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朵朵的六零年代》苏惠

5、溜冰

　　乔成成领着一群弟妹没走到机械厂就看到顾怀山站在大门口翘首以盼，不禁怪模怪样的敬了个礼说：“报告首长！顺利完成任务，顾朵朵同志安全送达！”

　　“行了，你这臭小子，还调侃你顾叔呢！”乔成成冷不防被人从背后拍了一巴掌。

　　乔爸爸拎着一兜四个饭盒，俩大搪瓷缸，冲一群小萝卜头催促道：“赶紧的，都快点儿，晚了好菜都被人抢完了，我可听说后勤那帮人昨儿在屠宰厂，拉了半扇猪回来，今儿八成能见点荤星儿。”

　　一听说有肉吃，大家可都来劲了，乔成成跟乔彬彬一马当先，接过乔爸爸手里的饭兜就往食堂冲，顾朵朵也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穿到南山县快三个月，也就刚出院的时候吃了顿烧肉，平日里每月初发的肉票换二两肥肉熬油渣解解馋，偶尔吃个鸡蛋就是改善伙食了，现在听到有肉吃，不自觉往下咽了咽口水，都是馋的了。

　　今儿食堂果然有硬菜，白菜猪肉炖粉条、杂碎汤、菜团子合着窝窝头，肉很少、汤很清、菜团子剌喉咙，几个人照样吃的头都不抬。

　　肉再少，那也是肉啊！

　　进入十二月，天气越来越冷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朵朵被窝里总是放两个滴流瓶，装上热水，套上两层旧衣裳，直到早上还是热的。

　　一到雨雪天气，顾怀山受伤的右腿就疼，有时候疼的厉害了晚上就睡不安稳。

　　顾朵朵一早起来，看到窗外亮堂堂的一片，想是昨天夜里下雪了。

　　屋子外面静悄悄的，顾朵朵知道大伯昨天晚上肯定没睡好，起床的时候很小心，尽量不发出声响。

　　麻利的从咸菜坛里捞出来一块芥疙瘩，切成丝，香油瓶早见底了，只能拌点辣椒。

　　红薯下锅，再抓两把麦仁儿，馏几个三合面馒头，就是一顿早饭了。

　　等饭差不多熟了，顾朵朵才喊了顾怀山起床。

　　“大伯，你腿咋样，要不咱去医院看看。”顾朵朵有点儿担心。

　　顾怀山夹着咸菜就稀饭喝，混不在意的说：“没事儿，多少年的老毛病了，等天放晴就好了。”

　　吃完饭一个赶着去上学，一个赶着去上班。

　　临出门的时候顾怀山把饭盒给顾朵朵装书包里，又给了她二两的粮票和五毛钱说：“我今儿得下乡一趟，中午估计赶不回来，你中午跟着成成去厂里吃。”

　　“好，我知道了。”顾朵朵把钱和粮票放好，挥挥手跟顾怀山再见，跑着跟巷子口的乔成成兄妹三人一起去上学了。

　　上午上了一节算术课，一节音乐课。顾朵朵新学了首儿歌叫《快乐的节日》，“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啊吹向我们，我们像春天一样，来到花园里，来到草地上，鲜艳的红领巾，美丽的衣裳，像许多花儿开放，跳啊跳啊跳啊！跳啊跳啊跳啊！”

　　老师的手风琴拉的很动听，小朋友们的歌声也很欢乐。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小朋友们欢呼着冲向室外。

　　操场上，树上落了厚厚的积雪。

　　这是孩子们天然的乐园。

　　“看我发射炮弹！”远远的顾朵朵就听大家打雪仗的声音。

　　“碰！”只是中弹的声音。

　　“曹爱国！你小子给我等着！”反击战吹响了号角，一场大战就这么开始了。

　　学校东南角有个小土坡，积雪被人踩的实实的，再泼上一盆水，不一会儿就成了个天然的溜冰场。

　　一群人你上我下，秩序井然。

　　跌倒了拍拍屁股站起来，还是跑的飞快。

　　“朵朵，快！我们去滑冰啦！”乔彬彬一脸兴奋的样子，催促着顾朵朵赶紧跟上，一溜烟儿跑远了。

　　“江沅，一起去玩儿吧，”顾朵朵看江沅跃跃欲试的样子提议道。

　　江沅看了一眼溜冰场的方向，犹犹豫豫的说：“我......我不会滑冰。”

　　“没事儿，我也是第一次滑，”顾朵朵一把拉着江沅往前跑，边跑边说：“我觉得挺简单的，咱们肯定一学就会！”

　　“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摔倒了就再爬起来喽！”

　　顾朵朵满不在乎的说着，跟江沅手拉手从坡顶飞驰而下。

　　从坡顶滑下来的一瞬间，江沅感觉自己像是要飞起来一样，忍不住“咯咯咯”的笑出声。
　　她喜欢这种自由飞翔的感觉。

　　打雪仗的跟溜冰的，井水不犯河水。

　　偶尔有那坏心眼儿的，拿着雪球一炮打到溜冰场，保准一群人一拥而上，让他淹没在人民群众的海洋里。

　　直到上课铃响起，大家才意犹未尽的拍拍身上的积雪，回教室。

　　中午在机械厂食堂了碗捞面条，乔彬彬跟顾朵朵就急急忙忙回教室了。

　　下午的主题队会顾朵朵、乔彬彬和江沅要一起向同学们展示硬纸壳做得天安门，还差一点没做完，仨人商量了中午加个小班儿。

　　到教室的时候，江沅已经在等着了。边陪着她的是一位面容姣好、气质优雅的女士，顾朵朵恍惚好像哪儿见过。

　　顾朵朵跟乔彬彬有礼貌的打招呼：“阿姨好！”

　　“是沅沅同学吧，”看见女儿的同学来了，陈莉优雅的起身，让出身下的座位，从小挎包里拿出了袋糖果放桌子上笑着说：“你们几个小同学一起分着吃，有空来阿姨家找沅沅玩儿啊！”

　　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陈莉拿着包冲江沅摆摆手说：“跟你同学玩儿吧！妈妈放学来接你。”

　　等陈莉走远了，乔彬彬迫不及待的拿起桌上的糖果，左翻翻右看看，好奇的不得了。

　　顾朵朵也好奇的问：“这是你妈妈啊？”

　　“对啊~”江沅腼腆的点点头。

　　“你妈妈看起来真好看！”顾朵朵在现代接触的人也不少，像江沅妈妈气质这么好的可不多见，一看就是经过岁月的打磨和沉淀。

　　江沅听到顾朵朵的夸赞，抿着嘴笑了起来，颇有几分与有荣焉。

　　“这是什么啊，怎么是黑的，能吃么？”乔彬彬看着手里黑乎乎的东西，大失所望。

　　两人说话间，乔彬彬已经把糖果打开了。

　　顾朵朵定睛一看，这不是巧克力么！

　　包装纸上印着英文，呵，还是国外牌子呢！

　　“这是巧克力，”江沅接过袋子拿了一颗，剥去包装纸放进嘴里，含糊着对乔彬彬说：“你尝尝可好吃了。”

　　顾朵朵也剥了一颗放嘴里，丝滑香甜又带了点微苦的味道在嘴里一点点弥漫开来。

　　乔彬彬含着嘴里的巧克力，舍不得吃太快，好一会儿才说：“这种糖我咋没在供销社见过呢，是不是在百货商店里买的！”

　　在小小的乔彬彬的世界里，百货商店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地方，里面什么东西都有！

　　江沅闻言笑了起来，圆圆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这是我小舅从国外寄回来的，咱们的百货商店没有卖，”说完想了想又有点不确定的说：“北京的友谊商店可能会有吧！”

　　顾朵朵诧异的看了江沅一眼，事实上，友谊商店是新中国成立后，物资供应短缺时代的特殊产物，那时的友谊商店只对外籍人士开放，而普通百姓只能在门口驻足张望。

　　江沅妈妈通身气派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还至少有个弟弟在国外，江沅的家世应该很好，难怪平时总跟大家有几分格格不入的样子，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家庭为什么会出现在南山县这种小县城，又为什么把女儿送到条件一般的红星小学上学。

　　“朵朵，这个你拿着！”江沅把袋子里的巧克力公平的分成了三份，乔彬彬已经小心的装口袋里准备拿回家跟哥哥姐姐显摆了。

　　顾朵朵笑着接过来说：“谢谢沅沅！”

　　随即把刚刚的疑问抛之脑后，反正也跟自己没关系。

　　三个人分工协作，很快就完成了天安门的制作，乔彬彬还别出心裁的在天安门城楼下放了小小的剪纸，说是自己献上的鲜花。

　　下午的爱国主题教育队会上，有人唱歌，有人跳舞，还有人诗歌朗诵，但是都没有人能比顾朵朵三个人做得天安门更出彩。

　　王老师重点表扬了他们，江沅跟乔彬彬激动的脸都红了，顾朵朵向来以成年人自居，觉得自己肯定淡定极了，却没发现她唇边扬起的大大的微笑。

　　顾朵朵放学回到家发现顾怀山还没会来，想了想在炉子上煮了一锅面糊糊，炒了一盘土豆丝，贴了几张玉米饼子，放蒸锅里温着，等顾怀山回来一起吃。

　　围着路子坐在堂屋里，顾朵朵也不觉冷，把昨天没做完的针线拿出来继续赶工。

　　小孩子手嫩，使不上什么劲，好在灯芯绒的料子软，也不怎么费力。

　　顾朵朵看看手里即将完工的作品，满意的点点头。

　　乔妈妈作为纺织厂的工人，果然有门路，虽然是边角料，但是不要布票一点已经很值了，不枉费她攒了那么久的零用钱。

　　天色越来越晚了，隔壁乔丽丽跟乔彬彬争抢巧克力的声音都停歇了，顾怀山还没回来。

　　顾朵朵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决定不等了，先吃！

　　月上中天，顾怀山轻轻推开院门，顾朵朵屋子里的灯已经熄了，堂屋的炉子上还闪着明明灭灭的光。

　　顾怀山小心的掀开锅盖，端出还热腾腾的饭菜，正准备吃饭，却发现屁股下面好像压了什么东西。

　　掏出来一看，是一对护腿，摸了摸上面歪歪扭扭的针脚，顾怀山不禁心里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