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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请你吃糖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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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其实也没多久。」
过往匆匆十几载,和你有关的回忆真的很少。
就像他们的初见,边临早就忘了,却在他的心里落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于介的父母是在他初二那一年车祸去世的。
路滑,连车带人一并掉进了江里,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断气很久了。
那天是他十四岁的生日。
父母是为了尽快赶回来给他庆生才出了车祸的。
上天在这一天带走了他的父母,还在燃烧的生日蜡烛变成了祭灯。
一夜之间,原本幸福的家庭只剩他和奶奶相依为命了。
巨大的打击让十四岁的少年没法接受。
他休学了三个月。
不规律的饮食和作息也让他的身体在短暂的暴瘦之后变得浮肿。
他的体型变化不大,但脸却肿的不像个人样。
有时候他看镜子都会觉得自己丑得让人恶心。
他不敢见自己曾经的同学,没法承受他们或同情或嘲讽的眼光。
最后还是他奶奶帮他办理了转学。
当时没几个月就要初三了,这个点愿意接受转学生的学校不多,何况休学三个月的他。
他曾经的成绩还算不错,但也是曾经了。
三个月的休学和父母去世的打击让他的成绩一落千丈。
转去学校很差。
里面真正认真学习的人不多,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情。
当时浮肿丑陋又沉默寡言的他自然成那些学生排挤欺负的对象。
不论是言语上,还是身体上。
他满心沉浸在悲伤里,无心和他们起争执,却没想到霸凌愈演愈烈。
那段日子过得生不如死,他好几度都想着死了算了。
边临就是在那个时候闯入他的人生的。
那是初二某天的晚自习下课,饿了快一天的于介避开了人流钻到了一个小巷子里,向路边摊的老板要了一份炒饭。
他不太喜欢在学校吃饭,因为总会遇到那群人。
可是他没想到今天他们竟然跟着来了。
“哟,猪头在吃饭啊!”
“我还以为你绝食了呢,这么肥还吃呢,不觉得自己胖吗?”
“你懂什么,猪要等养肥才好宰了吃肉哈哈哈哈哈……”
三四个男生说笑着在他周围的椅子上坐下了,将还在吃饭的他围着其间。
于介早就听惯了他们的言语,只是沉默不理,慢慢地吃着东西。
“哎,你聋了还是怎么的!”对面一个男生见他不理人,突然站起用手抓起一把炒饭猛的往他嘴里塞去,于介下意识想反抗,却被剩下的男生按住了手。
“吃啊你!不是喜欢吃嘛!”为首的男生大笑着向他嘴里塞着,“今天你不吃完不许走……啊!”
在他濒临窒息的时候,口鼻处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一股力道从他身侧而来,刚才男生们叫嚣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惨叫。
“不吃完不许走?”
一个清冷的少年声音传入耳畔,于介刚才呛的厉害,一直在咳嗽,他艰难地睁着眼睛,却只能看见少年在昏黄的路灯下清瘦的背影。
好帅。
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少年没看他,只是冷笑了一声,低头看了眼洒落一地的米饭,似乎是觉得有些脏,嫌恶的“啧”了一声。
那些一直欺负他的男生估计也被这个少年的气势吓着了,哆哆嗦嗦的问道:“你要干什么?”
“不吃完不许走啊,”少年拖着慵懒疯狂的调子对他们笑道,“这个规矩是你们说的……”
他说罢慢慢蹲下身,对他们勾了勾手,而后指着地上的米饭,语气瞬间冷了下来:“现在、过来、吃。”
为首的男生见状骂了一声娘,爬起来就要一拳挥来,少年只是微微侧了一下身,于介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那个男生就惨叫了一声倒下了。
剩下的男生见势要跑,但少年动作极快,身形一闪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你要干什么!?”刚才还嚣张的男生们纷纷吓得跟鹌鹑一样,底气不足的威胁道,“你你你哪个学校的……信不信我们告你老师啊!”
“去告,谁不告谁是孙子。”
少年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朝他们慢慢走去,那几个男生见他每靠近一步就往后退一步,直到再也退不动为止。
“省一中,边临。”少年漫不经心的自我介绍着:“边界的边,临死的临。”
最开始的男生灰头土脸的指着他哆哆嗦嗦道:“我、我明天就去一中,我要告到你退学……啊!”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只听见“哗啦”一声,边临抄起一瓶酒对着桌面就是狠狠一击。
瓶口处破璃渣碎了一地。
酒精洒得遍地都是。
“你告啊!敢不敢把你欺负人的事都说出来!我看你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不要……唔唔……哥,我错了我错了……唔……”
边临死死的捏着为首那个男生的下巴,将酒精不由分说的灌进他的口鼻,居高临下的一字一顿道:“喝、完。”
后面的事情于介记得不太清楚了。
边临应该没有做太过分的事情,只是吓唬了他们一番,就把人放走了。
他静静地坐在远处,看着边临给了老板一大笔钱,又说了一些话,这才安抚好了老板过激的情绪。
“你还好吧?”小少年温和地说着,于介缓缓抬头,只见他朝自己走来,然后在自己面前慢慢蹲下,将一份新打包好的饭递给自己:“还饿着吧?快吃,这次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于介在他蹲下的时候就猛地低下了头,不敢看他也没说话。
他无意间看见少年的左手手腕上系了一条青白色的绳结。
绳结很细,上面装饰的玉石也很秀气,像是女款。
边临见他不理自己,还道是刚才自己打架的模样吓着了人,讪讪收回手道:“要不我先走…… ”
“别。”
于介见他将要起身,下意识的拉住了他的手腕。
二人皆是一愣。
下一秒,于介赶忙松开手,低头解释道:“我不好看的,会丑到你的。”
于介的说话声越来越小,没想到他才说完就被人勾住了下巴强行抬起脸来。
“你把自己当小姑娘啊,都是男的我管你……”边临那句“我管你丑不丑”最后还是卡在了喉咙,于介看见他的视线和自己对上的时候,眼里染上一层复杂的情绪。
他赶紧窘迫的别开脸,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是生病了吗?”他听见边临小心地问道,“我看你身上不胖,手也很瘦,脸怎么会肿成这样?”
于介红着眼睛低着头,可眼泪却不住地簌簌落着。
很久没人这么轻声细语的和他说过话了。
“别哭啊,”小少年见状手忙脚乱的放下盒饭,从包里取出了一张干净的卫生纸轻轻的帮他擦眼泪,笨拙的安抚道,“我不是故意说你的,我只是…… ”
“我爸妈都去世了…… ”隐忍了许久的悲伤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他控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道,“我好想他们……我真的好难受……”
少年为他擦眼泪的手僵住了,半晌后他慢慢的放下手,沉默的蹲在他身前。
“我妈妈也去世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边临沙哑着嗓子说着,“不过我比你幸运点,我亲爸还在,他还挺有钱的。”
他说到此处忽然哂笑了一声,接着道:“……但也没好到哪去。”
那时的于介还不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在后来从陆开然那边了解了边临的家庭才明白:有些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边临没有再多说什么,于介低着头看着地面,听见面前之人好像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那些人不会再找你麻烦或者报复你什么的了,我跟他们说我是你表哥,以后但凡我再发现一次就把他们往死里弄。”他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刚才窸窸窣窣的动静也戛然而止。
于介疑惑的抬头,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嘴里就被人塞了什么东西。
“请你吃个糖吧。”边临对他温暖地笑着,“好吃的,橘子味的。”
小少年的眉眼乌黑,笑起来时眼底像是有星河流淌,在暗色的环境里闪着光。
于介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少年。
他呆呆的看着他,一时间恍了神。
柑橘的甜意在舌尖渐渐化开,顺着喉咙漫入了疯狂跳动的心。
那颗糖好甜,他记了好多年。
那天之后学校里的人果然再也没找过他的麻烦,他偶尔也会看见边临的身影——在他放学的时候,在他买东西的时候,在他读书的时候等等。
他们没有再正面见过了,于介大多数时候也是通过班上的同学才知道今天边临到附近来了。
主要是他长得太耀眼了,耀眼的人总是受人瞩目。
他知道他不是特意来找他的。
只是时不时的出现在他学校附近,像是侧面告诉那些人:这人我还罩着呢,别动。
中间于介去一中远远的看过他好多次。
一中着实不算近,公交车要坐七八站。
他站在学校的围栏边上,看见边临在篮球场和一群男生在打球。
他的身型漂亮,皮肤在阳光下白到发光,眉眼间的少年意气让人心动。
那时于介的脸虽然没有那时那么浮肿了,但是还是不太好看,他没敢去打招呼,怕边临在朋友面前丢人。
一阵风吹过,带起了少年运动间的衣摆,露出了一截诱人的腰线。
就那么一瞬,于介的脸猛然红了,他飞速的错开了视线,转身离开了。
从那天开始,本来无望的人生像是重新找到了方向。
他再次的回归了之前的生活节奏。
他要考一中。
他想去见他。
还好高中他还在一中,只是没认出自己而已。
于介其实不太希望他认出来。
谁都想在喜欢的人面前保持一个相对美好的形象。
他知道他不够好,可是也不想任何人知晓那段狼狈不堪的岁月。
还好,边临没认出来。
还好。
而且边临对他已经很好了。
自从父母在自己生日那天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也从没有过告诉别人自己生日是多久。
包括十八岁那天。
本应是个平平无奇的周末,却因为他的存在熠熠闪光。
那天是周六,晚自习结束后高三的学生都收拾东西回家了,只为了明天能在家里睡上半天。
还不到十点,寝室楼就基本全空了。
于介除了月假基本不回家,怕打扰老人休息;而边临……谁都没见他回去过。
可是那天晚上边临也不在寝室。
于介发消息给他,边临只是含糊的说了句“有事”。
他看着他的回复,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虽说不想再过生日了,但是好歹也是十八,他不奢求边临能陪着他,只是想着楼里有那人陪自己,心里也觉得值得了。
现在看来这也是奢望了。
于介坐在了书桌前,拿出卷子开始写了起来。
边临是在快十二点的时候回来的。
“于介,开门!”门外传来那人特有的敲门声,于介赶紧把门打开,只见边临站在门口开心地看着他,鬓角还带着些的汗:“把眼睛闭上。”
“啊?”
“闭上啊!”
“哦,好。”于介依言照做,完全闭上了眼睛。
边临估计是被他这样逗笑了:“这么听话?不怕我整你啊?”
于介闭着眼摇摇头:“你说什么我都信。”
就算你整我……能让你开心也好。
“少撩我!”他听见边临逐渐跑远的脚步声,“你等我一下啊!马上!我很快回来!”
“嗯。”
他在原地等了几十秒,感觉边临像是拿了什么东西回到了他的寝室。
门被关上了,屋里暗了下来。
“睁眼吧。”他听见边临说。
在一片黑暗里,眼前的烛火摇曳,心爱的少年捧着蛋糕对他笑道:“生日快乐于介,你成年啦!”
十七岁的边临在烛光里的脸和那晚十四岁对着他笑的小少年的脸慢慢重合,于介不是没想过他会给自己过生日,可是这个可能真的太过微小,小到他根本不敢想,
就算心里想过,可真实看见的时候,还是会鼻子一酸,当场眼泪就要掉。
他赶紧错开了视线,深吸了一口气沙哑着嗓子道:“我不过生日的。”
“我知道啊,我也不过。”边临笑着哄道,“可是怎么说也是十八呀,我好不容易从老班那看见了你的生日,我就想给你过嘛。”
他最后一句话难得带上了撒娇的语调,于介有点崩不住脸了,转过来看着他。
边临笑得更开心了。
“许愿,吹蜡烛。”他说,“生日歌就算了吧,我唱不出来,好羞耻啊。”
于介听着他说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不让他看见自己眼底的水光,低头许了四年来第一个愿望。
也是这十四年来,唯一一个愿望。
“想不到你比我大半年多哎……”边临一边吃着蛋糕一边喃喃道,于介还没回话,就听见边临懒洋洋的唤道:“……哥哥。”
于介拿着叉子的手顿住了。
边临不解的抬头看着他。
于介:“你再喊我一遍。”
“……”边临:“占便宜上瘾是吧?”
……
十八岁的生日,真的很幸福。
可是反观自己,他在边临的生日的时候做了什么呢?
他们在边临生日的头一天闹崩了,而在那天晚上,他强吻了意识不清醒的他。
他生日是6月9日。
高考后的第一天。
那时谁也没想到,自那以后,再见面就是三年后了。
还是一场很不愉快的见面。
于介越想越觉得自己卑鄙,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边临已经没有再回复他了,
当晚他在床上辗转了许久,抱着手机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与边临的聊天记录,那句“我觉得自己挺贱的”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凌晨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给那人发了一条信息:「你值得被爱的。」
他以为对方已经睡了。
可是几分钟后,手机传来了震动。
「谢谢。」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