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不知不觉

11、不如归去

　　安全抵达后，希伶就被独自传唤到书房去了，无咎倒是放心得由他去了。
　　国王似乎苍老了许多，眼神中也没有了壮年时的锐气，而像一只垂垂老朽的狮子，趴在暗处舔着自己的伤口。希伶有些心酸，但只是不动声色地先请了安。国王走过来，拉着他并排坐下。“希伶，很久没见了吧？”“嗯，快四年了。”“你倒是没变多少，父王却已经老了。”“几位王兄的事我听说了一些，父王请保重身体。”国王安详地点点头。
　　“你在青郡过得还好吗？”“很好啊，我很喜欢那里。”看到希伶眼中闪现的神采，国王有些惊讶。“父王没有去过，大概不了解，那里的城市没有京城繁华，土地也不肥沃，天气很干燥，郡首府也很寒酸，不过在那里遇到了许多人。”“哦？说来听听。”“有一个长官叫保久的，自己开了家酒楼，平时没事就在那里招呼客人，公事倒是很少干，父王见了也许会生气地。”想到保久，希伶就忍俊不禁。“还有呢？”“还有青郡当地的两霸，虽然两家偶有争斗，但总体还是和睦相处，两位堡主也是各有特色，一个严厉而可畏，一个奸猾而可爱。对了，他们现在是亲家乐，大公子是位很宽厚的人，我有阵子病了还多亏他照顾，另一家的小姐是个美人，不比京城的那些小姐逊色。还见到了许多在京城见不到的稀奇花草，有一种叫抹烟秋芷的，很美，只可惜不太好养，没能带来让父王看看。对了，无咎在那里做了许多事，又是训练军队，又是修筑水渠，百姓都挺敬仰他的，相比之下，我这个郡首就没什么用了。我们还一起抵抗过一些盗匪，想起来还是挺惊险的——噢，对不起父王，我的话好像太多了。”希伶不好意思地关上了话匣子，听得津津有味的国王哈哈大笑，叫他不要拘束，继续讲就可以了。
　　“还有一件事，一直很想告诉父王。”“这次又是什么有趣的事？”希伶摇摇头，“不是什么有趣的事。父王，我在青郡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是吗？”国王慈爱地摸摸他的脑袋，“告诉父王，她是个怎样的人。”希伶几乎是带着甜美而温馨的心情记起寻芜的一切，“有时候有点不通情理，傲慢而又无礼，老是害我难过，喜欢的话从来都不肯说出口。”国王略带疑惑地望着他，但也只是静静地听下去。“但是，为了解我身上的毒，千辛万苦到处找解药，花了三年左右才为我清除干净。每天陪在我身边，跟我说话，到处找东西给我吃，还带我去看稀罕的花草。虽然在一起也有不愉快，但见不到时就会想他。无论如何都觉得能够遇见他真是太好了。”“怎么没带来让我见见？”“我想父王也许不会喜欢他。”“也许吧。”国王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希伶，说实话，我很意外，但你能在青郡过得那么愉快，父王也替你高兴。你，仍旧想回青郡去吗？”“嗯，那里有我眷恋的一切啊。”“父王明白了，你回去吧，现在就走，以后无论谁招你都不要再来了。”希伶点点头，“不过父王，我想请你允许我在王宫住一晚，在以前住的地方。”“好吧。”
　　希伶退了出去，国王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低声自语道：“太像了。”

　　希伶在原来住的地方转了个遍，把所有的记忆都温习了一遍，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这里毕竟是他人生重要的一个地方。
　　他走到母亲的卧室，摸着精雕细刻的床栏，伫立了许久，一阵风拂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他惊喜地转身。“寻芜！你怎么来了？”“放心不下，就过来瞧瞧。”“寻芜，我好高兴。”寻芜温和地冲他笑笑，问道：“有没有生我的气？”“一点点。”“希伶，原谅我，我只是——害怕就这样失去你。”“你自己不是说，我是属于你的。是对我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寻芜苦笑一下，“登上王位，你就不是我的了。”“胡说。”“不过算了，什么都无所谓了。成为国君也好，有三宫六院也好，无论怎样，我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为什么要这么迁就我？”“以前有个人对我说过，绝对不能够随便喜欢人，但如果真的喜欢了，就要全心全意对一个人好。”希伶笑着扑倒他怀中：“寻芜，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将来无论我多老多丑都不可以不喜欢我。”寻芜却是不悦地皱皱眉头，“不会有那么一天了，我会在那之前把你杀了的。”“什么啊？”“希伶，你是如此美丽，慑人心魄，有时真的不敢想象你变丑了会怎么样？我真怕自己会受不了，也许真的会杀了你。生气吗？”希伶摇头，抱得更紧了。“是寻芜的话就没关系。”寻芜深情地亲吻着他的眼睛，嘴角几乎是带着伤痛般地抚过他的脸颊，一时间，竟然有些黯然神伤。
　　“好了，不说那么远的事了，寻芜，我今天见过父王了。”“他——怎么说的？”“父王叫我回青郡去，永远都不要再来了。”“真的？”寻芜又惊又喜，一把抓住他的双肩，希伶郑重其事地点头确认。“我还跟他提起你了。”“什么？你怎么连这种事都跟他说？”寻芜忍不住又想敲他的脑袋了。“不好吗？我可是因为有寻芜在觉得很幸福才想让父王知道的。寻芜觉得跟我在一起很丢脸不该宣扬吗？”“当然不是了，我只是担心万一你父王被你活活气死那你的罪名可就大了。”“没有啊。”希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寻芜，既然来了，我带你到处看看吧，又很多东西想要跟你分享。”“好。”寻芜宠爱地望着他，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想着能够这样真是太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三个人一起出城了。两骑在前，一骑默默地跟在后头。
　　“希伶，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什么事？”“当年那个阴阳师，他是我的师父。”一阵沉默。“我娘她——还好吗？”“在我拜师以前就过世了，好像是得了什么疾病。”“这样啊。”
　　……
　　“寻芜，我们要回家了。”“嗯，回家了。”
　　渐行渐远。尘土飞扬，卷起漫天烟幕，一片混沌之中已分辨不清，只依稀看到三个黑点，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