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一点红》墨梢

30、这样的他

　　江澄瞪着眼睛，没吭声。
　　小江忙道：“师父，思追哥哥毕竟救过大江，前两天我们跟蓝家小辈私下里切磋还指点了我们几招，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能不能就捎他们一程，大江跟我都答应他了，师父求求您了。”
　　大江附和道：“求求您了。”
　　两双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江澄。
　　江澄咬了咬牙，转身走到船的另一侧，背对着渡口的方向，俨然不想理这两个私自做主的混账徒弟。
　　大江小江对视一眼，嘿，思追哥哥说的没错，师父果然吃软不吃硬。
　　蓝思追先一步上船，犹豫了一下，在船的这一边坐下。魏无羡也看到了背对着这边的江澄，摸了摸鼻子，在蓝思追对面坐下。
　　大江小江一边一个靠着蓝思追和魏无羡。
　　船夫眼瞧着众人坐定，撑了一杆，船头猛地划开了一段距离。
　　一时无话，唯有江上呼呼的风声和船桨拨弄水面的声音。
　　魏无羡最是耐不住寂寞，随手折了纸人，蹦蹦跳跳落到了小江腿上。
　　小江惊呼了一声，伸手想要抓纸人，纸人却一个闪身落到了大江肩头。
　　小江扑了两次，都没得逞，纸人又落到蓝思追膝上，蓝思追还没来得反应就被小江扑了个满怀。
　　魏无羡还嫌不够乱，一掌拍到船壁上，船歪了歪，大江也倒在蓝思追身上。
　　船夫嘟囔了几句，听着意思是还没发现这一切都是魏无羡搞得鬼。
　　蓝思追一手拎一个将大江小江提留开，三人对视一眼，一齐扑到魏无羡身上。
　　魏无羡推开这个，踹开那个，最后被蓝思追兜头糊了个纸人。
　　四人相互看了看，哈哈大笑。
　　魏无羡指着蓝思追笑骂，“反了你了。”
　　闹了一会儿，魏无羡看了看一直没有反应的江澄，低声道：“别闹了别闹了，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大江小江闻言眼睛亮了亮，显然很感兴趣。
　　魏无羡：“记得那是大概十年前，我和含光君路过一个城镇，那里的人都得了一种怪病。”
　　魏无羡顿了顿，小江非常捧场地问出口，“什么怪病？”
　　“他们白天跟正常的凡人无异，但是等到了晚上，就会…就会变成一个个青面獠牙的怪物，互相撕咬残杀，整个镇都成了人间炼狱。”
　　“啊！”大江小江惊呼。
　　魏无羡又道：“单是这些并没有什么，可最让人奇怪的是，等到第二天早上的太阳升起，那些夜里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人，又奇迹般的复原了，整个城镇恢复原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啊？”
　　蓝思追：“……”
　　夷陵老祖忽悠个小孩子还是很有一套的，当初蓝思追也是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后来相处得久了，明白了魏无羡的本性，数次把魏无羡掩藏在胡说八道下面的真相猜的七七八八之后，魏无羡也自觉没趣，感叹了几句孩子大了不好玩了，后来就不再逗他了。
　　这可好了，蓝思追前脚刚脱离苦海，又轮到大江小江了。
　　蓝思追听得有些出神，不自觉将视线转到一旁的江澄身上。
　　这方天地热闹非常，他却离得远远地。
　　既不制止，也不加入，梗着那根硬戳戳的脊梁骨，不累吗？
　　小白被他们的动静吵醒，抖了抖毛，从蓝思追手镯里跳了出来。
　　魏无羡看见小白，胡诌得越发起劲，说他跟含光君夜里制止那些发疯的人的时候，跳出来一个浑身浴血的白毛野兽，现在想想那模样跟寻常的老虎有几分相似，就是比普通的老虎大了好几倍。
　　小白仰着下巴，听得很入神。
　　蓝思追顺着他的毛，目光停留在江澄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就到了桃花坞。
　　一路上魏无羡成功地俘获了大江和小江，连小白也肯在他怀里撒撒娇了。
　　船停靠岸边的一磕，让他们的笑闹声也戛然而止。
　　蓝思追先一步下船，魏无羡犹豫了一下，跟在他身后下去了。
　　一个两个站在岸边，相顾无言。
　　江澄起身下船，从他们中间穿过，径直朝桃花坞走去，谁都没看一眼。
　　小江看着江澄走远，小声嘀咕一句，“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小白抻着头，想要咬靠近岸边的一朵荷花，忽然被蓝思追拦腰薅了起来。
　　交待了几句，蓝思追拍了拍小白的屁股，让它赶紧去。
　　小白回头朝他龇了龇牙，飞快得跑远了。
　　大胆凡人，居然敢摸我的屁股！
　　“走吧，我的灵宠跑进桃花坞了，自然要上门讨回。”蓝思追说道。
　　大江小江冲蓝思追投去了钦佩的目光。
　　魏无羡笑了一声，凑近蓝思追身旁，低声说道：“几年不见，学坏的这么快！”
　　蓝思追看着魏无羡，笑道：“魏公子教得好。”
　　魏无羡一愣，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以后谁再说‘云深不知处禁魏婴’，我是没脸反驳了。”
　　蓝思追闻言也笑了，着实是有一定的道理。
　　走了没几步，魏无羡突然顿住，停了几息才又向前走。
　　魏无羡脸上总带着的漫不经心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眼神停驻在一处，过了很久才舍得移开，脸上的眷恋和深情让一旁的蓝思追都不忍再看。
　　大江小江追着小白往前跑开了，蓝思追错了几步，坠在魏无羡身后。
　　这个时节的桃花坞，确实跟魏无羡描述的一样，荷叶莲花积极囔囔得都延伸到过道上来了。
　　随手摘下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蓝思追凑到鼻尖轻嗅，浓烈的莲香带着氤氲的水汽。
　　守门的看了看蓝思追和魏无羡，将头转到一边，显然是想装作没看到。
　　蓝思追有些诧异，大江小江竟还知道交代守门的给他们放行吗？
　　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魏无羡，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蓝思追扭头看他，魏无羡却不准备说些什么。
　　跨过门槛的一瞬间，蓝思追突然一激灵，难道不是大江小江，而是…江宗主？
　　是江宗主吗？蓝思追看了看魏无羡，魏无羡却没工夫顾他了。
　　桃花坞建得跟原来的一模一样。
　　很久很久以前来的那次，兵荒马乱，狼狈不堪，哪里有心思去关注这里的一瓦一木。
　　如今细细看来，竟真的跟原来一模一样。
　　就连不远处拐角那个柱子上的一道划痕也是一模一样。
　　那是小时候魏无羡跟江澄打闹，失手用随便划上去的。
　　原本的划痕早就随着桃花坞付之一炬了。
　　魏无羡眨了眨眼睛，移开目光，他不忍再细究这些，纠结这些，就像是剖开江澄的心，再一刀刀把血肉片下来。
　　江澄和大江小江都不见了踪影，魏无羡一进桃花坞，满身的嘴瞬间都哑了，蓝思追跟在他身后，左右看着，也是新鲜。
　　他进桃花坞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不曾细细看过这里的一切。
　　一路走过来，守在各处的江家人目不斜视，像是没看到两人似得。
　　魏无羡走走停停，终是在一处院落停下了脚步。
　　那是江家的祠堂。
　　蓝思追看着魏无羡，既不离开，也不进去。
　　良久，魏无羡深吸了一口气，抬脚朝里面走去。
　　蓝思追愣了愣，也跟着走进去。
　　魏无羡在祠堂正中跪下，闭眼默了许久，才俯身叩下。
　　起身时才发现蓝思追也撩起衣衫跪下。
　　魏无羡没吭声，俯身再叩了两下，才起身到外边。
　　踏出去的脚在半空中僵了僵，落地落得悄无声息。
　　谁都没料到江澄会过来。
　　魏无羡垂眸，做好被江澄大骂一顿的准备。
　　江澄看着他，没吭声，突然转身离开了。
　　蓝思追出来的时候，魏无羡正倚着一旁的柱子，抬头望天。
　　魏无羡见他出来，看他的眼神里带着询问。
　　蓝思追被他看得心虚，忙解释道：“合该去拜一拜的。”
　　魏无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颇为庆幸地说道：“幸好你没跟我一起出来，刚才江澄来了。”
　　“什么？”蓝思追惊道。
　　幸好幸好。
　　他刚才什么动静都没听到，江澄来了却没吵起来，实在很反常。
　　魏无羡像是看懂了蓝思追在想什么，点点头道：“是吧，你也觉得奇怪吧，江澄这是吃错什么药了。”
　　蓝思追：“……”
　　魏无羡摸了摸下巴，“年纪大了，脾气变好了？”
　　蓝思追：“…也许吧。”
　　魏无羡挑了挑眉，拍了拍蓝思追的肩膀，笑道：“走，我倒要瞧瞧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蓝思追：“……”所以每次魏公子都是在故意逗江宗主吗？
　　小江颠颠跑过来请他们用膳。
　　蓝思追和魏无羡对视一眼，这趟来桃花坞他们已经做好了厚着脸皮打滚撒泼软磨硬泡的准备，哪里料到百般手段还没施展，一拳打进了棉花里，这突然的态度转变，着实让人有些难以适应。
　　江澄真的脾气变好了？
　　我是不信的。魏无羡心道。
　　午膳准备的不算丰盛，都是些家常的菜。
　　魏无羡吃的很香，这味道，有几分像从前。
　　江澄和魏无羡没说话，三个小辈面面相觑也没敢吭声。
　　一顿饭吃的有些沉闷。
　　蓝思追吃得差不多了，跟江澄说了一声，便拉着大江小江迅速离开。
　　魏无羡看着他们三个离开的背影，突然开口道：“你这两个徒弟，很不错。”
　　江澄扭头看他，沉默了一会儿，哼笑一声，“羡慕你也去收一个啊。”
　　魏无羡朝着蓝思追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喏，那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