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孤烛异乡人

32、第 32 章

　　我觉得她要死了。
　　我仔细地打量他，然后想起来人类是肉眼凡胎，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就试着用了用本来面目。
　　因为我基本是被她一下子定型了，虽然换成本相，其实看起来差不多。细微的差别，一般人都看不出来。我也不可能没事揭自己老底，有等于没有。
　　再说我还有个遮掩变换的本事，吃饭也用得上，一时半刻都还练习着，再过个千年万年我也还能用。
　　说是那么说，我未必活得了三年五载。
　　未来这个事情想一想就行，想多了就算了。
　　未来总比现在好，过去总比现在好，反正什么都比现在好。那想来想去，还是在现在。所以白日做梦这种事，我只对做梦感兴趣。
　　别的还是算了吧。
　　但从眼睛看，我们两个还是不一样。
　　她好歹是个正经的人类，长得相像不能算什么，性情相似也不能算什么，只要不是一模一样，互相之间也不是有意模仿，人和人的差别都很大，更何况我们两个世界两个种族。
　　我再怎么想说一模一样，差别也还是说得出来，比如说眼睛。其实乍一看很像，仔细一看，我要是装一装，也察觉不出什么。
　　但如果是她亲自来看，就不一样了。
　　不了解别人，还不了解自己吗？不了解内心的自己，还不了解外面的自己吗？再怎么不了解自己的外表，自己在别人那什么样儿，大概还是有个数的。
　　她但凡看见了我，愣一愣，以为自己在照镜子，有可能，但是过一会儿就得反应过来。
　　毕竟没到那个程度。
　　要说眼睛有什么不一样，大概是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灵魂最明显的不同，也就表现在眼睛里了。她跟我不一样，眼睛自然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别说我不是人类，就算是人类，跟她是同一个种族，同一个地区，同一个性别，眼睛长得都差不多，仔细看，其实还是不一样的。
　　要说起来那种不一样，大概就是你可以从这双眼睛里认出，这是两个不同的存在。
　　毕竟不是同一个人。
　　话说回来，我用本来的眼睛打量的时候，就发现她身上有些黑气，黑气是一种比较通俗易懂的说法。实际上那是死亡的象征。
　　我们有些别的称呼，比如死神的预告函。
　　再比如，缠绕不休的死气。
　　出现这种征兆，一般就代表这个人快死了。
　　我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虽然有些不一样，但她还是死了。
　　这一次的死因，跟上一次，一模一样。
　　不过这一次死亡之后的尸体摆在那里，我多看了两眼，镜子里就空了。大概是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我看的了，所以就清空了。
　　我等了一阵，发现镜子没有别的动静。开始觉得头疼。说不清楚是身体还是灵魂的缘故。我看了一眼窗外，天色黑下来了。
　　我想，也许我需要睡一觉。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我醒来的时候，镜子里还是空空的。不过为了避免我会睡过头看不见人出现在镜子里，我没有设闹钟，但是给自己的意识上了把锁。
　　简单来说，在她将要出现的时候，我会有所感触，时间到了就自然而然醒过来，然后等待她出现。
　　不过这个感应肯定不能太精准。否则我会希望睁眼就看见她，如果没有看见，那种等待许久之后都没有结果的强烈的痛苦和焦急又会涌上来。
　　睡眠可以压制我的痛苦。也只能是压制而已。
　　这种痛苦从来没有消失过，从我看见她开始就出现了。我看见她的时候，我觉得幸灾乐祸。但我不能看见她的时候，我又开始急得团团转。
　　不管我是看见她了，还是没有看见她，我都难过极了。看见她的时候，难过是因为我不能站在她身边。这当然不是因为我想要陪伴她之类的原因。
　　只不过是我觉得这样隔着一面镜子看另一个世界，太模糊了。一种虚幻的感觉，又真实极了。好像我看见的并不是真实的世界。
　　我只是陷入了虚幻的想象，看见了……自己想看的东西，因为我从心底里就希望，不管在哪里都好，要有一个比我过得更不好的个体存在。
　　这个个体要和我有些相似。我们又不能完全相同，否则会让我产生一种即将被顶替的惶恐和焦虑，我可能会比之前更糟糕。比现在还要痛苦的状态。
　　虽然我会因为她而感到不满。可是在我没有看见他之前，我比现在过得更加痛苦。我不太希望变成之前那样。
　　可是，人类都会得寸进尺，更何况我呢？
　　人类都可以得寸进尺。我比他们更贪婪。
　　得陇望蜀而已。当我得到缓解之后，我就想要更多。我看见她之后，发现我并不是最糟糕的，我感到快乐。不论我看见她，还是没有看见她，我都觉得不高兴，这全是因为她，我开始想，如果她死了呢？
　　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像现在这样为另外一个人，神思不属？两个太过相似的个体之间少不得有一个要受伤。我跟她已经到这个相似的地步了。
　　人类几乎从来不会对另一个将要代替自己的人产生好感。我想如果她发现了我，她对我的感觉也并不会向好的方面发展。
　　除非她的状态不正常，虽然现在已经很不正常了，但我说的不是这种不正常。我是说，人类不是有一个病症的名称为斯德哥尔摩吗？
　　如果她处在一种非常艰难的环境里，她发现了我，并且将我当做也许可以提供帮助的存在，她大概不会放弃这种机会。
　　既然只有自己能救自己，当然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希望，机会从来是稍纵即逝的，我知道，而她比我更清楚。
　　那种时候，她大概可以觉得我也许不是个坏人。
　　可是感觉是做不了数的。
　　之前喜欢得不得了，转头就可以丢在地上踩烂。
　　这可不是我的一家之言。
　　在我看见她身边的小姑娘的时候，那些小姑娘并不像她这样倒霉，所以我看见，她跟小姑娘泾渭分明，各走各的路，各做各的事。
　　前一脚，小姑娘还欢欢喜喜抓蝴蝶，摘花，比衣服好看不好看。后一脚，小姑娘就把蝴蝶弄死，把花踩烂，把衣服拍了又拍，几乎想扯成很多片丢在地上，当场换一件衣服似的。
　　她当然只是低着头走了。
　　但是之后她也不止遇见过一次这种场景。
　　也许会换人，也许会换背景，也许会换东西。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之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之后也是这样。那些小姑娘就没变过。
　　村子里的那些小男孩也没变过。
　　就算男孩女孩看起来并不是差不多，其实身上都有一种共同的属于这片土地的特质——这些人类跟她一样不正常。
　　所以说，当这些人类指责她的时候，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或者可以说，一群人自认为某一个人是不正常的，其实这个不正常的人在这群人中间，这是不正常的原因。
　　因为这群人创造出这个不正常的人。
　　因为这群人本身就不正常。
　　在这群人之间，根本找不出正常人。
　　一个正常人应该生活在正常人之中。而不是一个不正常的人，生活在一群不正常的人中间，反而被认为是错误。她的错误大概只有出现在这里而已。
　　可惜她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就算再换一个世界，再换个正常的人群和背景，她也不能再变回正常的样子了。因为从一开始，她就走错了路了。
　　她回不了头了。
　　因为这条路不是必死无疑，在我看来，她几乎拥有无数次机会，只要她还撑得下去，她就必然不会是一个正常人，她的记忆还在。
　　她可以永远走下去，而不用回头。
　　这就是最好的可能了。
　　镜子里还是干干净净。
　　也许我的估算时间出了错误。我想再睡一觉。我要担心我睡过去之后会误了时辰。到时候她出现，我反而看不见，那就不好了。
　　我睁着眼睛对着镜头看了一阵。
　　窗外的光一直维持着一个阴天的样子。好像天黑了，然而又有光。屋子里没有开灯。那些墙角的阴影沉沉发黑，我有时眨眨眼睛，阴影就好像活过来了，从左边窜到右边上上下下跳，好像得了多动症的狗。
　　这种状态总是到我闭眼为止。
　　因为我看见这种状况，总是会觉得眼睛很痛。
　　不过我总不能就这么睡过去。
　　也许等会一眨眼她就出现了。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要做什么呢？
　　我开始翻一个熟悉的放在手边的本子。
　　也许我现在需要去吃一顿火锅。
　　这上面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看了看镜子，镜子还是无动于衷。我想，现在就可以去了，连镜子带出去就可以。也许到时候，吃着东西，她就在镜子里出现了呢？
　　于是我就出去开始寻找火锅店。
　　我睡着的时候，并不在乎外面怎么样。出太阳亮不到我的眼睛。下雨也不用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