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不做救世主[末日]》观迹

25、会晤

　　山下烟尘滚滚，爆破音一声接一声，一路往上。
　　山上陈熙坐在凉亭里，把水瓶拧开，又把水瓶拧上。
　　她抻起被洇湿的衣领看了眼，心想这水一时半会儿是喝不进嘴里了，那就不喝了。

　　在山间炸出了一条新的土石路，李芳宁带着丁玲走到了约定的凉亭上，她打量陈熙——一个穿着平平无奇发型像个蘑菇的女青年，陈熙也在打量她。
　　一位在将近三十摄氏度的大热天，在太阳底下走了一路，还穿着长度超过膝盖的羽绒服的姐姐。
　　她戴着一顶麦色的针织帽，帽顶还有一颗绒球，走进凉亭，她就把帽子摘了，露出一颗卤蛋般光洁的头颅，对陈熙颔首示意。
　　“我是月季的建立者，我叫李芳宁。”

　　据说是陈世海羞辱她，剃光了她的所有头发，还把她扔给自己的手下。
　　陈熙脑海中闪过那些只言片语，她垂眸收敛了一下情绪，这才抬头对李芳宁笑了笑，伸出了右手：“我是陈熙。”
　　“意思是光明的那个熙？”
　　“对。”
　　李芳宁很有力地伸手跟她握了一下，坐在了凉亭对面，把帽子又戴了回去，扎扎实实挡住了脑袋。

　　她并不掩饰，陈熙也就知道了她超能力的负面特性是怕冷，怕到了春夏犹觉如寒冬，真不知道她冬天是怎么过来了的。
　　但她的手其实很烫，比一般人的手要烫，陈熙握着那手掌的时候，感觉她像刚泡了热水，血气活跃。

　　甫一坐定，李芳宁就开门见山地说：“陆青行和王素心，现在暂时居住在月季公社里。”
　　“嗯？”陈熙稍有疑惑。

　　“很抱歉，救世主会的前身圣血会，一开始是在我的支持下，建立起来的组织，主要是为了树立一个可信仰的形象，给大家一些在这个世道下坚持下去的信心。”李芳宁娓娓道来，她的语气温软诚恳，以至于陈熙忽然知道了她是罪魁祸首，也很难升起什么恶感。
　　“只是我没有想到，真的有人的超能力是血液，真的可以驱逐污染。一个捏造的信仰对象忽然有了原型，圣血会就逐渐脱离了我的控制，这也是我让月季寻找你的原因，我想通过逐渐壮大的月季来保护起来这唯一的一个血液超能力者。”

　　丁玲前面静静地听着，讲到这里，她就把李芳宁的话头接过来了，说：“后面的事想来熙熙姐你也知道了，圣血会改名救世主会，通过青行哥的身份，绕过补天组织那边给你捏造的假身份，找到了你末日前的一些信息。
　　“青行哥以自己的超能力，牵制住了救世主会的一些人手，他通过薇薇姐那边，联络到了我们，我们帮助了他。而救世主会另外的秘密集会，也在之前被你一网打尽了，从此之后，苹城不会再有这个组织。”

　　“但是？”陈熙熟悉丁玲的语气，知道她这么讲了，肯定就会接一个“但是”。
　　丁玲笑笑，说：“救世主会虽然倒了，但是有些人由于他们的活动对你产生的畸形期待，不会消失。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陈世海那里，他已经发现了自己超能力的遗失衰减，正在头疼烂额中。”
　　陈熙抓住重点：“我很好奇，消息是怎么传给陆青行的。”

　　李芳宁伸手拦住丁玲，对陈熙说：“很抱歉，但我认为，在没救出来承载了陈世海一半污染源的女性之前，不能让他感到绝望，所以擅自捏造了信息传递给他。”
　　“你让他把期待了落在我这个假的女儿身上？”陈熙翻译了一下她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李芳宁点点头：“是的，我们要尽力减少他拿回全部污染源的可能性。”
　　在污染源全部转移到胎儿身上之前，父本可以随时通过杀死它，来取回它身上的污染源。而现在是末日，父本可以选择比滑胎更方便的方式，比如直接杀死母本。

　　“我明白了，但我的负面特性，实际上没有这个功能，你是在捏造。”陈熙有那么一点生气，冷飕飕地看着李芳宁。
　　“抱歉。”李芳宁低头，“等补天倒台之后，我会尽力去澄清苹城里所有关于你的谣言，支持丁玲的实验结果发表。”

　　陈熙搓了把脸，扭头看了看风景，但心里毕竟没有一点看风景的心情，听了几声嘎嘎的鸟叫之后，她又转回脑袋看对面那俩人，问：“我要等多久？”
　　“本月内。”李芳宁坚定地说，“月季会全力支持你对将军们的刺杀计划，因为这也是我们的计划。我想尽快终结苹城的乱象，这应该也是你的愿望。”

　　”你们对普通人的态度？”陈熙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李芳宁扭头看了丁玲一眼，站起来说：“这个让小丁给你讲吧。”
　　陈熙点头之后，她走出去，球一样站在平台边上看风景，山巅的风吹过，这颗球依然有些瑟瑟。

　　丁玲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犹豫一下，凑到陈熙身边，说：“芳宁姐姐，是陈世海选定的第一个为他生孩子的工具人。那时候她还是普通人，她强硬地通过伤害自己，流掉了那个非她所愿怀上的孩子，因此被陈世海折磨。濒死的时候，被污染源入侵，幸而活下了下来，得到了逃离的能力。”
　　陈熙听着：“嗯。”
　　丁玲说：“她之前怀着复仇的怒火，所以排斥无力的普通人。”

　　丁玲是普通人。
　　“你信任她么？”陈熙问。
　　所以污染免疫也不是绝对的，而与超能力者的二次污染不同，身上没有携带污染源的污染免疫者，在二次污染下可能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这里也许还有很多故事，总之丁玲说：“我信任她。”
　　“那我也相信你啊。”陈熙笑一笑，结束了这次讨论，走出亭子，站在李芳宁旁边，静静地吹了一下山风。

　　也许和李芳宁比一下，她是幸运的，她从来都有选择的权利，所以她绝不放手自己选择的权利。
　　“事了，我妈妈和我爸爸的骨灰，我还是想埋在这座城市，帮我照顾一下，多谢。”

　　*

　　补天在苹城的动作越来越多，试图管辖郊区城镇，多次大规模搜捕月季相关人员，设卡控制道路上普通人流通，大肆抓捕无辜者。
　　恐怖而高压的管理下，反抗在太阳底下看起来确实不存在了。
　　但有时候，消息的传递只需要并肩走一段无言的桥，过了路卡，分道扬镳。

　　走到补天那偷懒发困的人手绝对看不到的地方，陈熙展开了手里的纸片。
　　空白的，什么字都没有。

　　千万人规模的偌大城市，哪怕补天把住在基地贫民窟的人都洒出去，也没法监管到每个区域的每个角落，更何况他们还有那么多不能放手的资源。
　　陈熙很快找到在一个居民区角落等她的杜思飞兄妹，把纸条给妹妹。

　　杜思飞捏着纸条闭眼。
　　不多时，她睁开眼睛，一边回忆一边说：“一个女人撕下了信纸的一角，信上写‘补天在水源投毒，以强制要求中毒者加入补天，求尽快救助！’”
　　她语气都惊得飘了起来，瞪大了眼睛。
　　杜思远就直接骂街了：“握草无耻啊。”
　　此时他们难免有些后怕，如果他们俩还是在外流浪的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中了补天的招，哥哥是男的还好一点，那妹妹呢？

　　陈熙手都在抖。
　　她还在想为什么张春意不理会她寻求对接的暗号，原来如此。
　　那她能过桥来见她，都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了。
　　这是管理不了，干脆就杀啊，无能者才会做的决策。

　　她拍了拍杜思飞的肩膀，让她不要怕，然后脑海中迅速回忆，叶薇薇和张春意原本是十个人住在一个地下防空洞里，后来她们救了一些人，安置在同一个小区。
　　那附近能有集市，自然也有别的定居者，在水源中下毒的话，那大部分人都很难幸免。
　　一旦动手，这就是局部战争了。
　　此间利弊得失，实在难算。

　　陈熙犹豫了片刻，说：“思飞，你手里应该有一枚通讯符？”
　　杜思飞立刻捏碎通讯符去报告了情况，对话了几句之后，她回来对陈熙说：“老板让你放开了做，她会尽快调人手来，你可以等一个小时，也可以现在就行动。”
　　她的一双手看起来是蠢蠢欲动了，想窥探陈熙的秘密，她忍住了问：“陈朝晖，你到底是什么人呀？为什么老板这么纵容你？”

　　陈熙当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没给她碰到自己的机会，叮嘱他们俩藏好等待接应。
　　她兜兜转转又回到那个桥头，卡上有四个人在活动，支了个伞，两个人被晒得昏昏欲睡，两个人被支使得团团转，也想着法地偷懒。

　　他们四个肯定没有电台，不知道有没有对讲机，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巡逻监视这些人工作的人。
　　按照补天的逻辑，那监管是一环套一环的，人员安排却是松散的。
　　不知道这四个人死多久就会被发现。

　　啊没关系，杀反正是肯定要杀的，就现在吧。
　　陈熙根本就没有玩潜入的打算，她做下决定，掀开头上戴的鸭舌帽，就干脆直白地走过去了。

　　昏昏欲睡的人眼前一亮，嗯这个人怎么不低头走路？
　　欸？这个人好像是个女的？
　　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