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始无虞》娴白

5、小雅中毒

　　“妾让殿下在日头下等那么久，是妾不对。”她再三恳切道，“望殿下消气。”

　　江丞意几乎要被气笑了。
　　谁在乎等她多久，他气的是她不理睬自己。

　　不过见沈无虞双眸灵灵地望着他，江丞意心思微浮，顿时觉得今日春色正好，微风温温的。

　　嘴角微不可见地弯了弯，他拉过沈无虞的手臂，“走，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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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太子江玮受皇令下益州巡查。

　　太子一走，许多事便落在了江丞意身上。
　　这个月里不常能见到他，再加之王府内的大小事宜都被他交给了管家。在唐今的丧期过去后，沈无虞正落得一身清闲。

　　有一回，院子里的膳房做了碗菩提莲羹送来。
　　晌午日头正大，沈无虞没什么胃口。见小雅外出回来，未用午膳，便把菩提莲羹推给她垫垫腹。

　　一个时辰过去后，沈无虞坐在窗前看着小册，抬眼时，正发现小雅的面色有些难看。一急，忙去请大夫看了才知，是中了毒。

　　后来查知，午膳前的那碗菩提莲羹有毒。好在小雅只吃了几口就去用膳，中毒并不深。

　　庖人说，做菩提莲羹的花干是她院里的侍女送来的。
　　沈无虞一查才知，送花干的侍女并不知情。只是收拾库房时，见天热，菩提莲羹可降温解暑，才送去膳房。

　　菩提莲干无毒，其中却掺了些马蹄莲干。马蹄莲毒性重，多用则致死。

　　她记得，这菩提莲干是去年年底唐今给她的。

　　那时唐今笑吟吟地拉拉她的手说，“姐姐，菩提莲本不常见，花干亦是难得之物。盛夏时节让膳房做它解暑最好，尤其是夜里吃些最能解暑。”

　　唐今送的东西，她一直不敢用。丢了又担心落人口实，便统统收进库房中。
　　若是夜里送来这碗菩提莲羹……也不知有没有命撑到大夫来。

　　小雅吃了数日药后就能下榻了。只是这一躺，连脸都消瘦了不少。

　　知道中毒之事的人不多，她也并不打算告诉江丞意。
　　不过继这回之后，凡是唐今从前送的东西，沈无虞全让人夜里运出去烧了。

　　但对于此事，小雅颇是愤愤不平。
　　有天夜里，她不解问道，“王妃想杀姑娘的心不是一日两日了，为何不将此事告知殿下？”

　　“求人不如求己。”沈无虞看着镜中为自己梳发的小雅，笑了笑，“躺了数日，怎还傻了？江丞意本就不怎么喜欢我这个妾室，告诉他，他顶多让我自己小心，没准还觉得我矫情。而且唐今都死了，追究也没用。”

　　说到这里，小雅的神情不禁有些难过。
　　“若是当初……当初嫁的是表公子，那就好了。”

　　沈无虞睃她一眼，好笑道：“我还没惋惜，你怎还先替我惋惜上了？其实这王府的日子也未必不好，管事不用我管，他也不理睬我，咱们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

　　转过头来，沈无虞的手已伸上前，轻轻摸了摸小雅的脸颊。
　　“三年，也就剩两年了。江丞意说两年后去留在我。”

　　听这话，小雅终于眉开眼笑，轻快“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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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丞意回到府邸的时候，已是亥末。

　　凝重的深夜暗不见底，只一轮浅黄的月牙在天上。风穿过哗哗树叶，脚步声逐渐清晰起来。

　　“她睡了没？”
　　看到开门的小厮，江丞意下意识一问。但话出口，又觉得多余。
　　这个时辰，她必然是睡下了。

　　江丞意径直往西院走去，步履生风，连带衣袂拂起。

　　“殿下，今早李氏弹劾一事，十有八九是柳贵妃授意。”青松低声道，“可要暗中打压一下李氏？”

　　江丞意看他一眼，想了想，却道，“不必，很快就有人替我们收拾李氏了。”

　　“殿下是指，”青松愣了一愣，“太子？”

　　“不然呢？”他笑笑，斜眼瞥了下青松，“你以为，太子这益州是白去的？”

　　青松瞬时反应过来。

　　太子看不清他那姨母柳贵妃，旁人却未必。
　　若说柳贵妃无子，她力鼎太子还有些可能。但她有了自己的儿子，江申。
　　别人的儿子，总不如己出的亲。

　　“对了，最近唐氏的人还来找她吗？”

　　青松跟在其后，一五一十地禀告：“没听府里的人说有来过，且殿下已经去过唐家说清楚了，属下想他们也不会不知好歹。”

　　江丞意颔首，没再说话。

　　西院的烛火已经熄了，檐前的灯笼在地面映出翘檐的影子。

　　守夜的人看见，正想进屋通报一声，被他抬手止住。

　　青松在屋外等着，江丞意阖上门，直步走到榻前。
　　修长亭直的手指掀起床幔，搭在一边的梁上。他立在床前，目光睇凝着这张睡脸。

　　沈无虞睡得十分安稳，呼吸声浅浅。柔和的月光落进窗里，昏暗的室内，鸦羽轻覆，神情平静得如同山月下的溪流。

　　江丞意注视着她，有些恍神。微微躬身，手指落在她的脸上，来回摩挲。

　　唐今死了，她在这王府里终于可以安然。

　　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今早在皇宫里看见孔淮。交谈时，孔淮那副疏离得不能再疏离的神色……

　　孔淮么？
　　江丞意不免冷笑，
　　那又怎样。人都已经嫁给他了，还能跑了不成？

　　他坐在床沿，伸手捏住沈无虞的下巴。望着那张安详熟睡的脸，目光微微发紧。正要低头俯下身时，青松的声音忽然从屋外传来。
　　“殿下，安插的眼线有动静了！”

　　江丞意堪堪收回捏住沈无虞下巴的手，最后看了一眼她，敛起神色朝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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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多雨，天仿佛覆着一层阴翳，灰蒙蒙的。

　　昨日收到沈府的书信，沈无虞本想今日回去一趟。奈何下了雨，怕湿了裙襦难受，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舀着白粥，忽然听一旁的侍女提起，昨夜殿下来过。

　　她一讶，抬起眸来：“他有说什么吗？”

　　“殿下进屋待了一会儿，就跟青松走了。”

　　沈无虞颔首，心里却疑惑。
　　一个月没回府几次，到她这儿来做什么？

　　午后雨就停了，天开始放晴。
　　沈无虞走出屋外，看着枝叶尖上晶莹的水珠，折出细碎的光芒。

　　雨后凉了不少，空气新鲜。她微昂起头，展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气。忽地，檐上一颗水珠落在额间，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沈无虞伸手抹掉，看着小雅，问道，“上回买的甜瓜还有剩吗？”

　　“姑娘上回说要分一些给府里的人，现在只剩两三只了。”

　　沈无虞朝她笑笑，“那瓜甚甜，咱们再去西市买一些，明日带着回府。”

　　马车停在长安的西市。

　　许是停靠得正凑巧，沈无虞一下马车，便瞧见卖甜瓜的摊子，是个胡人拉着一辆牛车。车上不止有甜瓜，还有蒲桃，紫鸦乌等西域才有的果子。

　　胡人操着一口别扭的中原话，但说出来，也像那么回事。

　　牛车上的甜瓜并不多，胡人说，他那库房中还有许多，晚些时候可用牛车拉着送上门。

　　沈无虞问：“是柳眠送吗？”

　　“夫人上回遇见柳眠了？”胡人憨厚地挠着后脑勺，“他是我雇的人手，我不熟这里的街巷，都让他去送。”

　　小雅奇道：“他现在怎么不来帮忙？”

　　“有事走了，柳眠说日落前会回来。”

　　小雅喔了一声，见牛车瓜果新奇，又好奇地问上许多。

　　胡人身形高大，鬈发虬须，看着虽凶，其实颇为热络。
　　他爽快地跟小雅介绍说自己叫李焕，再谈起西域的瓜果美玉，边塞壮景……听得小雅啧啧赞叹，直呼自己这辈子如果能去趟西域该多好。

　　说罢，她望向沈无虞：“姑娘，你不想去吗？”

　　“不去。”沈无虞淡淡瞥了她一眼，“舟车劳顿不说，去那边人生地不熟，你难保不被当奴隶卖掉。”

　　小雅努了努嘴角。

　　“不会的。”胡人李焕用不熟的中原话说，“中原皇帝在边境设立都护府，不乱的。”

　　沈无虞一听，却感到疑惑：“都护府前几年才设立，可是这几年来长安的西域商人怎不见多？”

　　“都护府管，但管的不全。”李焕叹气，“我们来这路途遥远，饱经风霜，很不容易。这几天边寇很多，他们会抢了我们运来的货物。”

　　“如此。”沈无虞颔首，转到身后接过笔墨写了张纸，递给他，“让人将甜瓜送到宣王府，到时我一并付了钱财。”

　　李焕笑得十分高兴，连连喊了几声“夫人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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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无虞一直有个想带娘离开沈府的大胆想法，直至再回沈府见胡氏时，这个想法愈加明确。

　　在她爹沈崇眼里，家宅的事都是小事，只要不闹出些什么，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当然，这些也都缘于沈崇对大夫人胡氏的偏爱。

　　当年，沈崇是迫不得已娶沈无虞的娘段氏。

　　胡氏高门贵女，样貌学识礼节样样都好，祖母康氏第一个首肯。但唯一令祖母不满的是，胡氏嫁入沈家三年，只生了个女儿。

　　在此情形下，老夫人才让沈崇娶了段氏。

　　段氏嫁给沈崇的第二年，便诞下一男，取名沈明舒。过了三年，又生下沈无虞。

　　而在段氏生沈无虞的同年，胡氏终于生出一子，取名沈栋。沈崇极为欣喜，大宴宾客五日。

　　沈栋是沈家的嫡幼子，又是沈崇心爱之人所出，自小被捧在手里长大。

　　胡氏溺爱，沈栋在府里无法无天惯了，却无人敢管。

　　有一回沈栋实在闹大了，沈崇一气之下，便想拿鞭子管教。可两鞭子才下去，他装装委屈认个错，沈崇就心疼了，此事也就草草作罢。

　　而此时，胡氏正拉着沈无虞的手，笑意温温。
　　“无虞，上回母亲同你说的事，做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