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之欢》鱼芋

6、06

　　临近岁末，商家开始将商圈和街道装点热闹，在经历了痛苦和磨难的一年之后，整座城市都有种整装以待的紧张感和蓬勃感，既希望历史不要重演，也希望元旦和春节能拉动一波GDP。
　　李榆进入了一年中最繁忙的时段，各种检查、考核、督导排闼而来，她在电子台账和纸质台账、领导讲话稿和汇报材料之间扑腾，像条洄游时越不过堤坝的大马哈鱼。
　　方梓桑的研究所进入新药研发攻坚期，她把杜鲁门的饲养权交给父母，每天披星戴月的，几乎要住在单位。
　　相比之下，只有凌欢像是个闲人，工作室只有一个单子还没做完，还有几个潜在客户，由高阳负责开发。这段时间，李榆和方梓桑都忙，林一诺出差，她难得每天在太阳落山前就能回到家，和爸妈一起吃晚饭。
　　凌爸问：“春节能休几天？”
　　凌欢想了想，说：“看有没有活吧，一月份能接到新单子的话，就少休几天，但至少得保证七天，高阳不想在劳动仲裁上惹麻烦。”
　　凌妈说：“这就对了！高阳头脑清楚，劳动者的权益是必须要保护的。欢欢，你有什么安排吗？没有的话，就好好在家陪陪我和你爸，妈给你做你爱吃的菜，咱们踏踏实实地在家过个年。”
　　凌欢答“好”，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接受林一诺的提议：春节去东北滑雪。
　　林一诺人在河北，心却在凌欢周围方圆一米的范围里转圈，他当真像大学男生一样追求凌欢，花样翻新地运用那些很俗套却对凌欢很管用的方式——早安晚安，节日礼物，投其所好，适当的惊喜。
　　凌欢觉得好笑，同时觉得感动，她从来没有这样开始过一段感情，像是提前被剧透了，先告诉你是HE，再一点点把过程讲给你听。她一次又一次地在心里笑林一诺幼稚，也一次又一次地忍不住嘴角上扬，假如林一诺在此时正式表白，她大概会正式接受吧？

　　可悲的是，林一诺短时间内无法当面表白了，他出差的城市因疫情开始了封控管制，他被封在了当地分公司的办公楼里。
　　林一诺打来视频电话，向凌欢哭诉：“整层楼就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凌欢觉得好笑，又有点心疼，安慰道：“应该不会时间太长的，你们公司既给报差旅费又不扣工资，你就当带薪休假了呗。”
　　“做互联网的，哪有休假一说，有电、有网络，随时随地都能开工。”
　　“那就悄悄创造KPI，然后惊艳所有人！休息的时候听听我们的广播剧和有声书，支持一下我的事业。”
　　“收到！照办！”林一诺用蜡笔小新的声音回答。
　　凌欢笑了，又聊了十来分钟，结束时嘱咐：“下楼采核酸的时候做好防护，多穿点儿衣服。”
　　林一诺点头如捣蒜，笑得见牙不见眼。

　　快到过年的时候，地球转速似乎终于慢了下来，写字楼安静了，住宅区喧嚣了，在这个没有禁燃烟花爆竹的城市，指定售卖的摊位刚刚摆起来，就吸引来了迫不及待的孩子和大人，于是，白天被孩子们的摔炮炸响，夜晚被大人们的烟花点亮。
　　春节对于中国人，与其他任何一个节日都不一样。平日里，人们像陀螺一样，被各自那条无形的鞭子抽打，一刻不停地转动，为温饱、为前程，或有更高尚的，为理想转动。仿佛只有到了春节，那条鞭子才会停下，人们悬着的心、紧绷的神经才能稍稍放松，可以心安理得地躺平，畅快淋漓地呼吸。
　　杜鸣难得在春节安排了假期，他是做酒生意的，节假日就是他“接财神”的日子，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在家过春节了，也数不清看到过多少次妻子和孩子失望的眼神。他觉察出妻子近来有些异样，于是破例将公司全权交给副总和助理，自己请了五天假，定好酒店和机票，制定了周备的家庭旅行计划。
　　方梓桑单位的新药研发并不顺利，虽然放了假，她的心思却挂在工作上，本来没有出远门的心情，但看着刚刚拆了夹板，兴奋得一蹦三尺高的杜鲁门，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她振作起精神，打算暂做七天的鸵鸟，天大的事都等到过完年再说。

　　就地过年的只剩下凌欢和李榆。放假前最后一个工作日，李榆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做些不用动脑筋的收尾工作。王等等提前请了一天假，家在外地或者有出游计划的同事也都提前出发，办公楼少了将近一半的人。李榆拿起电话，想给凌欢发语音，又怕打扰她，正犹豫着，凌欢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打来了语音电话：“亲爱的鱼鱼，忙什么呢？”
　　李榆学着她嗲声嗲气地说：“亲爱的欢欢，我‘摸鱼’呢。”
　　凌欢忍不住笑，“说这么大声，不怕那个张处听见？”
　　李榆撇撇嘴，“人家早就做年前准备去了，你以为都像我这么不通人情世故啊？”
　　“也对，像你们这种单位，尤其是走仕途的，这个时候忙着呢。”
　　“你不用去给客户拜年？”
　　“维系客户这块儿归我们高总管，我这么不会说话，去了还不够添乱的。”
　　李榆笑道：“但你好看啊！”
　　凌欢不以为然，“好看要是真能当饭吃，桑桑姐早就撑死了。好看这件事，在刚认识的时候或许有用，时间长了，猩猩和狒狒都一样。”
　　李榆大笑，整层楼剩了不到三个人，她的心早就飞去过年了，心情愉悦，同时有些肆无忌惮。
　　凌欢回归正题，“过年有什么打算？我准备乖乖在家过除夕和初一，初二就去找你，咱俩去逛街，做spa，挥霍去！”
　　李榆说：“在你的语音进来之前，我正想给你打，但是不知道你是一个人呢，还是两个人呢，小的没敢造次。你现在是有‘拟交往对象’的人，我是孤家寡人一个，随时standby，听你召唤。”

　　凌欢挂断电话，长长地叹了口气。
　　高阳打趣道：“林一诺不是能回来了吗？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凌欢笑着打了她一下，“谁说我愁眉苦脸的了？就是有点累了，好在年前的活儿都忙完了，年后无缝衔接，多亏高总领导有方！”
　　高阳也笑了，摸了摸凌欢的下巴，收拾好东西跟她说了再见。
　　工作室只剩下凌欢一个人，她把办公室的绿植都浇了水，然后把烧水壶和保温杯、茶具等拿到洗手间清洗，一边刷杯子，一边想着林一诺，他在那边被封了一个星期了，据说按照当地防疫政策，有望在过年前被放回来，不知道回来之后还要不要居家隔离？

　　是办公室内的洗手间，隔音效果好，水声又大，因此当被从身后猛然抱住的时候，凌欢吓得摔了手里的杯子，尖叫起来。
　　“对不起，吓着你了，是我……”低低的，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之呼出的气扫在凌欢鬓边，有些痒。
　　凌欢举着沾满泡沫的手，艰难在林一诺的怀抱里转了一百八十度，与他对视。他看上去有些疲惫，鼻头长了颗红肿的痘痘，胡子应该是刚刮过，离这么近，能闻到须后水的味道，头发应该有段时间没剪了，两鬓有些挡耳朵，嗯……嘴唇有点干，还有……
　　忽然，凌欢的视线被迫近的一双眼占满，鼻尖贴上了另一个冰凉的鼻尖，嘴唇被一个干燥的、带着薄荷味的嘴唇覆盖，片刻停留，然后辗转、噬啮、缠绕，从嘴唇滑到下巴，然后是脖颈，是锁骨……
　　林一诺倏然停住，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注视着凌欢，重新与她拥抱。
　　凌欢想，自己真是年纪大了，吻一下就这么吃力，心跳加速，脸颊发热，手心出汗。
　　“你不是才说要回来了吗？不用居家隔离吗？”在这个时候还能想到遵守防疫规定，凌欢在心里为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早就回来了，想给你个惊喜。”林一诺的手臂又稍稍紧了紧，让两个人密密地贴着。
　　“嗯，你成功了。”凌欢轻笑。
　　“我好想你啊……欢欢，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语气竟有些撒娇的意味。
　　手上的泡沫快消了，凌欢放下手，也搂住林一诺的腰，安静地在他肩头靠了许久，然后，点了点头。
　　林一诺又吻了上来，比刚才更用力，更理直气壮。
　　凌欢在喘息中嘟囔：“妆都蹭花了。”
　　林一诺觉得好笑，低声说：“放心，我不用你赔干洗费。”进而又含住她的唇，更深入地探究。
　　凌欢变得主动，甚至轻啄了一下林一诺的喉结。她为自己高兴，这一次终于可以心无旁骛。
　　她想认真地回答林一诺，用这个绵长的吻。

作者有话说

　　viwuviwuviw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