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魂》何乐儿

3、 二 篇

　　明依晚饭未归，明笑语埋头钻研课题，不觉时间已过，夜幕深沉。明笑语抬头，脚边卧着一只松毛小狗在低声呜咽。
　　“香璃乖，明依一会就回来了。”灯下男子棱角分明的脸温柔含情，他俯身摸摸小狗的脑袋，随即又开始伏案疾书。
　　明依坐在花园中心的六角凉亭里跷着腿数天上的星星，微风轻抚，亭檐上挂着的六只风铃“铃铃”作响。明依的“一百九十”刚数完，影如就带着早上见到的女孩走上石阶。
　　明依坐直身体晃荡着双腿注视女孩，脸上渐渐有了笑意：“你若还想见他，我就帮你去找，但你得呆在这里。”他略顿，接着道：“你不能再跟着我啦，不然我就不帮你找了。”
　　女孩摇摇头，向前一步，“是我太傻，明知他不喜欢我，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缠着你的，只是……我……”女孩低头，捏着衣角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两年前你自杀后他就走了，二哥查了档案，问了已经升了高中的你的同学，他们说他走时一脸愧疚，只是你没看到。”明依心中一动，他已经察觉到女孩的异样。
　　女孩点头，淡淡道了声，“谢谢。”
　　“为什么谢？”明依“咯咯”轻笑，“影子度你安魂，我也就不用担心会再死，我该谢你才是。”
　　女孩抬头，“以后……还能再见面吗？我……想……”
　　明依没有听她说话，仰头自顾自地数星。
　　女孩无语，影如双手合十极快地变化各种手势，嘴里喃喃念着难懂的咒语，女孩的身体在一片白光中慢慢淡化，她最后的眼神深情哀怨地落在明依脸上却仿佛被冰隔开，她的眼里有泪，转瞬消失。
　　许久，才听明依轻声道：“影子，你说我若再多看她一眼，她是否又会被束缚？”
　　“那时我会打到她魂飞魄散。”影如笑眼妩媚，声音却冷若寒冰，“牵绊太多的魂，是永远也无法转世的。”
　　“那我还是数星星好了……”明依仍旧仰头，只是天上半轮明月孤悬，不见一颗星星。

　　明依一夜未归，明笑语揉揉惺松的睡眼，床头手机响起曼妙的乐铃。
　　他推盖接听，明依欢快的声音传来，“笑笑对不起啦！我昨晚睡在了影子这，香璃好吗？”
　　“嗯，它很乖，很好。你没有给影如添麻烦吧？”
　　“当然没有啦！”明依在电话那头笑，“那我挂了哦！笑笑晚上要等我哦！”
　　“嗯。”明笑语应，笑容飘忽。
　　放下电话，明依从影如的床上蹦起，一跃跳到了另一张床上。
　　“月月，月月，你喜欢影子吗？”明依滑到床边，趴在床沿上对被他弄醒的辛月问道。
　　“嗯……”辛月坐起身，一张娃娃脸上笑容安逸，“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影子很漂亮嘛，若希老说他长得比女人美，还说他是变态的……”
　　辛月哈哈大笑，伸手刮了下明依小巧的鼻子。
　　影如头盖大浴巾，赤着上身穿条米色的睡裤推开了门，明依一蹦又四仰八叉地躺回到他的床上，撒娇道：“影子昨晚挤我啦，害得我都没睡好……好困啦！好困嘛……”
　　“不是你把踢下床么？害得我现在浑身疼……”影如擦着头走到床前，俯身就要亲明依。
　　明依翻身下床，哧溜一下爬到辛月床上。
　　“哦～我要告诉若希说你欺负我，你一定会被他打到‘花容失色’的！”明依隔着被子坐在辛月腿上，“我还要告诉心心，说他不是第一个被若希骂‘变态’的——影子要不要见心心？”
　　“唔……花容失色……”影如坐到床上，嘴里嘟哝着这个四个奇怪的字眼。
　　明依不语，眨眨眼和辛月相视而笑。

　　李若希刚踏出宿舍楼就见明依挽着不知道谁的胳膊和一个有着淡黄头发的男生并肩走着，李若希眉头一皱，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
　　“笑笑，小依昨晚是不是没回去？”不等到电话那头的人回答，李若希就连珠炮似地说：“他现在和端木影如在一起，大清早就那么亲热的上学！你知道那个人妖昨天怎么对小依吗？他特意来找小依竟还说是散步！他还搂着小依！喂，笑笑你听见没啊？那个……”
　　“明依没事。”笑语不等他说完就丢下这四个字，然后“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李若希握着手机呆了一呆，脑袋“嗡嗡”作响。
　　明依的乌龟爬得晃晃悠悠，在众多女生的包围下它显然已经晕头转向，明依安静的坐着，笑着看两只乌龟缩着脑袋不敢再动。
　　明笑语敲门，“明依。”
　　明依闻言从座位上跳起，拨开人群轻巧地跑到门口。
　　明笑语递给他几本书，明依双手捧过抱到胸前，“谢谢笑笑，要是被二哥知道我没带书就惨了。”
　　明笑语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正常。
　　“我走了，晚上不要玩得太晚。”明笑语柔声。
　　“是。”明依吐吐舌头，挥挥手目送他离开。
　　班里的女生一片哗然，明依偏头一看，李若希正远远走来。
　　“若希！”明依笑着朝他招手，“若希快来！”
　　李若希站住脚，脸色一沉，转身便跑。
　　明依不解，肖寒拍他的肩，“在看什么？”
　　“嗯……”明依把书往他身上丢，也不管他接没接到，扔下一句“我一会回来”就一溜烟跑了。
　　肖寒后退一步接住了书，明依的话被身后嘈杂的人声淹没，肖寒皱眉，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

　　明珞歌捏着着食指和拇指，半蹲着身子轻弹一朵深红的玫瑰，一片花瓣抖落，明珞歌抬头，见李若希正走来，笑着朝他招手。
　　李若希失神，并未看到朝他招手的明珞歌，一晃就消失在拐弯处。
　　李若希是一口气跑到位于这所风华学园中心最大的“落花园”里，他放慢脚步行走在碎石铺就的弯曲小道上，两旁开着数百种鲜艳欲滴的花，李若希奇怪已是深秋，这些花却依然艳丽如初。
　　李若希其实早已看到了冲他招手的明珞歌，但他此时心绪纷乱，不想见任何人。
　　明珞歌疑惑，站直身看到远处朝花园跑来的另一个身影，她的手机铃声响起。
　　“喂……”
　　“依依没有来上课，你看到他就把他带回来。”明碧双简短的说完就挂了电话，明珞歌已经看清逐渐跑近的人是明依，她放下手机微微一笑，背过身缓步走开。
　　明依一路追到落花园，风中飘散着百花浓郁的香气，明依吸吸鼻子，一股熟悉的香味涌进身体，他的眼神缥缈，不禁放慢脚步。
　　六角亭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李若希站在高于平地的六角亭中看到明依正朝这里走来，他一拳打在朱红漆就的亭柱上，风吹乱了他的短发。
　　纪蕴心悄无声息地站到他的身后，以一种调侃的声音笑道：“你的单恋似乎没有传达给明依，他可爱的脸可是人见人爱呢！”
　　李若希身体一僵，背对他问，“你……知道？”
　　“我不知道，但我比你多了解一点。”纪蕴心抱臂斜靠在另一根柱上，声音空洞幽远，“依依他并不是和你一样的普通人。”
　　李若希愕然，仍旧背对他问：“你……说什么？”
　　“你喜欢明依，但你却一点也不懂他。风华学园前名‘明学园’，你所知道的只有明笑语、明碧双、明珞歌和他的兄弟、姐弟关系。端木影如家世神秘，他为什么会一再的找明依你知道原因吗？若希啊……”纪蕴心叹息，“在你还不了解前离开风华吧！”
　　李若希打在柱上的拳头青筋突现，纪蕴心笑容诡异，走下石阶然后闪身消失于风中。
　　“若希，你为什么要跑？”明依慢慢踏上石阶，一步步走向若希，“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李若希的眼神飘得极远，他答非所问，“小依，我喜欢你，从一年前你转学到班上开始，我的眼睛就再也离不开你。我想要了解你，也试着接近你，但……我发现越是靠近你，我就越看不懂你。”李若希的眼睛落到明依的脸上，“昨晚，我看到了……你和端木影如，你们……在这里做着莫明其妙的事，你们……”
　　“我们？”明依抬眼。
　　“你们看到了我看不到的东西！小依你一直都在和真正的‘鬼’说话对吗？”李若希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风华学园前名是‘明学园’，明笑语、明碧双、明珞歌还有端木影如，他们……他们不仅奇怪得不可思议，而且聪明得可怕！”
　　明依安静地注视着他，风中混杂着各种花香，明依流散的长发随风飞扬，他微笑，笑靥如花。
　　“你想知道什么？”
　　李若希咬唇，“有关于你的一切……”
　　明依把长发刮到耳后，侧过脸笑。
　　“我是一个已死之人，借由孪生妹妹的身体复活。”明依的眼角溢出泪水，他的脸上笑容凄艳，李若希“咚”的一声跪到地上。
　　“她的长发我想保留，她的身体我想拥有，而她的生命……我要延续！若希……”明依半跪到李若希面前，伸出双手捧起他苍白的脸，“泪是她的，而笑是我的。明依是个残忍的人，你会看不清，是因为你太善良。”
　　李若希愕然，他想知道的真相就是这个吗？明依，他的明依，他眼里那个天真可爱、笑若清溪的明依，他已经不能再拥有他了——应该说他从未拥有过他，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明依……说出了真相就不要再后悔了，明依……
　　“明依！”明碧双边喊着明依的名字边向凉亭跑来，他一把拉起明依，冷冷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若希，对随后赶来的明笑语道：“带明依回去。”
　　明笑语走上石阶，横抱起笑容凄楚的明依，转身极快地消失在花丛中。
　　风的味道有所改变，李若希抬头，慢慢站起身。
　　明碧双眼神凌厉，他漠然道：“明依和你说了什么？”
　　李若希眼神飘忽，只是摇头。
　　“明依是明家的宝贝，你若再让他哭泣我绝不会放过你。”明碧双上前单手托起李若希的脸，眼睛直视他道：“你知道了明依的秘密也无所谓，他不会再回来了——他的身体这次伤得很严重！”
　　李若希目光呆滞，明碧双甩手愤然离去。
　　李若希再一次跪到地上，身体颤抖掩面而泣。

　　端木影如站在远处一直注视着这一切，他见明依被明笑语带走时眉头深蹙，脸色阴沉难看。
　　一旁的辛月神色淡若，抬手勾臂踮起脚尖亲吻端木影如。
　　影如回吻，但很快便推开他。
　　“你要是真喜欢那个小鬼，我就帮你找他。”辛月抚唇轻笑，“只怪你太张扬，明家人已经注意到你了。”
　　“阿月……”影如释然一笑，“还是你了解我，不过我可不单单只是为了明依……”他的手指滑到辛月粉嫩的脸上，“我还不想为了一个已死之人耗费生命。”
　　辛月捂嘴轻笑，秀气的娃娃脸娇媚动人。

　　明珞歌靠着纪蕴心，目光从哭泣的李若希身上移到地上，“为什么要告诉李若希？你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比我想象的还要痛苦。”纪蕴心的嘴角勾起一丝残笑，“事情变得有趣多了。”
　　明珞歌尖利的指甲抵着纪蕴心的喉咙，“除了明依，你想玩谁都行。”
　　纪蕴心双手搂住珞歌，低下头吻她的唇。
　　“我只爱你和明依，放心吧，我不会背叛明家的。”纪蕴心抬头温柔一笑，明珞歌却眉心深锁，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落花园内无数花瓣随风飞舞，六角亭上风铃声杂乱无章，园内花丛中有人影晃动，却无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