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木缘（红楼）》琴心淡然

7、一团和气

　　隔了几日，天气晴好，黛玉一早起来，先去正屋向贾母问安，陪着老太太用了些点心，然后回到暖阁里，吩咐紫鹃，雪雁将带来的箱子打开来，检查里面父亲林如海临行前为她备下，分送给荣国府里各位亲眷们的礼物。
　　处了几日，性情沉稳，做事稳妥的紫鹃丫头也知道自家姑娘喜静，不爱凑热闹，平日里也不要丫鬟嬷嬷们随侍在身侧。闲着无事的时候，她宁愿待在屋子里练字，操琴，看书，侍弄从家中带来的干花干草。虽不是很清楚那些看着普通的花草或药草有什么用处，然在贾母身边伺候久了，主子那里什么是该问的，什么是不该问的，她却也懂得。
　　今看到黛玉大张旗鼓的翻箱倒柜，指派底下的丫鬟们做事，紫鹃心中虽有些迷惑，但瞧见“胆小，木讷”的雪雁一反常态地跑前跑后，也知道姑娘想必是有重要的事。伴着桌子上摆放的东西越来越多，有些甚至是她在老太太身边都没瞧过的稀罕物，紫鹃悬在胸口的那颗心，不由得随着自家姑娘的脸色忽上忽下，忽快忽慢。
　　“紫鹃，你把那箱子里的东西都检查一遍。需仔细着检查。里面都是娘亲这些年为外祖母收集的一些小玩意。”黛玉坐在临窗的紫檀木书案旁，淡淡的吩咐。
　　“是。姑娘。”
　　一听是贾母最疼爱的女儿贾敏为老太太收集的小玩意，紫鹃的心立即紧上几分，查看的时候，愈加仔细谨慎，生怕自个儿粗心大意，一不留神给损坏了。
　　这时，雪雁丫头拿着礼品单子，走到黛玉身旁，说道：“姑娘，东西都检查好了。数目也都对。”
　　她递上单子，退到一旁。在人多嘴杂的贾府待了几日，见识过他们家整治下人的手段，她的性子比起之前，乖巧了许多。
　　黛玉伸手接过单子，看着上面一溜串的人名后面，父亲林如海列着的所需要送的礼物。心中不禁一阵黯淡。父亲他真的太费心了。为了让她在贾府过得舒坦，不遭人眼色，竟不惜给每个人送一份见面礼。
　　“姑娘，箱子里的东西检查好了。”紫鹃欠了欠身子，禀告。
　　“都弄好了。”
　　黛玉沉吟片刻，扶住雪雁的手，走到堆放了物品的桌前，指着上面的文房四宝说道：“紫鹃，你带着她们几个先将这些送到几位姑娘和公子的房里去。就说是我从家中带来的一点心意。”
　　紫鹃迟疑了一下，上前欠身应道：“是。姑娘。只是……”
　　见她似乎面有难色，黛玉转过头，眸子里透出疑问，忽然间想起贾宝玉有个不太受宠的庶出弟弟贾环，眸光微闪，嘴唇一抿，淡淡笑道：
　　“赵姨娘那边的弟弟也是要一份的。”
　　紫鹃听了，面露喜色，心道：林姑娘果然想得周到！不然，单亏了环哥儿那边，不知道赵姨娘又会在二老爷跟前说什么坏话呢？
　　“慢着。雪雁，你把小箱里的衣料子取两块出来，一并让紫鹃带过去。就说是我这外甥女的一点小心意。”
　　黛玉想了想，抱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念头，决定破财挡灾。之所以会如此慎重其事对待赵姨娘和她的儿子贾环。只因友人曾在她面前忿忿的数落他们这对母子是整部红楼里面最最狠毒，狡诈的俩人。唠叨着他们俩母子是如何的自私，如何的目光短浅，如何的狠毒……在耳畔念久了，这对母子反而成了她在红楼里面印象最深刻的俩人。
　　“哦，把给珠嫂子的东西也带去。省得你们走两趟。”她抬手，翻翻桌上的笔墨，吩咐。
　　“欸？姑娘，那是夫人在世时特意为你选的料子。”雪雁秀眉拧成一团，有些不乐意自家姑娘过于慷慨。
　　回头瞅了一眼不情不愿的雪雁，黛玉打开一个盒子，取出里面做工精致，笔身雕刻了梅兰竹菊图案的羊毫笔，淡淡的说道：
　　“琏二嫂子前个儿不是专门派人来给我量体裁衣了么，再说，我要那么多衣服做什，够穿便好。你不用在这里胡搅蛮缠了，快些去拿出来。交给紫鹃送过去。等会我还要去大舅母，二舅母，琏二嫂子那边送东西呢。”
　　“是。姑娘。”
　　雪雁走到一旁的梳妆台前，打开首饰盒子，由夹层里取出一把钥匙，走到单独存放的一个雕刻着花开富贵图案的红木箱子前，开了锁，弯腰取出两块一看光泽花纹，便知道是上好的缎子出来。
　　“紫鹃，你速去速回。不必耽搁。”黛玉将手中的毛笔放回礼盒，回过身子，对领着一群丫鬟嬷嬷浩浩荡荡出门的紫鹃嘱咐。
　　紫鹃俯下身子答应了一声，与其他的丫鬟嬷嬷们一同告退，前往府中各处分送黛玉从家中带来的小心意。
　　林黛玉看似临时起意的无心之举，却让素来妒忌成性，喜言是非，不得人心的赵姨娘对她刮目相看。连带着她的儿子贾环也对这远道而来的表姐，生出几分亲近的意念。到后来，他经常偷偷摸摸地溜到黛玉的住处，帮她侍弄花草，干一些粗重的体力活。
　　紫鹃她们方出门，贾宝玉的贴身大丫鬟花袭人拿着一个包裹，微笑着走进来。她一瞅见正在检查送给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礼物的黛玉，便笑道：
　　“姑娘大喜。”
　　“喜从何来？”
　　雪雁歪着头，一头雾水的盯着袭人手里的东西猜测。“呀！某不是我家老爷的家书。”
　　她开心地扑上前去，一把抢过包裹，眼巴巴地送到自家姑娘跟前。
　　“雪雁，你把我们带来的小玩意取一些给袭人姐姐。”
　　黛玉示意雪雁将包裹放到一旁的书案上，想起自己带了不少女孩家喜欢的香囊，珠串，式样新颖的头花，如意结之类的小玩意。於是，交待雪雁送些给花袭人带回去。
　　“再取一些凝神静气的熏香给袭人姐姐。”
　　她转过身，视线无意间瞥到放在香案上打开的熏香，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在家中，她一个人捣鼓花花草草没人会管。父亲，母亲也乐得见她活蹦乱跳的模样。然而，现今在贾府，她还想做那些事，就必须得先争得老太太的同意。不如，先送一些自制的东西给贾宝玉身边的人用，他喜欢了，肯定会对老太太提及。到时，她就可以不着痕迹地游说了。说不定，老太太一高兴，给她找几个能干的帮手，打下手。
　　“是姑娘房里用的这种熏香吗？”花袭人喜出望外的问道。
　　“当然是啦。这可是我们姑娘在家的时候，专门给夫人，小公子做的。味道比较清香淡雅。比宫里御制的都好。”雪雁丫头一脸骄傲。
　　花袭人接过雪雁递送上来的东西，笑道：“那可真是太谢谢姑娘了。宝玉这几天还在念叨着姑娘房里熏的香味道好，闻着神清气爽。”
　　“喜欢的话，等用完了，再来取。”黛玉微微一笑。
　　“再次谢过姑娘。”花袭人欠身拜谢：“我就不打搅姑娘了。”她很识趣的拿着东西，离开屋子。
　　“欸？真搞不明白，姑娘干嘛这般小心翼翼。连这府里的姨娘，丫鬟你都殷勤讨好。”
　　雪雁左右瞅瞅再无其他人，凑到黛玉身侧，压低了嗓子迭声抱怨。
　　“她们与我们不同，身份再下贱，也是这府里的人。再说，人又岂有高低贵贱之分。”
　　黛玉转过脸，屈指敲了敲雪雁的额头，幽幽的叹息。尔后，她打开包裹，一封家书赫然映入眼帘。
　　“诶哟！姑娘。你快点打开来瞧瞧，老爷写了点什么？”一见到家书，雪雁丫头立即将之前的委屈忘得一干二净，催促着黛玉快些打开来瞧。
　　将书信拿起看了一眼，随后放下，黛玉坐正身体，神色平静的开口：“我且问你，修善哥哥托人带信来，提到那位少年公子时，说了些什么？”
　　“呃——”
　　雪雁哑口无言，磨磨蹭蹭的磨叽了老半天，她才试探着说道：“修善哥哥说，那位公子在我们走后的隔天醒过来，拿着小姐赠送的一百两纹银与书信发了一会呆，然后径自下船离开。”
　　“还有呢？”黛玉面色微冷，口气严厉起来。
　　“还有，还有……”
　　雪雁泪眼婆娑地咬着下唇，嘟嘟囔囔了好一会，哇的一声，抽抽嗒嗒地继续说道：
　　“那位公子临走时留下一句话，说是将来会亲自上府中拜访姑娘，还说，希望到时由姑娘你亲自接待。我是瞧这人的话特过分，怕姑娘听着了烦心。所以才瞒下不说的。”说完，她已泣不成声。
　　“这回就算了。下回如若再犯。你就回家中去待着。”黛玉冷着一张脸，硬着心肠发狠心道。
　　“我知道了，下回再也不敢了。”雪雁抽噎着发誓。
　　“你先下去洗把脸。等紫鹃回来，我们一同去两位舅母和琏二嫂子那边。”
　　黛玉终究是个心软的人，虽知道这般纵容丫头不好，然心疼她自幼被拐卖入林府，黛玉也不忍心苛责於她。有道是，世间受苦受难的人多得是，但如能从身边做起，多体恤周围的人，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她无法改变所处的大环境，可身边的小环境却不想它太过冷酷无情。黛玉轻抚放在案上的书信，陷入沉思。

作者有话说

　　拍拍可爱的小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