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一点红》墨梢

4、我们要干什么

　　“叫我出来干什么？”蓝思追笑眯眯看着金凌，随口问道。

　　没等金凌回话，蓝思追余光瞥见一道紫光，连忙拉着金凌躲开。

　　“舅舅！”金凌反应过来，怒道。

　　江澄脸上纹丝不动，将紫电盘好挂在腰间，才淡淡道：“金凌，你去那边玩儿会，我跟你这位‘朋友’聊聊。”

　　金凌挡在蓝思追面前，“不。”

　　蓝思追凑近金凌耳边嘀咕了几句，金凌皱着眉纠结了一会，才点了点头。

　　边走开还边回头对江澄喊道：“舅舅你要是再不讲道理，我就回去告诉阿娘。”

　　阿娘？江澄瞪着眼看金凌离开的方向，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澄眸间似有泪光闪烁，蓝思追心中一动，忙道：“令姐尚在人世。”

　　江澄闻言将目光转向蓝思追，片刻后才觉出不妥，闭目收敛心神，转瞬间又是那个满脸写着不好惹的江宗主。

　　“蓝思追？”江澄问道。

　　蓝思追点了点头，心想，难为江宗主记得自己还有个名字叫温苑。

　　“这是怎么回事儿？”

　　蓝思追想了想，“这大概是个幻境，我一醒来就是这个模样。这里发生的事情似乎跟现实里有很大区别。”

　　听蓝思追把前因后果说完，江澄皱着眉，上下打量蓝思追一会儿，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静了片刻才道：“他没教你怎么破这种幻境吗？”

　　蓝思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江澄所说的他指得是谁，心中觉得江宗主别扭得有些好玩儿，脱口的话却还是老老实实的，“魏公子说这种无攻击性的幻境只能跟着它演下去，生死存亡之际，就是破阵的关键。”

　　江澄哼笑，“魏无羡能说这种人话？”

　　蓝思追的话被戳破也丝毫不慌张，又道：“魏公子还说，若是烦了，最省事的办法是自己抹了脖子，大不了就受点重伤。”不过也有可能会掉入另一层幻境。

　　江澄颔首，这才像魏无羡会说的话。

　　江澄看了看不远处偷偷摸摸往这里瞧的金凌，将手放在三毒的剑柄上，冲着蓝思追笑了笑，“你自己来，还是我动手？”

　　蓝思追呆愣了一瞬，倒是少见江宗主这般笑容，带着丝促狭，往日里总是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眼角眉梢的无边风月乍现，俊秀得让人丢不开眼。

　　蓝思追眼瞧着因为自己迟迟不回答而又皱起眉的江澄，暗自舒了一口气，向前走了一步，“江宗主，请。”

　　江澄慢条斯理地抽出三毒，道：“我倒忘了，蓝氏家训里有一条，不许自戕。”

　　剑尖直抵蓝思追的脖颈。

　　突然起了一阵风。

　　小旋风金凌推开蓝思追，仰起头瞪着江澄，怒道：“舅舅你要干什么！”

　　江澄剑尖往下偏了偏，继续逗自家的傻孩子，“哦？他刚才承认你脸上的伤是他弄得，舅舅这是替你报仇呢？”

　　金凌鼓起的双颊顿时漏了气，看了看蓝思追，哼唧道：“我们…我们是…总之他不是坏人，舅舅你不许欺负他。”

　　江澄收起三毒，看也没看一旁的蓝思追，俯身抱起金凌，抬脚几步就走远了。

　　蓝思追无奈地笑了笑，仰头看湛蓝的天，默默出神。

　　金凌许是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被抱着走有些丢脸，在江澄怀里挣动着想要下来，江澄却视若无睹，“阿凌，你想不想你阿娘？”

　　金凌想了想，扬起下巴学着江澄曾经教训他的样子，“男子汉大丈夫，想什么想，丢人现眼！”

　　江澄：“……”

　　一巴掌呼到金凌脑门上。

　　金凌捂着脑袋鼓着脸，气哼哼道：“舅舅你不讲理，我告诉阿娘去。”

　　江澄哑然失笑，捏了捏金凌的脸颊，“什么事儿都要告诉你阿娘，你这个告状精。”

　　话音未落，江澄蓦地想起金凌当时抱着他爹的剑在众人面前失声痛哭的模样，心头猛地一酸，在这幻境里，金凌父母双全，想来满腔的委屈也终有可诉之处了。

　　金凌拨开江澄的手，眼珠一转，凑近江澄耳边小声道：“我知道了，是舅舅想阿娘了，对不对？”

　　江澄捏着金凌的后脖颈将他从自己耳边扯开，顿了顿，才吐了一个字，“对。”

　　看着金凌张大了嘴巴，江澄忍不住想笑，笑着笑着嘴角慢慢耷拉下来，是啊，是我想阿姐了，很想很想，想得记忆里的面容都模糊不清，只剩一片血色。

　　啪嗒，一只小手拍到了江澄的额头上。满心的凄苦被打扰得一干二净。

　　江澄瞪向金凌。金凌探了好一会儿江澄额头的温度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忧心道：“舅舅你是不是病了。”

　　江澄冷笑，这样的好外甥不打断他的腿留之何用！

　　金凌惨叫：“救命啊！阿娘救命！爹爹救命！小叔叔救命！”

　　倏然已过三年，蓝思追有些恍惚，记不清是真的亲身渡过这一千多个日夜，还是一觉醒来就又变了个模样。

　　看了看周围因要下山夜猎而一脸跃跃欲试的温家少年们，蓝思追不由得有些感慨，少年意气最是可贵，裹着种势如破竹的锐气，像是一场春雨后漫山遍野泛起的青绿一样鲜活。

　　只是这种鲜活，最是不长久。

　　蓝思追面色平静，混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少年中，颇有一种少年老成的派头。温茂扭头看他这模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使了个眼色，周边亲近的人一同加快了脚步，下山的队伍忽然就被拉长了。

　　蓝思追瞧着前面越走越远的背影，抬脚欲跟上，想了想还是作罢，慢悠悠地溜达着，很快前面目力所及的地方都没了人影。

　　走了一刻钟，蓝思追老远就看见山脚下温家界碑那里站着个瘦弱的少年，少年低着头不住地踢着脚边的杂草，垂下的衣袍都折腾得有些褶皱了。

　　大约是瞄见了蓝思追的身影，少年朝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又住了脚步，时不时抬眼偷偷瞧下蓝思追。

　　蓝思追笑着走到他跟前，“温言，你这是在等我吗？”

　　温言点了点头，期期艾艾地吐出一句话，“我想跟你一块儿走。”

　　蓝思追垂眸想了想，眼神晃荡到温言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先前眼瞧着被队伍拉下，蓝思追本已准备顺势与这群温家少年分开转而去云深不知处找江宗主看看他那边是什么情况，只是眼下温言的出现，却让他不得不去夜猎。

　　难道这次夜猎会出什么事情？

　　蓝思追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听见了身旁温言微微的喘息声。不由得侧目看了温言两眼，温言被他看得有些脸红。

　　修真之人，不过是加快了些脚步，就喘得这么明显，着实有些不济。

　　蓝思追放慢了脚步，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随缘吧。

　　温言却有些羞愧，“小公子，不用……不用，我能跟上的。”

　　蓝思追笑着摇了摇头，“无妨。”

　　两人赶到吴子林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林间走了许久，远远就看见一团篝火。

　　“谁？”

　　蓝思追刻意加重的步伐果然被人察觉，出声询问的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蓝思追定睛一看，有些他乡遇故知的兴奋，只是对面人一副看待陌生人的模样顿时将他的热情浇得一滴不剩。

　　“在下温氏温苑，只是路过，无意打扰。”

　　蓝思追看着围过来的一群蓝家少年，目光定在他们手握的剑柄上，无奈开口自报家门。

　　只是话一出口，这群少年脸上的戒备不见松散，反而更为紧张。沉默了一会儿，中间的蓝景仪开口道：“原来是温氏小公子。你们都让开，不要妨碍温公子赶路，温公子，请。”

　　人群中错开一条路，逐客的意思很明显，蓝思追信步闲庭，温言怯怯地跟在他身后。

　　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多少有些不自在，温言加快了脚步，差点踩到前面蓝思追的后脚跟。蓝思追扭头看他，又扫视了一圈，笑道：“累了？那我们也歇歇吧。”

　　说着便揪着温言毫不客气地在火堆旁坐下，边还假惺惺的问道：“在这儿歇会儿，想必蓝景仪公子也不会介意吧。”

　　空气尴尬了一瞬间。

　　蓝景仪嘴角抽搐了一下，温家的人可真是一如既往地厚脸皮，没看出来并不欢迎他们吗。

　　大约是怕不欢迎表现得不明显，蓝景仪坐在蓝思追对面，十几个蓝家少年挤挤搡搡坐在这一侧，与那边的温氏两人泾渭分明。

　　咕嘟咕嘟的声音伴随着肉香飘荡在众人鼻尖。

　　蓝思追看着火堆上架着的陶瓷罐子有些出神，当年他们这一群小孩子刚下山夜猎，尝过了人间的寻常吃食，才恍惚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云深不知处的吃的真难吃到惨绝人寰，大约也是存着个让子辈断绝五谷专注修行的苦心。那时他们夜猎一下山就到集镇上采购些腊肉咸鱼等干货，露宿野外时，煮上一大锅大家热热闹闹地分食，好不快活。蓝思追记得每次买这些东西时尤以蓝景仪最为积极，煮东西的时候却都推到他身上，十分地不讲道理。

　　不知道没他在，这锅汤熬成了什么滋味。

　　蓝思追侧目看到温言咽了咽口水，当下驱散了这些思绪，舔着脸过去讨了两碗。

　　一个蓝家少年小声冲着蓝景仪嘀咕，“好厚的脸皮，也不怕我们下毒。”

　　在场的都是耳清目明的，这话听得一清二楚。

　　蓝思追喝了一口，正色道：“蓝家之人绝不会干下毒这种下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