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陵旧事之茕茕流影》汐魂

19、违命侯府

　　“朕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时秦公公从南侧拱门出来，垂手道：“陛下，马车已备好。”

　　荒羽点点头，对荒影道：“走吧。”

　　那是一座荒芜的宅院。门前铺了一地的落叶枯枝随着冰冷的夜风在地面沙沙滑过。荒羽略一迟疑，终于跨上门前石阶，却忽然脚下一滞，缓缓收回跨出的右脚，荒羽弯腰拂开地上一层落叶，一块六尺长的牌匾露了出来。荒羽扶起牌匾，就着明黄的袍袖擦拭匾上厚厚的灰尘，望着上面“违命侯府”四字发呆。

　　“影，你知道违命侯是谁吗？他是一个亡国之君，曾一度扬言殉国，拒不遵从太祖皇帝招降的命令，‘不做他国之鬼’。但是后来他还是降了，成为我荒陵国的俘虏，太祖皇帝为讽他，于是封为违命侯。历史上，他拥有惊天诗才，却太过宽厚仁善，甚至有些软弱，生在帝王之家，而非帝王之材，最后兵败国破，沦为俘虏。然而在朕看来，他不过是一个悲悯的诗人，一个用生命来写诗的诗人，他的诗和他的这一生一样，华丽而易碎。你知道吗？他生于七夕，死于七夕……”

　　荒羽把牌匾靠在墙边，回头对荒影笑道：“进去吧，朕想让你看看这个诗人以及他的后代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吱呀”一声，已经明显腐朽的大门摇摇晃晃地打开了。

　　入眼的，是覆满枯枝落叶、蛛网蔓草的庭院阁楼。

　　荒羽拨开蛛网，荒影默默跟在后面。

　　“他原本有一个儿子，不过在十七年前，死了。”荒羽回头对着荒影扬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

　　有些困难地穿过庭院，绕过堂屋，来到了后院一座阁楼前。阁楼有些江南建筑的味道。荒羽说这座阁叫做凤栖梧，是这里的主人最常呆的地方。只是，写有“凤栖梧”三字的匾已经便寻不着。环视身处的这个庭院，依旧是枯败一地。一东一西的两棵梧桐引起了荒影的注意。东边那棵看起来是被人为的齐齐砍断的，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西边那棵却是自然干枯死亡的，用手轻触树干，便知内里早已腐烂。

　　“当年，皇爷爷命人砍了其中一棵，却不曾想过，不过三天时间，另一棵梧桐也死了。”似乎想到了什么，荒羽这样说的时候，笑容带了点遗憾和忧伤。

　　“这里……什么也没有……”荒影喃喃道。

　　荒羽对他一笑，走到墙角，背向着他在枯枝败叶中翻翻找找，再走过来时手里多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锄。

　　树桩前的泥土被一层层拨开。荒影的心也随之“呯呯”跳动。

　　什么？会是什么？里面埋葬的，会是素未谋面的爷爷的尸体，抑或是，骨灰？

　　终于，一截素白的布料露了出来。荒羽放下铁锄，改用双手把其余的土轻轻刨开。

　　那是一把琴。素白的琴囊在经过了几十年的尘土封印之后，依旧如新。白玉做的琴身，上面有着古雅的梅花断纹。伸手抚触，却是一阵阵浸入指骨的冰冷。虽然是因为埋葬多年的缘故，琴身的光泽略有些晦暗，但是可以想象，当年的白玉琴是怎样的莹光流转，夺人心神。

　　“这是一把没有名字的琴。在违命侯还是金陵国的君主时，曾想把这琴送给他的一位宠妃，由这位宠妃为它命名。可惜，琴还未及送出，国已经灭亡。”荒羽顿了顿，又道，“不过，琴却是皇爷爷亲手埋下的。这琴，是皇爷爷亲手埋葬的感情。以桐为碑。以琴为祭。”

　　以桐为碑。

　　以琴为祭。

　　“现在，影，朕把这琴交由你来保管。从今以后，这把琴，就是属于你的。”

　　荒影接过琴，低头轻抚琴身，轻触琴弦，却始终小心翼翼不敢让琴弦发出半点声音。不敢，不敢，在此时此地，无论是再美妙的乐音，都会打扰到这里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