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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物是人非 ...

  •   有很多时候,很多事情,甚至在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它就结束了,你根本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回想起来也只有一片空白——
      林幽幽那样对阮珍秀说。白衣胜雪,临栏杆而立,微风拂起长发和裙裾,给人一种淡而哀伤的感觉。
      阮珍秀明白那种感受。许久以后,她回想起来,也不明白,怎么就发生那样的事,她跟傅明歆怎么就走到那种地步,可是它就是发生了,就是走到那种地步了。
      仿佛莫名其妙,却又似乎理所当然!
      她住在叔叔婶婶家,真的就想永远留在那里,不回来了,可是她不想两位老人家总用担忧的眼神看她,但假装若无其事好累也会给人看穿,她也不想看见陆阮芸那种后悔恳求的眼神,她不亏欠她什么,如果有,那就是她曾经深深的伤害了她的感情,可是她已经不在乎也不想在乎了,已经够了,她们都为她好,关心她,却反而成了一个压抑的网罩在她身上,她快要呼吸不了,何况,她答应傅明歆不再见陆阮芸的,就算她跟傅明歆真的分了,也不可能和她回到从前了,那又何苦再纠缠不清,徒增伤感?
      所以她回来了。回到了H市。飞机在机场缓缓降落的时候,她只感觉到一种茫然和恐惧,这个城市已经陌生了,她不知道去向,她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她无家可归。家已经散了。
      她在这里幸福的生活了两年,却只能像一个匆匆的过客那样住酒店。时间仿佛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一样的孤独凄清,连眼泪都变成了一种费劲的奢侈,她蜷缩在房间,不想说话不想挪动不想做任何事,更加不想见人——也没有人知道她在那里——仿佛一个严重的自闭症患者,她只是想把自己藏起来,最好连自己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想向傅明歆解释,她跟陆阮芸见面只是个她也不知道的被好意安排的巧合的误会,可是解释了又如何?解释清楚了难道她们就能和好如初了?幽幽的事呢,幽幽的事怎么解决?她该如何去原谅她?她找不到理由,找不到可以说服自己原谅她的理由,她已经被所有的一切逼到了悬崖边上,前面是敌人,后面是深渊,退无可退,进亦无路,无法放弃信条屈辱臣服,也不敢决绝纵身一跃,生不得、死不能,苦苦挣扎、苦苦坚持,在挣扎和坚持中,心也一点点堕入没有希望的黑暗,慢慢的枯萎、渐渐的绝望——
      傅明歆,你为什么要我那么痛苦难堪?你为什么要我那么绝望无措?
      已经哭不出来了,眼泪已经干枯,意识中只剩下麻木和呆滞,时间久了,便连心也不痛了——人就是这样一种动物,为了不让自己轻易死掉,为了还能活下去,天生善忘,不管多难过的事,都有不记得的一天,就算忘记不了,也会因为麻木而变得淡定,遗忘不了的,心会因为太过难过而一点点死亡,心如灰灭,总是有想死的人,譬如阿慧,可是她不是阿慧,她没有阿慧的勇气——死是需要勇气的,她没有。所以她不会死,死不了,就得忍受那痛苦的煎熬和磨难,直到最痛的痛过去,然后,就会好起来了——阮珍秀开始想:我以后该怎么办?
      想的时候,心里就会有说不出的仓惶凄凉之感,这个城市那么大,却已经没有可以容得下她的地方,这个城市那么多的人,可是只有一个你,也只有这里有你,你叫我去哪里?傅明歆,如果我张开眼睛,发现我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长长的,难以清醒的噩梦,那该多好,可是为什么每次我醒来,都要那么清晰的意识到它是赤_裸裸的真实呢?那又是多悲惨的一件事,你知道吗?
      哀伤零落成尘辗转化成了灰。心随灰灭。
      阮珍秀打电话给傅明歆。“我想回去取些东西,可以吗?”她的钥匙给了她,她没有办法开门进屋。
      “可以啊!”
      她们的声音都很轻很淡很冷静,见面的时候也是。
      电梯里,她低着头,她看着显示屏上不时跳动的红色数字。
      谁也没说话。心事各异。
      阮珍秀抬头看着电梯对面墙壁自己模糊的影子,轻轻的问,仿佛问对面的影子,“你去我叔叔婶婶家了?”
      傅明歆的目光落了下来,不知道看着哪儿,“嗯!”
      阮珍秀缓缓转头看她。她想解释陆阮芸的误会,可是傅明歆漠然的姿态又让她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其实,真的,解释了又能怎样?于事无补,只是无谓罢了!她何必自取其辱!
      沉默。她是。她也是。
      她安静的收拾东西。
      她安静的看电视。
      餐厅雪白的墙壁残留着咖啡泼溅的污迹,地上是碎裂的杯子残体——傅明歆回来过一次取东西,取了些东西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直到今天。
      为了去日本参加林幽幽婚礼特意买的漂亮皮箱装了一些衣服、鞋子,她喜欢的书,珍贵的纪念品、护照,带走的,还有那张碟,封面落寞的红衣女郎,寂寞的唱着,宝贝,说爱我,说我们在一起,永远一起,我需要你,永远需要你,如果你不需要我了,我又该如何......傅明歆在K房眼神飘忽暧昧的对着她唱《红色高跟鞋》:我爱你有种左灯右行的冲突,疯狂却怕没有退路,你能否让我停止追逐?——仿佛是她们今时今日这般命运的预言:疯狂,却又冲突,阮珍秀心想人的眼泪到底是怎么了啊,以为干枯了却永远能流出来!阮珍秀拼命的抹眼睛。
      阮珍秀走的时候,轻轻的跟傅明歆说,“麻烦你了!”傅明歆安静的盯着电视屏幕,仿佛没有听见,所以阮珍秀就安静的离去。大厦大堂保安看见她拉着行李箱,笑着问是不是要出去旅游,她笑,仿佛是默认,却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太苦涩的心事,是说不出口的。
      阮珍秀飞到了X市。肖家在X市。她要去见林幽幽。肖凤生一直没有联系她,不知道是幽幽情况没有好转还是她不愿意她去见林幽幽,不管是哪种原因,她都不愿再等了,她要亲自去见林幽幽。她不愿意再等下去了,可是她不清楚肖凤生的情况,她只知道萧盈。她只能去找萧盈。萧盈却不肯见她。阮珍秀很淡定的对前台接待小姐说,你告诉她,她们家林小姐托我带了一样东西给她——萧盈只手遮天,可是肖凤生却能封锁她的信息渠道,而且,肖凤生才是真正姓“肖”的人,那个肖凤生,只怕是萧盈也不敢惹的人,肖凤生说萧盈是个疯狂的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那她肯定不会把幽幽置放在她触手可及触目可见的地方,萧盈肯定不知道林幽幽在哪里,她肯定想知道,如果萧盈不上当,她就只能找私家侦探,请他查探肖凤生的消息了——
      萧盈现身。
      萧盈的声音如同她的表情,安静而漠然,很直接,“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只想知道肖凤生在哪里!”她也不指望她知道。
      萧盈沉默许久,“法国。”
      阮珍秀的心凉了半截。
      “你可以去她家,找一个叫白霜的女人,她应该可以联络到肖凤生。”
      萧盈自始至终都没问林幽幽托她带了什么东西给她,也许她明白那不过是一个谎言,至于她为什么忽然改变主义见她,阮珍秀也不知道,也许,她希望通过她得知林幽幽的消息吧,谁知道她心思!
      阮珍秀好不容易见到了白霜——当年在商场走廊通道被林幽幽强吻、有着如同名字皮肤的漂亮女孩子,她答应带阮珍秀去见林幽幽。
      林幽幽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安静小岛静养。
      白霜说,幽幽连我们也不大愿意见,所以凤生才让我带你去见她,也许她愿意见你!
      阮珍秀却觉得,也许她连我也不想见——
      林幽幽在白色小屋的走廊安静的坐着,也没做什么,就是安静的坐着,既不像在欣赏风景也不像发呆,看见她,略显憔悴的眼睛缓缓地眨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然后微微的笑起来,轻轻的叫,“小阮......你怎么来了?”
      说,我们终于见面了啊!好久不见了呢!
      阮珍秀咬着唇,勉强忍住忽然翻涌的泪意,她真怕眼泪一不小心又泛滥了。她在心里应:是啊,好久不见,终于见面了!
      却太难堪!
      白霜对阮珍秀说,你可以在岛上住下,住多久都没关系。岛上本来有两个心理医生,但是林幽幽不愿意看见她们,遣走了。凤生一直很担心她,怕她憋着憋着就憋出毛病了,现在情况倒是好了很多。现在岛上只有两个忠心耿耿的佣人在照顾她。岛上每星期有两趟补给船过来,白霜说你需要什么可以告诉佣人,我会帮你准备的——阮珍秀于是在岛上住下,白霜在岛上待了两天就离开了。
      阮珍秀在岛上待了一个月。
      林幽幽跟以前有很大的变化,不知道是因为遭受打击还是因为过去两年心境的转变,人沉静许多,只有笑的时候,依稀还有往昔漫不经心的散懒样子,只是让人多了一份淡淡的“沧桑”的感觉,阮珍秀说不出的难过,她一直珍惜和渴望保护她的纯真快乐,结果却伤害了她,虽不是存心,但无论如何,总少不了她的关系,也许就像傅明歆所说,她也不过是个虚伪的人,用着“朋友”的名义和身份接近她,妄想弥补她受到的伤害,妄想可以获得原谅,妄想她会原谅傅明歆的自私自利,然后她有藉口可以原谅她——
      她别有居心而来,却在面对她而心生自卑,她怎么好意思再出现在她面前,又有什么权力去祈求她原谅?
      她已经对不起她了,不能,更自私过分了!所以,她不敢问她那晚发生的事,甚至害怕提起,那样,会让她沉静的心生出更多的......绝望!
      幽幽也没说。她只会偶尔的说起她在日本的事。说宫藏先生,是个温柔尔雅的人,每天都会派人送花给他,他有一个很可爱的妹妹,剪着妹妹头,笑得很甜,才上国二,还有他温柔的母亲雅子夫人,会叫她书法和花道茶道,他爸爸是个很有威严的人,总摆出让人畏惧的冷峻神色,可是却奇怪的喜欢看柔情的诗集,还有在宫藏家寄居的一位远亲,说话很风趣可爱,做的点心很美味......说的时候,幽幽会露出温柔悲伤的眼神,她会难过的说,我一辈子,真正觉得对不起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我妈妈,没有保护好她;一个是他,那么温柔的人,却伤害了他!
      阮珍秀以为她会哭,可是她却从来没在她跟前掉过一滴眼泪,真正的难过,用眼泪,也表达不了!
      阮珍秀鼓起勇气提起那晚的事,像是揭开自己的伤疤,“为什么不跟宫藏先生解释,那只是一个误会,他那么爱你,他一定会理解的!”
      林幽幽淡淡的笑,让人感觉到了笑容背后的苦涩,“解释什么呢?我跟萧盈确实纠缠不清,再说,解释又有什么用呢?他父亲也知道了,他极尊敬他父亲,绝不可能违拗他父亲的命令,我跟他解释,反而会让他为难,倒不如让他误会我死心——那对他反而是最好的!”
      阮珍秀无言。心痛如刀割。
      林幽幽说,小阮,你知道吗?刚到日本的时候,我每天都想你,很想很想,可是想着、想着,我就想不起你真切的样子了,你的脸在我的脑海变得好模糊,我老是想我怎么这么无情,连你都忘记了,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我怎么那么冷血?可是回来的时候,想到可以见到你,高兴得不得了,过往模糊了的记忆一下子又都鲜活起来了,我高兴得不得了,又忍不住担心,我好怕我们变陌生了——可是我现在见到你,我一点也没有那种感觉,好像我们一直在一起生活、我根本没有离开你两年多似的——
      阮珍秀哽咽,可是实际却物是人非了!
      林幽幽温柔的望着她,小阮,你变得多愁善感了!
      阮珍秀笑着,眼泪却流了出来,“你不也是?”
      林幽幽笑,伸手拭抹她的眼泪,轻声的说,小阮,你还记得有一天晚上,我们两个坐在河堤边上喝酒到天亮的事吗?那其实是我最快乐的时候,那时候我心想,啊,我太幸福了,能遇上阮珍秀跟她做朋友——小阮,我们今晚一醉方休吧!
      阮珍秀咬着唇,眼睛又发酸,可是你忘记了吗?我酒精免疫,醉不倒的!
      林幽幽低眸浅笑,是吗?那我们看看!
      她没问她和傅明歆的任何事,她也没问她那晚和萧盈具体到底发生什么事,一如过去。就算物是人非也好,就算天翻地覆也罢,我还是我,你还是你,我们还是朋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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