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重写版）》夏韵

3、第二章

　　对于自己的想法，有时候应该去努力争取，将来就没有后悔的机会。
　　两天后，林梓下午上完课给池骋去了一个电话，有意无意的，只是简单的一句话，“我下课了。”
　　对方愣了一会，只是很短的时间，“那，等下见！”
　　她合上手机，抱紧怀中的书，站在校门口。初冬的天气已经微凉，风掠起她的长发，飘散在半空中。
　　一辆白色花冠停在面前，池骋从车上下来，向着她走过去，
　　“抱歉，让你久等了。”
　　林梓双手捂着冰凉的耳朵，微笑着，“其实吹吹风也是挺不错的呢。”声音因寒冷冷而略微有些发抖了。
　　“如果你想在风中说话的话我也不会反对。”他把手插在口袋中，看着她苍白的脸，打趣。
　　林梓不好意思的笑，拉了一下大衣，坐进车里。“明天有空吗？”径直问。
　　池骋点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太好了！”林梓从书包中拿出两张票，递给他，“素素的漫画展，一定要去看哦！”
　　池骋接过票，放在座位边，“那你呢？”
　　“我？当然会在了，我是负责COSPLAY的！”
　　看着她兴奋的样子，池骋也没说什么，虽然对漫画不是很感兴趣，然而对于林梓第一次的邀请总是无法推辞的。
　　“真的很适合你呢！”
　　他说的是真的，林梓长相漂亮，已经具备了COSPLAY最重要的条件了。
　　路程短暂，没说几句话，已经到了小区门口，林梓下车时还不忘叮嘱一下。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才轻快的转身往里走。
　　池骋看着那两张票，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本杂志，取出两张电影票，本来是想约她去的。谁知还没等他开口，就已经到了终点。
　　第一次见到她之后，就一直无法抹去她的身影。不可否认，她是美丽的，吸引着他的视线。但，最重要的，她竟然有着一张他熟悉的脸，那张脸，陪着他整整七年。那一个他深爱着的人，两年前，他失去了她。从此，他惦记着，夜夜在梦中相见，几乎占据着他的整个生命的容颜。
　　难道，是上天怜悯，将她赐还给他，填补他心中的空缺？还是，她不愿见他折磨自己而换了身份回来继续照顾他？
　　永远无法得知答案的疑问，也只能将它深藏心中，待得有一天在黄泉相见时，再一并相问吧。
　　现在，只要能看着那熟悉的容颜，就已足够。

　　画展说不上人山人海，却已经超出了池骋的想象，在人群中找寻一个人是很难的。
　　就在池骋想要放弃的时候，背后忽然被人一拍，回头映入眼帘的是穿着简式和服的林梓。长发扎成辫子放在左边，盘了起来，留下一半垂下，一根红色丝带松松的绑着。
　　“等你好久了，怎么现在才到？”眼前的少女不论是什么样的打扮，都依然迷人。
　　“有人拖时间啊，”池骋解释着从身后抓过一人，向林梓介绍着，“方靖，我好友。”
　　那人却一直在注意着人群，看都没看她这边，似乎在找什么人，直到池骋再次叫他才反应过来，对着林梓伸出手来，简短的介绍了一下自己。
　　“我很欣赏你朋友的作品，可以帮我介绍一下吗？”他非常直接的提出自己的要求。
　　林梓稍微的愣了一下，正好看见素素向着自己这边过来，刚想叫出声来……
　　素素突然停伫不前，眼中有着意外，更多的是不安。
　　“方靖，你怎么在这里？”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些微的颤音。
　　“来找你的啊！”方靖则是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
　　林梓悄悄拉了一下池骋衣袖，多余的两人非常配合的在同一时间消失掉了。

　　“你说，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坐在昏暗的电影院中，林梓小声问着旁边的池骋。他们看起来像是朋友，然而素素的举动告诉她，他们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
　　“不知道，应该认识很久了吧！”池骋含糊的答。他同方靖认识四年多，却从不知道有杨素这个人的存在。
　　回头，却看到林梓已经睡着了，不禁笑笑。半个小时前当他提议去看电影时她欢呼着说自己喜欢看，现在却倚着椅子睡着了。他深知尊重这一个词对于人的重要性，她，表面上不拘小节，什么事都上不了心，天塌下来有别人顶的性格下，也有着善解人意的一面。
　　其实有时候连池骋都不明白，像林梓这样子外表漂亮，性格开朗的少女，在大学中应该是很受欢迎的，在她的身边，应该有着不少优秀的男生吧？但是，她对他的示好欣然接受，没有一点犹豫的样子。他没有很帅的外表，顶多也是让人看着比较舒服而已。一份称不上多金的工作，前途也已经注定。究竟是什么吸引了她呢？
　　那么自己呢？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被震撼了，他第一次相信了世界上是有着一模一样的人的。是的，只是这个原因，没有其他的，他是想让她代替她吗？
　　电影终场，人群开始散开的时候，林梓揉着惺忪的眼睛醒来。看到池骋，不好意思的笑，在看电影的时候睡觉似乎很不礼貌。
　　“抱歉！”她低垂着头，鞋子踢着地上的纸屑。
　　池骋微笑着把大衣递给她，“我们也走吧。”他向着她伸出手。
　　林梓拉着他的手站起，蹦蹦跳跳地走在池骋的前面。原本对他的一点抱歉感一扫而去，包围着她的永远都是欢乐，轻松。在这样的少女身边，恐怕谁都会忘记什么叫忧郁，烦恼。
　　原以为，所有的男女朋友都要经过很长时间的相处后才开始交往。但事实告诉林梓，也有例外的时候。就像她和池骋，仅仅见过几次，彼此都有着好感，也便顺理成章的开始了交往。
　　圣诞节前夜，万人欢庆的日子，街道上到处都见用白色字写着的MERRY CHRISMERS。
　　“现在的情侣们，肯定都在浪漫的度过这一美好的时光。”林梓小声咄哝着。看向讲台上口沐横飞的教授，又叹了一口气。
　　“没有晨曦的璀璨，也没有星光的倾泻，有的，只是寂寞的声音……”
　　百无聊赖地，在笔记上写下一串字。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慢慢整理着书籍，计算着池骋的下班时间，直觉告诉她，他会来接她。
　　冷不防的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你好，林梓。”也许是日剧看多了，连说话方式都被感染了。
　　“阿梓，是我！”电话里传来一个男声，很亲密地称呼她。
　　“李皓！”她都快要不记得这个人了， “找我有事吗？不出去约会吗？”
　　“当然要去了，不过，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你不会这么无聊吧！”她抱着书走出教室，想尽快挂掉电话。
　　在林梓二十二年的时间里，同李皓认识了十七年。时间，有的时候真的很可怕。李皓父亲是林梓爸爸生意上的伙伴，两家又离的很近，自然而然的，两个小孩子青梅竹马的长大。直到高中毕业。高考后，李皓遵从父亲的安排，去到英国读书。林梓却执意留在国内，选择了苏州这一宁静的城市，在这里，她无忧虑的度过了四年的大学生涯。接下来，也会像本科生涯一样的做完三年的研究生吧？
　　只是李皓，他明明要在英国呆上六年的，没想到他只用了四年时间就把所有的学分修满了，早早的回国，帮着父亲处理公司中的大小事。
　　她不知道李皓这么努力学习的原因，自然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能早日见到她。
　　“怎么会无聊呢，阿梓，我想见你一面。”
　　“别开玩笑了，我正在上课呢！”她没在意他的话，从小，他的玩笑话就比正经话多。
　　“哇，今天还上课，你们学校真没人性啊！”他夸张的叫，把林梓的耳朵都要震聋了。
　　“你以为是在英国啊。”没好气的反驳。在中国哪所学校会在圣诞节放假的，最多也只是开个晚会什么的。
　　再说，她才不会参加什么派对。她宁愿一个人去逛街，去买一大堆喜欢的书，漫画的，当然还有最喜欢的川端康诚，海明威，林语堂。那些略带伤感的文其实是最适合她的。
　　“阿梓，你做我女朋友吧！”李皓在电话里小声说着，林梓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这玩笑开的未免太大了。
　　“李皓，你脑壳坏了！”那家伙的话，真是没一句能相信的。
　　“阿梓，我说的是真的啊，我们交往吧！”他不放弃的。
　　“我，拒，绝！”林梓一字一顿的，“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阿梓，你知道，只要是我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
　　他的性格林梓是了解的，他说的出做的到，基于家里的条件，他喜欢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衣服要PRARD，车子就一定要宾士。十八岁拿驾照，二十三岁考取硕士学位，似乎只要是他想要的，通过一切方法都得到了。但他从没交过女朋友，也没提起过有喜欢的女孩子，她一直以为他不喜欢女生，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名牌，学位以及老爸的生意。
　　所以，对于他今天说的话，林梓只会认为是在开玩笑。反正，他的玩笑永远比正经话多。可能是相处时间长了，反到是没了男女之间的差别，她一直当他是哥哥。他们是朋友，
　　永远的朋友，不夹杂其他任何的色彩。
　　“就这样吧，李皓，我们以后再联系。”没等对方说话，她早早的盖下了手机盖。
　　不觉间已经来到校门口，池骋靠在车上对着她挥手。她快步跑上前，满心欢喜的，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感觉。
　　“去哪里呢？”池骋发动车子，驶出学校。
　　“去教堂吧。”林梓把头靠在椅背上，舒服的闭上眼睛。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点了下头。
　　直到神父讲完圣经，唱诗班开始唱歌，他终于恍然大悟的在林梓耳边小声开口，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选择基督教了。”
　　“为什么？”轮到林梓不明白了。
　　“你看，有这么一个人整天不厌烦的把圣经从头讲到尾，再从头开始，下面的人就像听故事一样，多有趣。而且，又有这么多美丽的天使，唱诗班的歌又好听。比我们佛教的释迦牟尼和那些催眠曲好多了。”林梓对着他瞪眼，这话真是对神佛的大不敬啊。
　　“也是，释迦牟尼的脸那么大又满头包，的确不能和我们的上帝比。”她一本正经地，马上就肯定了池骋的说法，转变速度快的惊人，“你知道吗，我以前想过要让自由女神像和释迦牟尼比一下的脸谁大呢！”
　　池骋就差趴下整个身子才没笑出声来，“可是，自由女神只有一个，释迦牟尼像却有四个，怎么比啊？”
　　“取个中间数就行了。”她眨着明亮的双眼，天真无邪的。
　　池骋整个人终于完全趴下，果然，和林梓在一起，绝对不会无聊。
　　将近午夜的天空，隐约可以看到星星在天际闪着微弱的光。
　　夜，为这城市添上了最美的一笔，霓虹灯映照下了人们，似真似幻的容颜。林梓仰起头，迎向虚空吹来的风，冰冰凉的，不禁使人清醒了一下。
　　午夜的钟声自远方传来，噹噹敲击了十二下，两人转身，面对着，异口同声，“圣诞快乐！”然后笑做一团。
　　池骋像变魔术般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递给林梓，“圣诞礼物。”
　　她接过，打开，愣了一下，林语堂的《京华烟云》，76年的繁体版。她小时候在母亲的书房里看到过，很喜欢这部小说。自己买了，是当时到处可见的简体书。而池骋送给她的，恐怕现在已经见不到几本了吧。
　　“你，你怎么会……”已经激动地快说不出话了，“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他的书？”
　　“没有原因，只觉得你会喜欢的。”他摸着她的发，体贴的，“这是我爸爸的藏书，三年前他去世时送给我的。放在我这里反正是浪费，还不如送给欣赏它的人。喜欢吗？”
　　林梓不住的点头，怎么会不喜欢呢？“这是绝版啊，在他去世那年出版的，说不定很值钱呢！送给我，不可惜吗？”
　　“喜欢就好！”他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她脸颊微微有些发烫，赶紧移开视线。
　　“可是，我都没准备礼物！”她不好意思的。最近一直在逼自己写文，心烦气躁的。也是在今天早上看日历时发现竟是圣诞前夜，又上了一天的课，根本没时间准备。
　　“我已经收到了，”他看着她微红的脸，真诚的，“真的，阿梓。”
　　“以前的圣诞，都是在一片灯红酒绿，喧闹的氛围中度过的。从没注意到，还会有这么漂亮的夜晚，还会有这么宁静的空气。”
　　“所以，这个礼物我收下了！”
　　林梓怔怔的站在原地，没有说话，没有表情。仔细的回味着他的话，眼里有着晶莹的光芒。然后，抬起头，盯着池骋的眼睛，“明年，我们还一起过，好吗？”应该是要求的，听上去却好象是在提议。
　　“明年，后年，都一起过。”他伸出手指，“不许反悔哦！”
　　“反悔的话就永远见不到对方。”她勾住他的手指。小孩子的约定方式，也是最虔诚的形式。
　　林梓蹦蹦跳跳地走着，不时回头同池骋说着话，她是幸福的，有池骋在身边，什么烦恼都可以忘记。
　　“哇，好漂亮啊！”她忽然停下，脸贴在一家婚纱摄影店的门口，看着里面陈列的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熏衣草田，紫色的小花，细腻淡雅，有着迷人的香味。她最喜欢的花。
　　“日本北海道的熏衣草田世界文明呢！”他站在身后，接过她的话。
　　“是啊，真希望有一天能去看看！”她一脸的憧憬。
　　“有机会，我也想去呢！”他微微弯下腰，仔细的看着林梓，她的眼睛闪着光辉。
　　“约定吧，我们一起去看！”
　　“恩，将来我们一起去！”她伸出手指。
　　二十二岁的圣诞节，她同一生中第一个喜欢的男生约定，将来，他们要一起去看美丽的风景，一起过快乐的节日。这不是誓言，只是一个承诺。承诺对方，他们一定会幸福，快乐。
　　小小的承诺，谁都想去遵守，但又有多少人真能永远守护呢？
　　街道上传来圣诞夜经常听到的音乐，神送来这世界最渴望的东西，和平安详中的人们啊，请守护心中小小的愿望吧！
　　明天，明天会怎样，谁都不知道。或许明天，他们还可以这么幸福；或许明天，太阳还会升起；也或许，明天，什么都不存在了。
　　所以，只能祈祷，祈祷明年，后年，接下来的漫长岁月里，他们依旧如此幸运。她想和他一起度过，在有他的世界里，什么都不用害怕，不用担忧。她只要微笑，以最美丽的笑容，迎向他，足够了。
　　但是，他没有遵守约定，甚至没有等到第二年的圣诞，就放开了她。在冰冷的圣诞夜，她守着那本《京华烟云》，暗自落泪。
　　没有告诉她任何原因，甚至是一句话都没有，他就消失了，不留音讯，不给她再见面的机会。他只是残酷的，不留余地的，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她整整一个月没上课，疯狂的寻找他，他工作的医院，他的住处，他母亲那里，方靖那边。只要是能找的地方，她都没有放过。奈何世界这么大，如果他存心躲你，又怎能找到？
　　三年中，她没有放弃任何找寻他的机会。结果，一切徒劳。现在，她累了，想安定下来了，李皓，在苦苦追求了她三年之后，终于如愿。
　　他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他监守了自己的话，得到了她，虽然只是人。只因她的心，早已不在，再难寻找。
　　而那一片紫色的熏衣草田，她一定会去看，身边的人不是他，依然会去，只为，圆一个愿望，即使是她一个人的愿，也不希望留下任何的遗憾。
　　池骋，或许他也过的很好，没有她，他依然可以很快乐，只要如此，她就心满意足了，别无所求。
　　她无法给李皓爱，但至少，她会给他绝对的忠诚。从北海道回来后，她会把池骋这个人，从自己的生命中去除，不再忆起。所以，在这之前的时间中，就再放任自己一次，放纵自己最后一次地想他，然后，一切结束。
　　其实，他们的一切，早在三年前，就已经结束，只是，她不愿承认。一直奢望着，有一天，他会突然出现，然后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住她，从此，不再分开。
　　梦醒来时很痛苦，但人不能永远生活在梦中，醒过来，是唯一的方法。再痛，时间会治愈的，最后，那也只是一段回忆，苍白无力。

　　桌上的电话响起，吃力的从地上站起，坐的太久，脚都麻了。
　　“你好，林梓，请问哪位？”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了。
　　“阿梓，整理好了吗？我已经在你楼下了。”
　　林梓拿着电话走到阳台上，看向下面，李皓站在车边对着她挥手，“你行李多吗？我上来帮你拿吧？”
　　“不用了，我马上下来，五分钟。”
　　她快速的回到房里，换好衣服，提了行李走出去。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回里面把那本《京华烟云》放进身上的背包里。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她就不再看这本书了。
　　关上门的那一刻，心莫明地抽了一下，甩甩头向着电梯走去。
　　“快点下去，李皓在等着呢！”
　　暗示般的对自己说着，展开一个笑容。连自己都知道，她现在的笑，不再明媚。那一个天真的少女，早在三年前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