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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相濡以沫,风雨飘摇 ...

  •   俩人忽听得帐外侍卫通报府里有家信到。“胡闹,这信怎么追这来了?” 胤禛微皱上眉,他离京之前告诉戴铎如有变故不能决断,可隐语写明密封后交与福晋让她当作家书快传过来,心下不知究竟是托合齐还是隆科多哪边出了变故,或是另有他事?宛琬不明内由,她素知姑姑最怕惊扰四爷,现千里传信,只怕府中有事,忙推胤禛要他让那侍卫进来。
      拆开封蜡后,宛琬见内有两封书信,胤禛看完信后眉色顿缓,她这才放下心来,忙问:“府里没事吧?”胤禛随手将福晋的书信递给了宛琬,“府里没事,你姑姑担心你身子,说江南湿冷,阴在骨子里,让你早晚都要多穿点。”宛琬接过信来,细细看去。
      帐内的烛火猛然窜升,爆出毕剥声响。宛琬死死地盯着手上那张薄薄的信笺,一股刺痛似乎沿着眼眸一直烧到了她的心里,炽热的疼痛最后自心房轰然炸开,丝丝缕缕地蔓延到四肢,浑身上下没一处不是悲痛欲绝。她拽紧了手中的信笺,身子簌簌颤抖。
      她抬头看着烛光映照下的那张白净消瘦的面庞,那里总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虑色,一如他深邃幽幽的眼眸,深不可测。有时候,她觉得他离她很近很近,就像是血脉相通的手足,她总能明白他想的是些什么;可有时候,他又离她好远好远,就象现在,他明明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但她却怎么也不能看清他的内心——
      胤禛已了悟定是福晋信中那最后两句刺伤了她,可他又能说什么呢?她早晚都要知道,再说她总不能以为府里的那些女人都不存在吧,他见她大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眼泪纷纷坠坠,却紧咬着唇,不肯发出一声哽咽。她一向骄傲勇敢,连哭泣的时候也是如此,他的心揪结骤缩,低缓出声:“宛琬......”
      一听到他依旧温醇的嗓音,猛然袭来的辛酸冲开了她紧咬的牙关,宛琬以为自己会喊出声来。最终,说出口的,却只是压抑沙哑的话语,“你倒是一刻不闲,你们男人果然是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她奋力将手中那团灼烫的纸摔向他身子,转身飞跑了出去。
      泪水如倾泄的雨水般疯狂滚落,宛琬狂奔于黑夜中,她不时粗鲁地以手背抹去那似乎流不尽的泪痕。她终于力竭,立定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想要吐尽了胸臆中沉沉的块垒。纽祜禄氏身已有孕,八月临产,耿氏也已有孕,九月临产。字字如针,她从来都知道胤禛他从前、现在、以后永远都不能只属于她一人,可他怎么能在她以为他们才刚刚开始最最甜蜜的时候转身上了别的女人的床,他就那样的不可忍耐了吗?他双喜临门,她是不是该和姑姑一样的恭喜他呢!
      胤禛静静的守在她身后,望着她孤零零站在那漆黑的夜幕中,风乍起,拂起她衣襟的一圈圈波澜,满头飞散的发丝曼然翩舞,一双水眸凝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孤若游魂。她慢慢转过身子,往回走去,眼神又冷又伤,视若不见掠过他身旁。
      一对巨烛眼看即将燃尽,却依然窜升着明丽的红焰。夜已三更,烛下独坐的胤禛双眼一瞬不瞬,始终清明如水。他站起身子,缓步出帐。
      正是夜色深重至极的时分,湖边阴寒湿风阵阵吹来,胤禛默立于宛琬帐外,久久不动,风吹过他紧锁的眉尖和英武的脸颊,卷起他的衣襟肆意舞动。宛琬夜里怕冷,他让李青不知是燃了多少盆炭火,掀起帐帘,只觉得一股灼炙之气扑面而来,他悄悄入帐,来到她身边。烛下,她长长的睫毛上还凝结着一颗不知何时留下的泪珠,晶莹妩媚,那双晶透明亮的眼眸密密合着,她熟睡的脸孔竟显出了意外的娇弱。他端详着她的面容,伸指拭去她眉心的薄汗。她不知每次俩人独处,他总抑欲难忍,竟象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般灼烈。他懂她情感上纤敏、霸道,他知她因为福晋她心里的挣扎、难抉,他才去了入府至今还只是格格名分的耿氏她们那里,可这往后,眼见年羹尧他日益受宠,回府后年氏那里他恐要安抚,就连她姑姑那他也不能总不再去了,可这世上他倾心、谈心、交心之人却惟独她一人,难道这也不够吗?
      李青看出四爷和宛琬之间波涛暗涌。他的爷虽在外人面前谈笑风声依旧如常,可他心里有事。他独自帐中端着一杯茶上下晃了五次,却没有一次送到嘴边,他一人进膳时那双象牙筷子在同一个碟子里落了七次,他自己却浑然未觉。宛琬对所有人都笑容可拘,唯看见爷便一瞥而过,除了修堤、灾民的事宛琬再不肯与爷独处,留下爷一人独自帐中,呆呆看着那一案的河工图。还从没人敢这样撂四爷的,李青想这世上原还真是一物降一物的。
      一连数日,冬日的阳光暖暖的洒向群山、河流,两岸萧杀的万物显得生气勃勃,山影如岚,碧空澄澈如洗。河堤已快全面修缮,昨日四阿哥已说今早将出船去太湖水域再察看一遍,宛琬早早梳洗停当,和其他随行人员一同等在岸边。四阿哥看了李青一眼后独自向前走去。宛琬走至船边一愣,今日停泊在那的是只仅能容纳二至四人的小船,她什么也没说上了那船,独自坐在了船尾,胤禛随后而上熟练的把船帆系在桅杆上,试拉了下绳索,他回头看了看宛琬已坐稳了,才解开了小帆船系在岸边的绳索,用一支浆把船推离了岸边,他去船头升起了船帆,系住帆脚索,霎时间,帆船便鼓满了风,顺风飘然而去。宛琬低着头偷偷瞥了他一眼,见他正眯着眼在看太阳,眉间紧皱,却嘴角上扬,掩不住的高兴。一群水鸟呱呱叫着掠过他们身侧,碧空万里无云,阳光暖暖的照在他们身上,风挟着湖水的味道划过脸庞,天地万物好象只剩他俩和那一望无际的蓝天碧湖,这样的日子活着真好。
      胤禛顺风而划,船驶的更远了,他想在外多待一会,轻快的小船嘶嘶的破浪而下,行驶得非常平稳。
      胤禛拿出一件银狐皮裘要宛琬穿上,她将它放在一边,胤禛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太阳是很暖,可湖水却凉得很,毕竟还是二月天,听话,快穿上吧。”胤禛将那银狐皮裘给她系上,她别过头去望着在阳光下闪烁的粼粼碧波和船身两侧激起的白色泡沫,她细细的睫毛犹如两排小扇子,轻轻颤动,泄漏了她的心事。胤禛拉起她的手贴与脸上,宛琬欲要抽回却被他紧紧按住,依然贴在他面颊之上。他的手抓的那样紧,像是惟恐她稍有不悦,随时要撒手逃开似的不放。“宛琬,别再生我的气了,普天之下,我唯想与你携手与共,可那些......你都知道......”他将她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断不容她挣脱,“宛琬,我怎会让你从我身边逃走,不论你对我不理不睬也好,烦我也罢,就算是你恼我恨我,我也要把你拴在我身边,我要日日夜夜的能看见你,你再也逃不了了,无论你逃去天涯或是海角我都一定要去把你找回来。”他的语气霸道坚定,声音如梦似幻,那般低哑温文,象有股魔力总能迷惑住她,一丝丝地渗透到她的心中来,这世上只有—个人有这样动人的声音,只有他能以如此动人的声音对她诉说,宛琬突然转过身子狠狠地一口咬在他脖子上,胤禛一下吃痛,但依旧坐着不动,任凭她咬,她唇上都是血腥味,宛琬也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他的,而她终于累了,松开口哭了起来,胤禛捧起那张哭得一塌糊涂的脸蛋儿,呵护地吻着她的额头、鼻子、红唇......原来,这就是相濡以沫?无论多么伤痛,都能从彼此相依的唇齿间—一体会?
      胤禛沉醉在她的甜美中,没有注意那天边已拢聚着团团乌云。当一直拂过脸庞的清风骤然消失时,他才警觉起来。原本绷紧鼓涨的船帆松软了,这时他才抬起头来,但已经太晚,只见那一大片乌云穿过湖面铺天盖地的飞压过来。胤禛将那船舱两边的篷盖拉下,“宛琬,你快去那船舱里坐好,”胤禛平静地说道,“暴风雨就要来了,不过你别怕,从前比这更厉害的我也经历过。”
      宛琬抬头望天,不禁呆住,刚刚还朗朗晴空,转眼竟乌云密布,她一语未发,夹紧了身上的皮裘,迅速弯腰入舱。
      胤禛熟练地调整着帆缆。山头的云层逐渐堆上来,又黑又厚,狂风遽然袭来,乌云遮天,白昼瞬间变成了黑夜,船划得飞快,船身摇晃得更厉害。霎时间雷电交加,雨点像箭似的射在篷背上,几乎要射穿那粗厚的篷壁似的。风雨斜斜地从一边的篷隙中扫进来,雨水沿着船舱板淌下来,雷雨越来越大,小船在风暴中前后颠簸,左右摇晃,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好象就要一分为二似。宛琬探出头去刚要开口,豆大的雨点狂泻而下,她嘴里立刻灌满了雨水。
      狂风卷起了巨浪将那小船上下抛颠,宛琬忍不住要尖叫,但她的喉咙却因恐惧而痉挛。倾盆大雨狂泻而下,重重的打在她脸上,她慌忙的透过这层层雨幕寻找胤禛的身影,原来他正跪在那船帆前,肩和背笔直的挺着,高高的昂着头,将那帆脚索紧紧的缠在他手肘、前腕上,巨大的船帆已灌满了风,充满了可怕的拉力,他却迎着风浪大笑。他霸道、坚定、深沉、孤傲,充满了力量,他象个真正的男人,她爱这个男人!她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胤禛一定会让他们化险为夷的,即使是这鬼天气,即使是这可怕的狂风巨浪。
      但她低估了狂风的巨大破坏力,一个急转,暴风拉平了船帆,胤禛迅速将手臂从松弛的绳索中挣脱出来,他大声对着宛琬喊:“转身,快俯下,他身随音至,整个身子重重的扑在宛琬身上,只听到‘咔啦啦’一声巨响,犹如雷闪电击一般,粗重的桅杆一下子折断倒了下来,直直的坠向湖里,船身猛的一颠,随浪升起,然后随着那纠结成一团的船帆的拉力缓缓的翻身,直至船底朝天,小船终于颠覆在寒冷的,波涛汹涌的湖水里。
      宛琬从来没有尝过这样冷的滋味。冷雨如冰雹般击打在她身上,四周是寒冷刺骨的湖水,它们包围着她,不停地拉扯着她,她整个身子都冻僵了,只有牙齿在不由自主的打着冷战,她只觉全身麻痹,动弹不得,身子随着湖浪突然的升浮,又极其可怕的下沉,下沉。天哪,她是快要死了吗?
      “宛琬!宛琬!”那熟悉的声音压过了她牙齿打颤的声响,刺入了她的意识,是他,这是胤禛的声音,她背后感觉到了他手臂的力量。可他在哪里呢?冰凉的湖水不停的拍打着她的脸、刺痛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阴翳,让她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宛琬张开嘴想要呼唤他,嘴里却立刻被灌入了满满的湖水。她用尽全力,伸长了脖子,将头高高抬起,努力吐掉了口里的湖水,“胤禛,”她微弱的发出声。
      “宛琬!”他的声音很近,就在她后面,她感觉自己好象又有了点力量。
      “宛琬,你仔细听好,我们还有一个机会,小船就在旁边,我正抓着船杆,我们必须要躲过这阵狂风暴雨,所以我们要游到船下面去,也就是说我们要潜入水下,躲去那倾覆的船下,你听明白了吗?”
      天哪,她已觉得自己的身子在渐渐下沉,如果再沉入水底,那她一定会淹死的。不!她听见这声音分外清晰,那是她心底的呐喊,如果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活下去,就是听胤禛的话,她必须要相信他。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我开始数数,数到三,你就深呼吸,闭上眼睛,我会抓牢你和你一块游过去的。”没等她回答,他便开始喊道:“一...二...”宛琬猛吸了几口气,便被他拖着向下,向下。顷刻间,湖水便灌满了她的鼻子、耳朵、眼睛。雷闪之间,他们又浮出了水面,宛琬大口大口的吸着气。胤禛把手移到了她的腰部,让她抓紧船沿,又俯在她耳边说“宛琬你一直都在死命的抓着我,我只能翻转抓住你的手臂,免得你这样把我们俩都淹死了。可以后这一辈子你都要这样紧紧的抓住我知道吗?”
      宛琬顿时晕红了脸。“宛琬,你抓紧了船沿,我要离开一下,你不要惊慌,我马上就回来,我要去把那缠结的绳索和桅杆砍断,免得它们把船拖下去。我还得把你身上裹着的棉袍、靴子给割掉,你牢牢的抓住了,我很快就回来。”
      宛琬打量了下四周,风雨好象小了一点,湖面也似乎平静了一些,只是冷得让人受不了,她感觉到了身上刀割的动作,突然间,一个很大的重量从她身上被卸掉,双肩嗖地跃出了水面。胤禛突然从水中冲了出来,近近地靠在她身边。
      “你觉得怎么样了?”胤禛轻轻的问。
      “我好象快要被冻死了。”
      “这水是冷,但还不是最冷的,以前在塞北,那冰河里的水才——”
      “住口,住口,人家已经冷得要死,你要还在那说风凉话,我就”宛琬恨不得跺跺脚。
      “哈哈”胤禛的笑声在四周回荡,多少驱走了一些寒意。
      “宛琬,我用割下的绳子系个绳圈托住你,等我系好,你就可以放开手,好好搓搓你的手和臂膀了。宛琬,你要继续大口大口的呼气,这样你的身子会暖一些。”
      胤禛将扎好的绳圈套住宛琬,宛琬想照他的话去做,可那双臂却重得根本抬不起来,她只想躺在那绳圈里,随着波浪上下起伏飘荡,她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她困极了......胤禛为什么要一直在她身边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还非要她摩擦手臂不可?
      “宛琬!宛琬!”胤禛用力的喊着她的名字。“宛琬,你不能睡觉,你要不停的动才行,你的腿要动才行,你踢踢脚,你踢踢我好了,你就踢踢我吧。”胤禛开始使劲的搓着她的肩膀和上臂。
      “胤禛你好烦,象个唐僧唠叨个没完,我困了.......”她的声音很微弱,象只小猫在喵喵叫。四周好象很黑,她什么都看不见,她已经不觉得冷了,她只觉得很累很累,她要睡了。
      “宛琬,你为什么一直说我象唐僧呢?这里面一定有典故对不对,我的宛琬最会说故事了,你说给我听好不好?”胤禛大力的摇着她的身子,将她撞向船身,砰的一下,疼得宛琬一下子完全醒了过来。他继续使劲搓着她的手臂,随着他的揉搓使她的手臂又恢复的生机,宛琬重又感到那令人麻痹的寒冷向她袭来。“我们还能离开这里吗?”宛琬试着移动双腿。
      “当然能。”胤禛肯定的说。
      “你怎么能那么肯定?”
      “宛琬你看,顺着水流移动的方向,那里正是岸边,它会把我们送过去的。”
      “那还要多久呀?”
      “这我不知道,不过我一定会让你没事的,宛琬你要不停的摆动你的双腿,你要一直和我说话,要坚持住,你明白了吗?”
      宛琬在黑暗中点了点头。胤禛用双臂紧紧的搂住宛琬,让她分享自己的体温,“宛琬你给我唱首歌吧,你唱的歌怪怪的,却真好听,不过不许唱在假山上唱给十三听的那首,我要你唱只为我一个人唱的。”
      “小心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得吃醋?”宛琬有点想笑,却没有力气。
      “宛琬,你以后都不许再对别的男人唱歌了,就是十三也不行。”胤禛在她耳边霸道的说。
      “好,都听你的。”宛琬只想把头靠在胤禛身上睡一觉就好了,她的头垂了下来,它沉甸甸的,她再也坚持不了了。

      备注1:纽祜禄氏是四品典仪官凌柱的女儿,生于康熙三十一年(1692),十三岁入胤禛贝勒府,号格格,康熙五十年(1711)八月,生弘历。雍正继承皇位后,纽祜禄氏被封为熹妃。
      备注2:耿氏,出生于中等官吏家庭,同年九月,生弘昼。雍正元年(1723)封裕嫔,后进裕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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