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之欢》鱼芋

38、38

　　夕阳把秦浩宇的影子拉得老长，与他颀长的身影形成一个夹角，仿佛一本书的剪影。
　　李榆站在大门口，出神地望着那道剪影，努力地与古早记忆中的那个男孩子寻找相似之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眼睛。
　　秦浩宇左右看了看车，顺着斑马线向她跑来，伸手将她拥在怀里，“对不起……”
　　她知道他在为什么道歉，于是也抬手搂住他的腰，无声地回应他的拥抱。
　　他们一同乘公交车回到秦浩宇家，在昏黄的光晕中拥吻，与落日一同坠落。他们没有开灯，也没有拉窗帘，有一丝“野战”的刺激感。
　　事后李榆把脸埋在被子里，侧躺着不说话。
　　秦浩宇笑着去拉开她蒙脸的被子，贴在她的耳边问：“怎么了？嗯？”
　　李榆用手捂住脸，哼哼了一句什么。
　　秦浩宇没听清，在她耳垂上啄了一下，“什么？”
　　李榆的脸越发红了，耳朵尤其红，快要滴出血来似的。
　　秦浩宇便又笑着咬住她的耳朵，将那炽热和潮红一并吞入吻中。
　　感觉到饿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趁李榆去洗澡，秦浩宇煮了两碗面，热气腾腾地端上桌，献宝般地等待李榆的“吃后感”。
　　一口面汤入魂，李榆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太香了！是用了高汤吗？”
　　秦浩宇故作神秘地笑，“独家秘方，谢绝外传。怎么样？你的男人，外能开餐厅，内能煮面条，是不是很全才？”
　　李榆也同他开玩笑，故意很为难似地说：“嗯……还行吧……”
　　秦浩宇不依不饶，双手扳过她的脸，“只是还行吗？嗯？”说着，作势又要吻她。
　　李榆闹不过，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我重新说。”她放下筷子，郑重其事地说：“秦浩宇特别棒！各种意义上的棒！一想到他是我的男人，我做梦都要笑醒了！所以……”她又往前凑了凑，与他呼吸相闻，“秦先生，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李榆和秦浩宇的婚讯在他们去登记的当天下午就在“中年学习小组”公布了，群里有片刻的沉默，继而是一串表情：坏笑，心，花，放礼花。凌欢率先发出来，其他人依次复制。
　　然后，李榆接到了凌欢的语音电话，“喂——”
　　“鱼鱼你你你闷声做大事啊？！居然连我都瞒着！你们这车速也太快了！”
　　李榆忍着笑，在王等等疑惑的注视中走出办公室，来到单位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好啦，这不上午领了证，下午就告诉你们了嘛。”
　　“可我不是第一个知道的！我不管，我生气了！”
　　“对不起嘛欢欢，我现在还在上班，晚上你有空吗？请你吃好吃的？”
　　“我们买点儿吃的去我姐家吧？一会儿我跟她说。”
　　“好！”

　　李榆下班时，凌欢的车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她们一起去超市买了食材和酒水，到方梓桑家吃火锅。
　　杜鲁门埋头苦吃，半小时后把饭碗一推，“你们放开了聊吧，我回去写作业了。”
　　凌欢朝方梓桑竖起大拇指，“我大外甥小小年纪就这么暖了，简直杰克苏儿童本苏了。”
　　方梓桑说：“我倒不希望他太懂事，可是没办法啊，他从我和他爸爸身上过早地看懂了太多东西。”
　　李榆问：“杜大哥最近有消息吗？”
　　方梓桑点头，“每周都给孩子打两三个电话，还不错吧，重新创业已经有些起色了，毕竟也在那行干了那么多年，渠道上、人脉上都还是有些积累的。”
　　凌欢想说，他的积累至少有一半来自于你，终究还是不想勾起表姐不甚美好的回忆，把话忍了回去。她把话题转移到今天的“主角”身上，“鱼鱼，说说呗，怎么不声不响地就领证了？咱们一起吃饭那天，你俩不还在闹别扭呢吗？”
　　李榆扶额，果然，大家都看出来了，她和秦浩宇的演技实在拙劣。于是她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事情的经过，说到是自己求婚的时候，脸和耳朵又热得发烫了。
　　凌欢睁大双眼，“所以呢？他说‘我愿意’了？！”
　　李榆点点头，“嗯，他还哽咽了。”
　　凌欢大笑，笑声惊动了杜鲁门，他开门探头出来，被妈妈的眼神按了回去。
　　“小姐，你笑得太大声了。”方梓桑举起酒杯，“来，鱼鱼，我和欢欢由衷地为你高兴！恭喜你们修成正果了！”
　　三支酒杯轻轻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放下杯子，方梓桑又去厨房洗了些青菜端出来，坐下后，有些犹豫地说：“我想跟你们说件事儿，我……我打算暂时停更一段时间，这个账号还要不要继续经营下去……以后再说吧。”
　　凌欢夹了把油麦菜放进锅里，“行啊，自媒体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姐，你要重新找工作吗？”
　　李榆却听出了方梓桑的踟蹰，问道：“桑桑姐，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方梓桑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鼓足勇气般地说：“我的癌症……复发了。”

　　人红是非多，这个定律放之四海而皆准，放在全网粉丝过百万的方梓桑身上也不例外，网络上的攻击从厨艺到外貌，从她价值不菲的手链到她分享的育儿经验，从视频本身到与视频完全无关的方方面面。
　　于是，方梓桑动了转行的念头，原本做自媒体也是暂时的打算，她想是时候走回职业正轨了，如果暂时找不到专业对口的工作，就先提升一下学历，边读书边求职也未尝不可。
　　方梓桑打定主意，便开了一场直播，向一直关注和支持她的观众辞别。
　　那是一场无滤镜、无美颜的直播，“黑子”们不请自来，好在方梓桑早有打算，她事先聘请了“黑客”，以黑克黑，迅速净化了直播间的环境。
　　她真诚地对观众们致以感谢，承诺会不定期地在社交平台分享新菜式，只是视频和直播暂时告一段落了。
　　快结束时，她收到了一封社交平台的私信，对方说是在山上与她偶遇过，还合过影的大学生。她想起来了那张青春洋溢的脸，热情地同对方打招呼。
　　对方安静了好一会儿，等到直播结束，才发来长长的一段话，方梓桑逐字逐句地看了好久，才从长长的、拗口的文字中读懂了关键信息：那个女孩儿和她男朋友都是医学院的研究生，他们今天通过直播看出来方梓桑的脸色和唇色不对劲，建议方梓桑去检查一下身体。
　　有些……不可置信。
　　方梓桑回复了谢意，然后将信将疑地把那段话转给了陈隐。

　　第二天早上给杜鲁门做完早餐，方梓桑才看到陈隐后半夜发来的消息，还没等她回复，门铃就响了起来，她去开门，看见了眼圈乌青的陈隐。
　　方梓桑把陈隐和陈灵熙让进客厅，招呼道：“你们吃早饭了吗？”
　　灵熙抢先答道：“方阿姨我还没吃！”
　　方梓桑默认两人都没吃，径直去厨房拿了两套碗筷，杂粮稀饭，牛奶，荠菜馅儿的水晶煎饺，小咸菜。陈灵熙吃得很开心，边吃边和杜鲁门兴奋地计划着今天的体育课要玩什么游戏。
　　陈隐却兴致乏乏，喝着粥，压低声音对方梓桑说：“对不起，我昨晚做了个大手术，回你消息回晚了。一会儿咱们一起走，把孩子们送到学校后直接去医院，我和宋宁联系好了。”
　　方梓桑想笑着说“没事儿”，却在陈隐严肃又疲惫的眼神中笑不出来了，只点了点头。

　　八点半，方梓桑和陈隐准时坐在了宋宁的办公室里。
　　宋宁今天不出门诊，是特意从家里赶过来的。她详细问了方梓桑的情况，带她去门诊开了检查的单子，又亲自带着她去做检查。
　　人满为患的三甲医院，饶是熟人领路，方梓桑也折腾得满头大汗，等到片子到了宋宁手上，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
　　宋宁盯着片子和其他检查结果反复地看，眉头越拧越紧。
　　“宋医生，有什么问题你就直接跟我说吧，我的情况你也了解，没什么承受不了的。”经过上次住院，方梓桑已经能读懂几分医生的微表情了，她暗暗调整好心态，主动去宽宋宁的心。
　　宋宁看了看方梓桑，又看了看陈隐。
　　陈隐点了点头。
　　“情况不好，有转移迹象，以我的经验，这次不仅要手术，还要做两到三个疗程的化疗。”宋宁坦白直言。
　　陈隐伸出手，按在方梓桑的肩上，她的肩膀菲薄，隐隐有些硌手。
　　就是这副肩膀，曾经抵住了被债主踹得摇摇欲坠的门，独自承担着自己和儿子的生活。
　　“宋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开始住院？”方梓桑平静地问出这句话。
　　宋宁看了看自己的日程安排，“下周一吧，你也有时间把家里的事情安顿好。”她又看了看陈隐，补充道：“别怕，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放平心态，有利于治疗。”

　　离开医院，他们三人一起去附近吃了午餐，宋宁下午去医学院上课，陈隐送方梓桑回家。
　　方梓桑破例没让陈隐上楼，甚至没让他下车，她拿起自己的包，走到驾驶位一侧与他告别：“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自己上去就行。”
　　“我不困，我送你上去吧。”陈隐说着就要去解安全带。
　　方梓桑按住他的手，“陈隐，有些事情，我必须自己面对。我……好好整理一下心情，上次我战胜了癌细胞，这次也一定可以，对吗？”
　　陈隐久久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