晚的凉意中实在是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裴砚羽却分明那样清晰地感觉到了，那双手手心里的纹路，血液流淌过的温度，都清晰到像是烙印到了他的心底。
他看进了付青沅的眼底。
轻轻地，笑了。
“你，又把我拉回来一次。”
翻转手腕，裴砚羽与付青沅掌心相贴。
温度彼此交互，这一下，付青沅仿佛也感觉到了从二哥手心传来的，那难以忽视的热度。
热度还在持续地升着温，不知不觉，就把付青沅原本想要追问的“又”是怎么回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别担心。”
裴砚羽的声音慢慢恢复成了往日里的不疾不徐。
他另一只手在付青沅的手背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像是在安抚她的同仇敌忾，和为他生出的气愤不平。
“那些地痞流氓的尸体后来也被发现在了大火里，官府查明是他们在纵火的时候，没有料到火势会起得那么大又那么急，结果自己也没能跑得掉。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他们该！”付青沅难得气势汹汹地吼道，吼完，她心疼地看着二哥，“那后来呢？后来，二哥又怎么会到山上来呢？”
还是小孩子的二哥，又到底吃了多少苦？
裴砚羽拍打的动作缓缓停了。
那是一段，不知道该说是不堪回首，还是回忆时，会觉得幸运至极的过往。
“家人通通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浑浑噩噩，不知年月，也不知道今后要做什么。”
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饿了多少天，在他一次快要晕倒前，夫子就像是神仙下凡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醒来之后，他就已经在山上了。
“还是很庆幸的，是来到山上以后，我才又找回了自己。”
找回了生命存在的意义。
他跟着夫子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念书、做功课，一起做那些细致琐碎却足够温馨的日常，也重新，练起了长|枪。
这一切，都是因为……
裴砚羽看向了付青沅。
想说的话，却在看到她含|着泪光的模样时尽数忘却。
她应当是不想让自己发现她在哭。
眼睛用力地瞪着，嘴巴也抿得紧紧的，留心观察，她的呼吸也轻缓到了极点。
坦白说，她的表情其实有些滑稽。
但是。
眼里一感觉到有泪意就拼命地眨去，导致双眼水润润的，嘴唇被抿得泛白，鼻头也被憋得尖尖有些泛红。
那极力不想影响到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又重新将他拉回痛苦回忆的模样，令裴砚羽的心刹那间柔软。
原本因为回忆起从前的事情，心底隐隐浮现出的郁气，好像渐渐地，全都消散了。
她仿佛，一直都有这样的魔力。
从前是，现在依然是。
青沅大概没有察觉，她在忍着不哭的时候，手下意识地在他的掌心里攥紧了。
裴砚羽动了动指节。
将她的手指打开。
又移动了些许。
交握。
“都过去了。”
只要她待在他的身边，他沉沦的梦魇里，就有光。
……
那日之后，付青沅再面对二哥就不由得会觉得有些尴尬。
自作多情还不算什么，反正二哥不知道。
可是可是，后来她哭得那么丑，还抓着二哥手不放，付青沅每每回忆到这一节都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够让她钻一钻！
为此，付青沅虽然不大明显的，但是实实在在的有一点点在躲着二哥。
当然了，也因此，付青沅旁观到了不少有趣的画面。
比如说，大姐开始教天昭念书，每天都要被气得鸡飞狗跳，有几次甚至少见地黑脸开骂，直言是自己当初折腾姓童的做的孽现在还回来的报应。
比如说，祁白榆完成了当初答应爪巴要给它和族人们做的南瓜灯小房子，然而，全是当初她做的版本的。那么多“可怕”的小房子齐刷刷摆成一排，爪巴猛一看到险些没吓得忘记该怎么飞，横冲直撞撞坏了好些根树枝。
比如说……
陆大夫在山上这几天，开始给三姐治腿了。
三姐病了这么久，在医术一道上也算是有些见解，陆大夫看她聪慧灵秀，一点就透，隐隐的，还有把三姐收作弟子，尽心教导的架势。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连三凶，据陆大夫打探回来说，也有在官府和仇家加大巡查力度后处处受制，在医馆发泄一通后，正在收拾似乎就要离开的样子。
而这几天里，付青沅身上也发生了一件稀奇的事情。
那是某天夜里，付青沅正熟睡间，指尖忽然一痛，醒过来时，手上没有伤口，却感觉到自己跟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一株血红色的小树隐隐建立起了什么联系。
陆大夫见多识广，告诉她那就是冰雾血桑，而它应当是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偷跟她签订了契约——并非要伤害她的契约，所以才能由冰雾血桑单方面缔结。
据说这是一种以血为媒的血契，这样冰雾血桑和她之间建立了初步的联系，日后她去到哪里，它随时也能跟着一起去。
算是既可以追踪她的讯息，又能随时到她身边省去搬家的艰辛。
“它应该很喜欢你。”
陆大夫如是说。
付青沅试了下没感觉身体哪里不妥后，也就放任了没再理会，只是每天出门回来会给冰雾血桑浇点水——她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陆大夫没说不行，这小家伙也没抗|议，那应该就没问题吧？
冰雾血桑偷偷找她结契，付青沅没当一回事，哪知道，爪巴却看在眼里，并深受启发。
爪巴暗戳戳的小计划先暂且不表，另一头，三凶准备动身离开这里，然而，在离开之前，青衣书生褚将的指尖刚刚升起一朵小小的黑色火苗，准备将这些日子居住的地方焚毁干净，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先等等。”
他指尖的火苗跳动着，黑色的火苗升腾的火焰刚好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将那张儒雅而又书生气的脸，变得有些邪气四溢。
——这是褚将的本命火焰，火苗时是黑色，在物体上燃烧又会变成正常火焰的颜色。这火一旦烧起，又快又猛，能够将活体在最短时间内烧成焦炭，十分霸道，是褚将毁尸灭迹、杀人灭口时最爱的搭档。
褚将眼睛微微眯起。
“我记得，今日当是能使用鱼阵罗盘的日子了？”
作者有话说第43章 柔软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