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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并肩看山河 ...

  •   窗牖吱呀响,冬苓上前合上,绕过长屏进到里头,却见自家主子整个人都窝在被褥里。

      姜窈听到动静,闷着声隔着被褥问,“裴爱卿可走了?”

      冬苓打开灯罩,边吹灭灯火边道,“回陛下,丞相大人走了,走前说了明儿派人接陛下回宫。”

      “嗯,朕知道了。”外头暗下来,姜窈这才慢慢探出脑袋,双手依旧捂在心口,压着那强烈跳动的心脏。

      她抬眼望着床顶,黑黝一片,却让她一点点冷静下来,直到心口恢复了正常,她才移开手,不自觉地抚上唇。

      唇上依旧是热的,有些肿,还残存着那奸臣的气息。

      方才是怎么结束的,姜窈实在是忘了,只记得他松开她的时候,她呼吸已是困难到极致,全身虚软无力,险些化成了一滩水。

      见她如此,那人倒是没有继续下去,终是起身走了。

      现在回想,姜窈突然发觉,都说他不近女色,身边从未有女子,但显然他在这种事上很是游刃有余,气都不喘上一口,甚至还叫她一面无力抗拒一面沉浸其中。

      她不得不承认,她对这样的裴晏清实在毫无招架之力。

      尤其是他说过不会杀她之后,就更加容易被他引诱了。

      姜窈舔了舔唇,心底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翌日晌午,姜窈便被裴晏清派过来的人的接回了宫,没一会便有御医过来,来得急,面红耳赤的,还以为这小皇帝又生出了什么病。

      结果一瞧,女帝陛下身子好着呢,之前在行宫里也是一日三看的,被掳在外那日摔下的伤也已好全了,唯有额上一道浅粉的疤痕。

      御医们擦着额上的汗,心道这丞相大人令如索魂,当真是叫他们吓得不轻,一旁心腹李英德还在瞧着,几人装模作样把了脉又嘘寒问暖了一番,才道,“陛下身子并无大碍,至于这道疤,臣等去太医院为陛下配一副药膏来。”

      姜窈坐在内殿里,声音隔着珠帘传出来,“有劳各位了。”

      几人也看的出来丞相大人眼下很是看重这个所谓的傀儡女帝,于是忙道,“不敢不敢,是臣等应该做的。”

      御医们动作也快,不过两日便配好了药膏,来送时,正好在外头碰上裴晏清。

      最后自是他带过去的。

      踏入殿内时,姜窈正卧躺在窗下的软榻上,合眸小憩。

      这才上午,未用过午膳,这小女帝怎就打起了瞌睡?裴晏清以为她身子又不舒服,招来冬苓问,怎么回事。

      冬苓犹豫着,支支吾吾开了口,“回丞相大人,陛下原是看书,后来便睡了,”

      裴晏清挪了杌子坐到榻边,“陛下平日在宫里都做些什么?”

      冬苓道,“看书,做香囊,泡温泉,睡觉。”她想起昨日主子说的,觉得每日没什么事做,有时会觉得日子无趣的紧,于是想了想壮着胆儿多言了一句,“陛下昨日还说每日做这些都腻了呢,便是最爱的温泉也不想泡了。”

      说完去看裴晏清,见他脸上神色淡淡,没有怪她多嘴的意思,暗暗松了一口气,没一会他便示意她退下。

      榻上小女帝睡容恬静,手边是一本摊开的书。

      曾经救听李书德说过,这小女帝在宫里没事就看话本书。

      他抬手拿过那书,垂眸扫了一眼,多是一些男女间荡气回肠又百转千回的桥段。

      他不禁暗叹,既看了这么多,怎到了她自个身上,就开不了窍。

      他盯着她的睡颜,目光一点点勾勒着她的五官,最后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眼间。

      他不禁跟着皱起了眉,忽的想到方才那宫女所言。

      或许他不该继续这样禁着她。

      所有人包括她,都觉得她是他的傀儡,但裴晏清自己清楚地明白,早在那日她被人掳走起,他知晓自己的心意起,他便没把这人当成自己的傀儡。

      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成了被她操控的傀儡。

      不然他又怎会愿意因她而放弃很多他曾以为永远不会放弃的东西——他的底线,他的骄傲狂妄,甚至是他毕生所求的权势。

      她看着乖巧听话,实则执拗而倔强又别扭,她是有秉性的人,他很庆幸自己能够一点点地看到她真正的样子,而不是从前那般在自己跟前虚与委蛇,讨好奉承的模样。

      裴晏清俯身在她眉间轻抚着,直到那儿一点点舒展开,阳光透过窗牖映入,落在她的脸上,抚平眉头后的小女帝,在明媚的光晕下,昳丽又明朗,忽的他的眼神也愈发幽深起来,一个念头蹿上心间——

      他要做她的羽翼,而她应该是自由翱翔的凤鸟,必要时他可以用自己的羽翼为她遮风挡雨,也可以与她一道跃在这天地间。

      而不是被他禁在紫宸宫这一方天地。

      她不过十七岁,凭什么要将自己余下的一生都收于这一隅。

      古往今来的宫妃们的命运是如此,最后只剩下勾心斗角和无止境的埋怨,到了最后郁郁寡欢而死。

      裴晏清不允许也不想看到姜窈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微微抿唇,没忍住低头印在她的额上,那道浅粉色的疤上。

      男人的唇暖如春水,姜窈是在他的唇落下的那一刻便醒了。

      她睁眼,细长微卷的眼睫扫上他的下巴,裴晏清顺势摸了摸她的脸,“醒了?”

      他举止亲昵的太过自然,好像——好像他们已然关系匪浅一般。

      可昨日自己并未拒绝他,与他亲吻着,拥抱着。

      她想想又觉无力,不知是无力狡辩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无力狡辩自己对他是何种感情。

      她甚至告诉自己,自己之所以能接受他这般,不过是因知晓他不会杀了她,所以无所畏惧了。

      姜窈从他臂弯里绕出来,正要坐起来,又被他按着肩躺下去,“等一会,臣给陛下上药。”

      说罢便取出御医配的祛疤膏,指腹勾起一簇轻轻抹在她额上。

      微淡的药膏味,抹上去一股浸透肌肤的清凉感弥散开来。

      上完药,裴晏清又道,“一会陛下换上龙袍,随臣去御书房。”

      姜窈自是不解,不懂奸臣卖的什么药,“朕去那里做什么?”

      她是上朝都不用露面的傀儡女帝,御书房可不是她能去的地方,还特意嘱咐她换龙袍,着实费解啊。

      “从今日起,臣会开始教陛下,”他语气随意又慵懒,吐出的字却犹豫千斤巨石压得姜窈喘不过气,“怎么做一个皇帝。”

      她暗吸一口气,脑子下意识地琢磨奸臣又在生什么妖风,不然怎会说出要教她做一个皇帝这种话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有名无实的傀儡么?

      “往后陛下想去哪里便去,不用知会臣,”他起身踱到桌旁,饮了一口茶,“陛下,从现在起,你是自由的。”

      姜窈被他吓住了,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她昨日才觉得长久在紫宸宫内无聊的紧,今日他便给了她自由——

      她藏不住话,跟在他后头问,“为何如此?”见他喝完,又如往常那般要去给他添茶,却被他按住了手,“陛下,这些事不要再做了。”

      “哦。”姜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在他按住她手的那一刻,突然地感受到了这个素来强势惯了的男人的退让。

      刹那间,他不说,她也懂了他方才的那些话。

      “臣那夜说过,要陛下记住臣那日的话,臣不会骗陛下,来日方长,臣会一点点做给陛下看。”

      姜窈心底已隐隐有了答案,却还是闷声问,“爱卿要朕看到什么?”

      裴晏清抚了抚她的发,没说话,唤人进来为她更衣。

      他当真带她去了御书房,让她坐进那金椅内,从后弯身,双手虚握着她的肩。

      龙袍过大,他想起登基那日,她瘦削的肩挂不住这龙袍的场景,心想回头得让尚衣局的人给她重制一套合身的。

      “爱卿,”姜窈有些坐立不安,尤其这男人还她身后,气息有一下没一下的拂在她颈侧,挠痒似的,“朕要做什么?”

      “先给淮王殿下赐婚,”他铺开一面明黄布帛,“陛下写罢。”

      姜窈握着笔,却下不去手,“朕,朕的字太丑了。”

      “臣之前教过陛下,陛下没有练习么?”

      姜窈内心腹诽他那是正经教么,“没有,何况爱卿教的也不算认真......”

      她声音低下去,觉得自己真是有恃无恐了,竟有朝一日敢这般和他说话了。

      裴晏清未说什么,只是略皱了皱眉,想起那次教她写字,确实不够认真,那时对她心思不正,便是练字一事上心怀不轨,不正经的很。

      他想着,手掌落在她的手上,裹着她的,在那圣旨上写起字来,边道,“嗯,怪臣。”

      奸臣的手苍劲有力,便是带着她的一起,也不受影响,字字都矫若惊龙。

      落下最后一笔,他又道,“往后臣会认真教陛下。”

      姜窈自是信的,只是不信自己能学好。

      圣旨拟好,裴晏清将玉玺递到她手中。

      姜窈第一次碰这玩意,觉得有些烫手,她犹豫着,“朕来盖吗?”

      “臣说过,要教陛下做一个真正的皇帝,是以以后每一道圣旨陛下都要亲自拟。”

      压下玉玺,裴晏清将圣旨收起,唤来李英德前去淮王府。

      待李英德离开,姜窈扯住男人墨色衣袖,“爱卿,告诉朕,你到底想做什么?明明这些不应该是朕碰的东西,谁都知道——”

      裴晏清知道她要说什么,他将那两字堵住,“以后不是。”

      “正如陛下所想,权利是臣追求半生的东西,如今臣已得到了它,但现在臣不想独占,想与陛下共享它,我们一起治理大周的万里山河,黎民百姓,陛下愿意么?”

      姜窈愣在那里,不知为何突然地鼻尖有点酸,她从未,从未想过奸臣会做到这一步。

      她不是感动,又有什么值得感动的呢,大周本就是姜家的江山,她再不受先帝喜欢那也是皇室血脉,哪怕阴差阳错登上了帝位,一切也都是名正言顺理所应当的。

      她想哭只是因为,从小到大,除了母妃没人会为真正在意她。

      问她好不好,可不可以,要不要,愿意不愿意。

      其实裴晏清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在意她的感受。

      只是这一次他的态度尤为坚毅,仿佛在对她许下什么誓言一般。

      他明明是一个为了权利而不择手段的男人——

      小女帝眼睛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裴晏清以为她不愿意,又怕自己不高兴,是以才如此,他叹着气,牵住她勾着自己衣袖的手,将人从椅上拉到自己身前,“陛下,你是不是不喜欢?”

      姜窈没有哭出来,只是抬手在鼻尖蹭了蹭,浅笑道,“没有,朕没有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呢,他不知,她也不知。

      总之,既然是不喜欢,那定不是不喜欢他,也不是不喜欢做皇帝。

      裴晏清这样想着,心头微动,继而道,“亦或陛下告诉臣,你想做什么?”

      姜窈曾经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她想离开皇宫,做普通的百姓。

      可她不得不承认方才裴晏清说要与他一道治理万里山河时,她有一瞬间的动心。

      是动心于做一个真正的女帝,还是动心于他并肩看着大周的江山。

      姜窈不得而知。

      一瞬间的动心之后,只余下不知如何抉择的犹豫。

      她挣扎许久,低低道,“朕......朕不知道。”

      她的思虑与犹豫不决裴晏清看在眼里。

      “那臣给陛下一个建议,”他不逼她,等她愿意对自己完全敞开心扉,“在陛下没有下定旁的决心之前,可以尝试一下。”

      “尝试什么?”

      “试着做一名真正的皇帝,试着与臣一道,并肩而立。”

      他抬起她的下巴,她看着他的眼,第一次在这个男人的漆黑又坚定的双眸里,晃动的冠冕珠帘,以及后面,自己的的脸。

      半响后,她抬头,有些无措道,“可朕不懂。”

      她不仅不懂,甚至因为习惯了谨小慎微地活着,为了能活下去磨灭了太多的同理心,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百姓陷入危难之时,是先舍弃自己,还是舍弃他们而保全自己。

      她贪生怕死,自私自利。

      又怎么能做好一个皇帝呢?

      裴晏清却轻轻抚着她的肩,目光如炬,定定道,“臣会教陛下。”

      男人低下头头,唇在她鼻尖蹭了蹭,姜窈回过神,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下一刻便被他揽着腰抱进了怀里。

      姜窈听着他心脏的跳动声,很是沉稳,她的心跳,在此刻却已经乱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并肩看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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