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晟蓝

3、京城小爷

　　两个人自八岁认识以来，一起渡过了漫长的十年，尤其这十年还是他们青春期里最叛逆的十年。

　　这中间的糗事、傻事不计其数。

　　顾阳仿佛是故意的般，专挑林文陶的各种糗事讲。

　　什么初中时候因为好看被男同学表白啦、偷看小黄片被老师抓个正着了，卓如此类的琐碎事情。

　　这些连林文陶都有些模糊的小事，顾阳倒是记得清楚，一桩桩一件件，连细节都没遗漏。

　　搞得林文陶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这不是十年前，而是昨天他们才刚经历过的事。

　　“原来林医生从小就这样吗？”

　　“林医生现在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谁说的？我怎么感觉小时候的林医生更可爱些。”

　　显然几个年轻的小护士，对顾阳添油加醋的的尘封往事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没想到他们那个不近人情的林医生竟然还有如此臭屁的小时候。

　　这种医院的科室聚餐，因为有主任在的缘故，一向都是沉闷无趣的，此刻却因为顾阳的到来，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顾阳打小就跟着他爸在各种酒局中穿梭应酬，练就了一身看人说人话，看鬼说鬼话的本事，别说这些个涉事未深的小姑娘了，连他们那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王主任都被他哄的喜上眉梢。

　　“王世伯，不瞒您说，我打小就特别崇拜医生，真的，我今儿一看到您，顿时就觉得投缘，忘年交您懂吧，改名我一定带两瓶茅台亲自登门拜访，到时候咱爷俩痛痛快快喝一顿。”

　　顾少爷深的京城侃爷的精髓，一顿马屁拍的他们那个已经微醺的王主任喜笑颜开，直夸他有出息。

　　顾阳借势又赶紧道：“我们家文陶，打小就不懂人情世故，执拗的狠，以后他要是冲撞了您老人家，您可千万别忘心里去，只管跟我说，我回头准收拾他。”

　　王主任明显已经被顾阳灌的有些过量了，硬着舌头连连摆手：“那不能，不能，我很喜欢小林的。”

　　最后连林文陶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用眼神警告顾阳，差不多得了。

　　酒桌这点分寸顾阳还是有的，知道王主任不能再喝了，再喝就伤身了，赶紧抢过他手中的酒杯：“王世伯，以后咱常来常往，别为了这顿酒伤了身体，您这杯世侄替您喝了。”

　　顾阳的这一番真情流露，搞得王主任内心一阵感动，连连夸赞他懂事。

　　顾阳却是和他不一样，他生性冷淡不愿与人交际，始终和周围的人保持着安全距离。

　　但顾阳却是个喜欢热闹的闹腾之人。

　　顾阳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把只要有他在的场子，都变成他的主场。

　　觥筹交错间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喝了几杯酒，连一向谨慎克己的王黎都喝的有点上头，趁着酒劲拿起一杯啤酒递给林文陶：“林医生，我敬你一杯。”

　　还等林文陶开口拒绝，顾阳已经站起身，越过大半个桌子把王黎手中的酒杯劫走了：“我替林医生喝，他酒精过敏。”

　　这些年了，这些琐事，他竟然还记得。

　　王黎听闻此话，酒劲醒了大半，忽觉自己有些失态，红着脸道歉：“不好意思，林医生，我不知道你过敏。”

　　林文陶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面上依然冷淡，但内心却起了涟漪，顾阳在应酬众人的间隙竟然还能一直顾虑着他这边的状况。

　　酒过三巡，时间也已经将近晚上九点，王主任开口让大家早点回去休息。

　　医生这个职业不比其他行业，关乎的都是病人的生命，容不得一点马虎，如果第二天不能以最好的精神状态面对病人，那他这个主任算是彻底失职了。

　　王主任去结了账，一群人起身准备去门口叫车，刚才还神采奕奕的顾阳，此刻仿佛断了电的机器人般软踏踏的靠在林文陶的肩膀上。

　　“林医生，阳哥是不是喝醉了。”一旁的年轻小护士一脸忧心忡忡的问道，显然已经把顾阳当成她们的至亲好友了。

　　林文陶一时也有点懵，顾阳的酒量那是从小跟着他爸在，按理说就这几瓶啤酒的量不至于醉成这样啊，于是他轻轻晃了下顾阳的肩膀问道："顾阳，你还好吗？"

　　顾阳闭着眼，嘴里嘀嘀咕咕的也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林医生，要不你辛苦一趟，把阳哥送回去吧，你们是旧同学，他家地址你应该知道。”

　　一众小姑娘的称呼也已经从顾阳，变成阳哥了，顾阳笼络人心的本事还是一如往常。

　　林文陶只当他是因为今天的锦标赛，疲劳过度，所以不胜酒力，无可奈何的点头答应下来，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把顾阳扶进后座，随后自己也坐了进去。

　　司机师傅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顾阳，语气冷漠道：“吐车上，500块。”

　　林文陶也不和他争论，只报了个地址，车子启动后，又觉得不太对。

　　这个时间顾阳醉成这样，把他送回顾家，如果顾伯伯不在还好，如果凑巧赶上顾伯伯在家，喝的伶仃大醉的不孝子半夜被人送回了家，怕不会要打死顾阳。

　　顾伯伯那个火爆脾气他是了解的，对顾阳那更是手下一点情面不肯留的。

　　没办法林文陶只能先把他带回自己的住所。

　　“师傅不去京市军区大院了，改去燕南北路。”

　　司机师傅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毕竟去哪都一样，他按表收费。

　　出租车行驶在京市宽敞的马路上，林文陶看着车窗外像幻灯片似不断后退的夜景。

　　十年未见，这座城市已经完全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了，自打他回国以来，对这座城市的陌生感就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时常让他怅然若失。

　　直到此刻和他一起长大的那个男人，耷拉着脑袋靠在他身上，身上的味道，依然多年前他用惯的薄荷味沐浴露的味道，一切好似都没变过，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就盈上了他的心头。

　　原来他对这座城市的陌生感，并不来源于这座城市十年间的巨变，而是来自于这座城市中的那些人，那些和他有着共同回忆的人，只要这些人还在，他就还是能找到回来的路。

　　从医院到他住所不过十来分钟的车程，他工作性质特殊，遇到突然事情需要能立刻赶到医院，因此他不敢住的太远。

　　林文陶付完车费，先下了车，转身正准备去扶后座的顾阳时，却发现刚才还烂醉如泥的人，此刻懒懒的伸了个腰，晃了晃脖子迈开长腿已经自己走下车了，依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小桃子，你说我今天怎么发挥失常了，这点酒就把我醉成这样了。”

　　林文陶知道自己又被他一如既往的混蛋给耍了，顾阳这摆明了就是要知道他现在的住所。

　　“行了，别装了。”

　　他又不是小红帽，搁这跟他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顾阳一如既往的无赖：“我这不是怕你又跑了吗？”

　　林文陶心里一阵泛酸，看来自己当年的不告而别确实给顾阳带来了不小的伤害，以至于这么多年仍让他心有余悸。

　　顾阳这直来直去的性子，能想出这么个装醉的点子，也是难为他了。

　　顾阳对他的好，对他的一片赤诚之心，他心知肚明，那是顾阳发自内心的把他当做自家哥们的一种关照，只是这种感情和他想要的那种感情大相径庭。

　　以顾阳这种直截了当的性格，哪里看的透他那些千回百转的心思，不过也多亏了顾阳的直肠子，倒让他那些年把这些禁忌之情隐藏的很好。

　　林文陶掏出钥匙打开单元门，准备上楼。

　　顾阳跟在他身后左顾右盼的一脸嫌弃道：“这怎么连个保安都没有，你晚上回来多不安全？”

　　林文陶所住的这个小区，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造的，按理说早该拆迁了，但京市这几年的房价跟做了火箭似的蹭蹭蹭的往上涨，以至于这么大笔动迁款劝退了不少开发商，拆迁计划就一直搁置至此。

　　林文陶看重这里离医院近，租金价格又是这一片最便宜的。

　　他刚回国，虽说在美国靠着奖学金攒了点钱，但毕竟根基不稳，多少要留点钱傍身。

　　林文陶白了他一眼：“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安全的。”

　　顾阳啧了一声：“我怕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没看出来你是个爷们，你忘了初中的时候，你被男人递情书的事？”

　　林文陶懒得跟他扯皮，都八百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了，顾阳到现在还拿出来说。

　　“小桃子，你忘了当年那个小子，三种的二货，叫什么来着，张明还是王明的？给你递情书，差点把我笑死。”

　　“你滚回家睡吧。”林文陶说着话就准备甩上单元楼的大门。

　　“行行行，我不说了，我比了一天赛，都累死了，你就别赶我了。”顾阳嬉皮笑脸的跟在他身后挤进了居民楼。

　　顾阳说的情书事件，是他们初中二年级期末时候发生的事，那时候正是要升初三的关键学期，不少家长为了节省洗头时间，把女孩子都长发都剪掉了，一时间全校学生都变成了清一色的短发。

　　林文陶的头发虽然不长，但也不是像顾阳剃的那种板寸，加之他皮肤雪白，一双桃花眼又生的极其秀气，确实有些男生女像雌雄莫辨的。

　　初中二年级的小孩，正好赶上青春期的萌动，对男女之事已经开始有了懵懵懂懂的认知。

　　暑假前的最后一天，一个男生突然出现，拦住了正准备和顾阳一起吃饭的林文陶。

　　男生红着脸，低着头，用快卑微倒尘埃里的声音低声道：“这位女同学，你叫什名字，可以认识一下你吗？”

　　林文陶仿佛被人喂了口屎般的一脸阴郁，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一旁的顾阳就已经夸张的大笑起来，只差没在地上打滚了。

　　“你说他是女同学，哈哈哈，女同学，笑死我了。”

　　林文陶瞪了一眼身边笑抽了似的顾阳，冷着一张脸对着那个男生道：“你看清楚，老子是男人。”

　　说完话，头也不回的就走了，顾阳跟在他身后追着他的背影道：“这个女同学，你等等我。”

　　夕阳落在两个离去少年的身上，只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男生愣在原地。

　　从那以后，林文陶就去把自己不算长的头发剃成了和顾阳一样的板寸，后来这个发型便一直跟着他直到他出国之前。

　　那时候的林文陶还坚定的以为自己是个性取向正常的男生，对于被一个男生告白这件事，除了难堪更多的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