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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白暮说他属于德意志第三帝国,他的网名叫第三帝王。
      殳朵告诉白暮,她的原名叫殳殳,网名也叫殳殳,听起来就像“叔叔”。
      白暮是殳朵的半个弟弟。殳朵是白暮的半个姐姐。两人关系一直很明朗,一点都不暧昧。

      嫁王随王,我册封你为德意志第三帝国的王后。白暮半开玩笑地说,像在讲述一个想象力极端匮乏的童话。而实际上,他们都说,自己早已过了听童话的年纪。
      他十七岁。她十九岁。
      你好老。他直言不讳地戳着她的伤心处,毫不留情。
      你就像只发育不齐全的企鹅。她善于反击,这是天蝎座人与生俱来的本领,毫不含糊。

      “‘间谍’怎么拼?”还在高三苦海里挣扎的白暮咬着笔头,一本正经地问殳朵。
      “S、P、Y,SPY。”殳朵不屑地瞥了瞥他手中花花绿绿的英文书,她觉得以她一个堂堂大学生的身份,回答这种问题,简直有辱智商。
      “来,朵朵,喝咖啡。”一个烫着流行大波浪的美丽阿姨笑眯眯地端进两杯香喷喷的咖啡。她是白暮的母亲,也是殳朵母亲的闺中密友。
      “白暮,你要多向朵朵姐姐学习,你看人家可考上大学了,你啊,还得再加把劲!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姐姐,别不懂装懂……”她一面教训儿子,一面给殳朵使眼色。
      殳朵会意,随白暮母亲走出房间。
      “朵朵,真不好意思,每个星期六都麻烦你来替小暮补习功课,阿姨真过意不去。”她这并非客气,实际上,是够麻烦的,每个星期殳朵都得从城南跑到城北,替这个算是半个弟弟的小孩补习功课。
      “没事,来阿姨这,我妈最放心了。”殳朵说的是大实话,她母亲和白暮母亲的关系那叫一个好,据说是从幼稚园一路同学直到高中毕业。彼此知根知底的,不放心也说不过去。
      “殳朵,shut up是什么意思啊?”里屋传来极具穿透力的声音。
      “说多少遍了,叫姐姐!你这孩子没长记性啊!”白暮母亲看看表,发现都十点多了,她急匆匆地拎起包,“朵朵,阿姨有事要走了,你们午饭到楼下餐厅吃吧,再见!”
      关门的瞬间,她再一次用超高分贝的嗓音警告屋里的儿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MUSIC!白暮把笔一扔,拧开音响,扭动身躯,独自陶醉,将殳朵撂在一边。
      殳朵早已习惯了,她打开事先预备的时尚杂志看起来。
      一周复一周,一月复一月,总是如此。只要大人一走,那该死的小孩就闹个不停,一开始,殳朵还会管着他不让他闹,但现在她已经有了觉悟,多说也是浪费口水,还不如各玩各的,彼此开心,何乐不为呢。
      她把书平摊在膝盖上,伸个懒腰,回头之际,却撞见白暮奇怪的目光。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这样恶俗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竟有了不搭调的幽默感。
      白暮似乎对幽默没什么反应,懒洋洋地说:“我饿了,下楼吃饭,顺便去找个同学。”
      “什么同学?”殳朵贼笑起来,“是女朋友吧,嘿嘿。”
      他站在卧室门口,好一会儿才说:“真聪明。喂,你该不会告状吧?”
      “Maybe.”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俨然一副老女人的姿态。
      而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是她的男朋友赵帆。约她中午一起吃饭。
      白暮脸上划过一道狡黠的笑,他飞快地换好鞋,说:“这下好了,双赢。”
      没等她挂电话,他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家门。他穿的是深色的帆布鞋,那种鞋不仅耐脏,而且跑起来不容易扭伤,为此,深色帆布鞋也是殳朵的最爱。

      白暮觉得自己是星空中最闪亮的一颗星辰,光辉可比日月。
      殳朵这才意识到,这个小破孩也是天蝎座的,极端而自我,骄傲而隐忍。
      帝王的职责不是赐予人生命,而是剥夺人的生命。他如是说。
      放心,我永远不会臣服于你那什么第三帝国。她如是答。

      殳朵牵着男朋友赵帆的手,游荡在街头。她啃着一个甜筒,听赵帆讲述全球通史。他是历史系的师兄,通常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要么讲1500年前后的□□世界,要么讲意大利征服埃塞俄比亚,要不然就是辛丑条约、五四运动。
      但是殳朵听得津津有味,她是学理科的,对这些文史类的东西一窍不通,听听赵帆唠叨,也算找了个免费家教。
      经过街心公园的时候,她与白暮撞上了。确切一点,是白暮和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长得白白净净清清秀秀,有点像做一个牙膏广告的电视明星,她站在白暮身边倒是很搭调,怎么搭调,殳朵说不上来,反正,俩人看着就挺协调。
      她咂了咂嘴,朝他们挥手。
      相互介绍完后,殳朵觉得没必要再和两个小孩浪费时间了,她轻轻扯了扯赵帆的袖子,示意他离开。
      白暮有点不怀好意地对赵帆说:“学历史的?你知道1987年世界上发生了什么重大历史事件吗?”
      赵帆笑着说:“当然知道,只是一时半会和小孩子说不清楚。”
      白暮撇嘴笑,他恶作剧般的眼神扫过殳朵的脸。在殳朵看来,他就是一个自尊心膨胀的破小孩。
      “别理他,”殳朵拉了赵帆一把,不屑地说,“他就是想说,他是那年生的。”
      赵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也是从这时候起,觉得白暮是个有想法的孩子。
      “谢谢你还记得我是哪年生的。”殳朵眼中自尊心膨胀的破小孩咧开嘴,笑了。
      殳朵立刻意识到,她和白暮都是10月30日的生日,她比他年长2岁。
      “我想你可以回去帮我补习功课了。”白暮模仿着大人说话的口吻,他真把自己当帝王了。
      殳朵不买账,拉起赵帆,甩头就走。
      “白暮,她生气了吗?”白暮的女朋友小声问。
      “当然,女人么。”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个历经沧桑的老男人。

      一路上,赵帆滔滔不绝地讲起1987年世界上发生的事件,搜肠刮肚,最后连白暮的生日都算上了。
      最后,殳朵实在受不了,脱口而出:“shut up是什么意思?”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惊讶,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赵帆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两人僵持了半天,他低下头想要吻她。
      她的情绪很反常,推开他,走了。

      白暮喜欢听BEYOND的歌,时常站在沙发上学歌手咆哮,样子很拽,也很搞笑。
      殳朵常听后街男孩的歌,但她生来没什么模仿天赋,从不唱歌。连听她哼哼的机会都鲜少。
      闷骚女人。白暮对她嗤之以鼻。
      Wild kid. 殳朵对他的评价也不高。

      “我们去看电影吧?”这话要是从赵帆口中说出来,殳朵一点都不惊讶,但是从白暮口中说出来,她着实吓了一跳。
      才把赵帆打发走,殳朵的脑子有些乱,不想与这个脑子短路的小孩瞎搀和。
      “看电影,去吗?”白暮重复了一次。这让殳朵很奇怪,也很郁闷。
      “Why?”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却不得不敷衍,她想,总该尽点做姐姐的义务吧。
      “Why not?”他一手撑着门,一手摇了摇电影票。
      你的作业做完了吗?书背完了吗?你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万一他们发现你跑出去玩怎么办?还有,还有,什么电影,国产的我不看,动画片我不看,朱丽亚罗伯茨演的我不看,说好了,你请客对吧,不然,我也不去……殳朵像个更年期妇女,七七八八说了一大串。最后,他们终于出发了。
      在电影院,殳朵发现自己像个小孩,手里捧着一大包爆米花,咯吱咯吱地咬着,而白暮却一本正经地端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殳朵不屑地撇撇嘴,破小孩,装什么成熟啊!
      白暮也不屑地撇撇嘴,老女人,装什么嫩绿啊!
      看完电影后,殳朵还在问,为什么要看电影。
      白暮笑着说,通常约会不都是从看看电影什么的开始么。
      殳朵像被耍弄了似的,刚想发作,转念一想,自己何必同一个小孩计较,由他瞎闹去。

      在一条柳树成阴的街道,白暮吐掉口香糖,微微侧身,吻了身边的她。
      口香糖的味道,甜丝丝的,是青苹果口味的,所以,这一记吻有苹果的味道。殳朵感觉很奇怪,嘴唇上好像沾染了些许糖浆,暖暖的,没有烟草的杂味,也没有胡茬的硬冷,一切仿佛挺好的样子。不过,她忽然醒悟,被一个弟弟级别的人吻,似乎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于是,她愤怒地推开他,一溜烟跑了。

      从那以后,殳朵再没有去白暮家帮他补习功课。
      朵朵,你怎么不去小暮家了?殳朵的母亲总是问她。
      他成绩太糟糕,没得救了,我不想浪费时间。殳朵总是这样回答。

      殳朵的长相没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唯一的优点就是有一双深邃的眼睛。都说天蝎座的人天生气质迷人,即使不算漂亮,但也会拥有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眸。但是,殳朵对自己的眼睛最为不满,她总觉得自己的眼神太犀利,不比一些女孩温柔似水的目光。
      白暮算得上是很帅气的小伙子,他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秉承了天蝎座人肤色偏深的传统。他个头很高,而且似乎还有继续发育的趋势。不过,他很反感别人评价他的相貌,因为在他眼中,他应该是个内在高于外在的男人。
      殳朵和白暮,他们都是天蝎座的,并且拥有同一天的生日。

      “朵朵,你的电话。”殳朵从父亲手中接过电话。她一听电话里的人“喂”了一声,她便知道是白暮。
      “姐姐,你明天来帮我补习功课,好吗?”
      殳朵第一次听他叫自己姐姐,实在不可思议。虽然感觉异样,但她还是很快适应了。看来,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没什么坏心眼,她想着,便得意起来,又假意推托了一下,也就答应了。

      “朵朵,你的电话。”殳朵从母亲手中接过电话。她愣了片刻,才辨别出对方是赵帆。
      “明天是我们认识一百天纪念日,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吧?”赵帆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兴奋,他似乎酝酿了好久,等待了好久。
      殳朵不忍心打碎他的梦,答应了他。一百天很是值得纪念,不是吗?
      她拨给白暮,想要推掉明天的补习。不过,电话却一直接不通。她纳闷了一晚上。后来又拨了好几次,还是不通。
      那夜,她头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失眠。

      殳朵与赵帆手挽着手压马路,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殳朵掏出手机拨了白暮家的号。嘟了三下,终于有人接听。
      “喂,白暮吗?不好意思,我临时有点事,不能帮你补习了,这样吧,你把问题总结一下,下星期问我,行吗?”殳朵总觉得对一个小孩撒谎,有点于心不忍。
      “哦,这样啊,那我在电话里向你请教好了。是play football,还是 play the football?”白暮兴致勃勃地开始发问。
      殳朵一面不耐烦地等着绿灯,一面摆手叫赵帆不要吵,一面回答白暮的白痴问题。
      他又问了一些英语问题,到最后,殳朵实在受不了了,白暮乐得呵呵直笑,赵帆茫然地看着一直对着手机说些不着边际的英语的女朋友。
      “昨晚你们家电话怎么打不通呢?”
      “我怕你反悔,就把电话线拔了。”白暮嘿嘿地奸笑起来。
      殳朵感觉自己又一次被她耍了,气得要切断通话。
      “最后一个问题,“我爱你”用英语怎么说?”
      “I love you!”殳朵对着手机大声咆哮起来。
      “Me too!”白暮的笑声刺痛她的耳膜,让她分辨不清红灯绿灯。
      赵帆狐疑地瞅着她,什么话也没说,径自向马路对面走去。
      等殳朵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赵帆已经死了。肇事司机还在骂骂咧咧,说什么闯红灯,撞死活该。
      是的,他闯了红灯。而且殳朵知道,为什么他会闯红灯。
      耳边传来白暮询问的声音,她拿着手机,不知所措地站在马路中央,感觉时间突然停止,  眼泪在一个超时空的环境里喷薄。

      殳朵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赵帆,但却一直依赖他。她知道自己很残酷,也知道赵帆很善良。她觉得自己是个凶手。尤其当她听到这样的话后,她的内疚感益发强烈: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一年后。白暮考上了一所足以让殳朵羞愧死的大学。
      白暮的母亲把很大功劳归于殳朵,并送了很多东西对殳朵表示谢意。而殳朵也觉得,自己真的帮了他不少。
      殳朵与白暮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一座小山坡。他们为了看狮子座流星雨,特意爬到山顶。等到大半夜,终于看见几尾零散的流星。
      白暮执意不让殳朵许愿,殳朵执意要许愿。
      流星承受不了人类贪婪的欲望。白暮冷笑着说。
      流星乐于倾听人类美好的愿望。殳朵坚定如斯。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但是,他们在凌晨四点的山头接吻,也许真如白暮所说,既然思想上不能沟通,就用舌头。

      后来,白暮去了北国。殳朵留在南国。
      在别人眼里,他们的关系,一直都很明朗,没有一丝暧昧。
      后来,殳朵在□□上遇见白暮。没聊几句,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容易沟通的人,隔了好长时间没见面,就更加找不到共同话题。

      第三帝王:殳朵,你好。
      殳殳:好。
      第三帝王:一直想告诉你个秘密,不知道该不该说。
      殳殳:说。
      第三帝王:其实,我成绩一直就很好,一般在学校排名前三,呵呵,我要我妈叫你帮我补习,其实只是想和你多呆一会。现在想想,那时我真的很任性。
      殳殳:用任性来推托责任,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第三帝王:呵呵,你才多大,为什么总爱倚老卖老?
      殳殳:今年我二十三。
      第三帝王:那么,我二十一。
      殳殳:在年龄上,你永远追不上我。
      第三帝王:有人说,二十岁后,再不会爱上谁。看来,我们现在都丧失了爱的本能。
      ……
      殳朵一直在等待他说“我爱你”之类的话,但是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直到他们互相道别,白暮留言说,姐姐,再见。
      殳朵记得很清楚,这是他第二次叫她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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