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犯》有时跳舞

2、（一）下

　　穆很快接受了我失去记忆这个事实。他告诉我，我在深山里出了车祸，昏迷了五天，刚刚才醒来，被找到时我全身上下不是骨折就是淤青，怪不得现在这么痛。他说的时候神情是隐隐的不忍，碧绿的眼睛里又有水意，于是我只好又对他笑，说，幸好我忘了那些，否则这是多么恐怖的回忆。
　　他每天来看望我，通常首先是简单汇报一些我听不太明白的事——大多是公司里的事，喂我吃点东西，对我说一些过去的事。他的声音是华丽但温柔的中音，带着一些些浅灰色高贵的质朴，他说话时总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然而神情却是那样的精致且耐人寻味。我越看着他，越移不开眼睛，越相信，他真的是我的恋人。
　　胳膊的石膏拆除之后，他不再喂我吃东西，改为端到我面前，让我自己用汤匙吃。他总是双手捧着碗，距离不远不近，不高不矮，我拿汤匙还有些吃力，吃得也慢，他始终很耐心，端得累了就两只手轮换。他总是温存淡漠，虽说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我的恋人，可是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亲昵，他甚至不曾亲吻过我。这一天吃完之后，他缓缓转过头去，阖上保温桶。一低头，小巧的耳朵和白的脖颈就从头发中露了出来，我当时也不知怎么了，虽然吃力，却缓缓的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耳朵。
　　他的身体猛然一抖，但很快就柔顺下来，半支撑的拥抱住我。
　　我呼唤他的名字，穆，幸好我还活着，是不是？
　　他似乎是点了点头，把脸贴在了我的胸口。我感觉到温热的湿意弥漫开来。

　　我终于能下床是在两个月之后，医生说这全都因为穆照顾得好。能下床之后，他便每天都扶着我做物理治疗，让我尽快的能自己稳稳的走路，因此他留在我身边的时间大大延长了。从前他大约中午时分来，下午五点之前离去，他告诉我早上必须去公司处理一些公务，安排一些事宜，然后晚上必须回去检查进度核实状况。可是当他开始协助我复健之后，早上九十点钟就会赶到，晚上八点之后才会离开。
　　然而他总是很忙，即使陪着我，电话也不断。之前我躺在床上时，他会一边翻看手机一边用笔记本处理公事，但总不会很久。他总是把手机调成振动，在敲着键盘时习惯放点轻悠悠的音乐，有一次在公务的间隙，他对我说，你从前钢琴弹得很好，你总是试图教我，我总是学不会，你总是笑话我。他说话时头微微偏向一边，带着些憧憬和回味的遐思，嘴唇抿成好看的弧线。而在陪我复健之后，他干脆把电话调成静音。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在我休息的间隙，他必须要手忙脚乱的给他的秘书或者给相关的一些人员不停的打电话，每个电话却都三言两语，带着强烈的潦草的情绪。
　　我看他这样忙，于是不止一次的对他说，你不用来陪我，去忙你的吧。每次说完，他都抬起头，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鬼神不知的按掉电话，回到我身边来。
　　我精神好些之后会看些新闻报导，林德罗斯财团的名字屡见报端。有一次，在财经节目里，那个声嘶力竭的嘉宾说，据可靠消息，林德罗斯财团的主席，撒加•林德罗斯的健康在稳步恢复之中，这无疑是给股市注入了一针效果十足的强心剂。我看着，哑然失笑的转向穆，他却一脸凝重的握住我的手。
　　“他没有说错。你活着，这对林德罗斯财团，或者对我，都是必须的。”
　　停一停他又带着可堪玩味的复杂微笑说道：“幸好你活着。”

　　在穆无微不至的关照下，我的身体恢复很快，复健顺利，不久我就可以依靠手杖自己走上几步了。发现自己能做到这个时我非常高兴，然而却没有立刻打电话告诉穆。我想象着，当他看到我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到门前为他打开门时，会怎样的高兴。
　　为了给他这个惊喜，我一早上始终没有停止从床边走到窗边，又从窗边走到床边。这一来是为了让自己保持能走的状态，二来是想看看他是否已经到了，好做准备。
　　九点十分，我在窗边远远的看见，一辆闪银色轿车驶进疗养院，在门前停下。穆拎着公文包和笔记本下了车。我怕他看到我在窗口，立刻准备躲开。然而这时，从驾驶座上下来一个金发的男人，拉住了他。
　　我清清楚楚看到这一切，怔住了。
　　那男人把他拉回到面前，两人在车边说了一会话。在整个交谈的过程中，他们的手始终没有分开。我纵然不记得以前的事，却还明白通常两个男人是绝不会牵手的。
　　我默默观察他们有一两分钟，然后回到了床上。
　　我靠在枕头堆里等着，不知穆什么时候会上来，不知他们这场谈话何时才会结束。好像过了有一百年之久，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穆推开门走了进来。
　　“早上好。”他对我说。

作者有话说

　　让我胡写，让我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