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也想冲业绩》娴白

22、二十二

　　姬玟有些愣怔，他竟然很认真地在看自己。

　　但……不会什么？

　　她打量着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远方的天。今夜的月色黯淡无光，某些话在她脑海中隐隐勾起。

　　——“就算是钟鄍来又怎么样？我披着丞相的人皮，几百年前又被魔君用崆峒印封住魔性，那几个神仙定然认不出……”

　　她不免再提醒一下，“丞相想在无月之夜布下血罗阵，取上神与几位神仙的血。丞相身上的魔性被封，上神如何识破他是妖的？”

　　钟鄍说：“百密总有一疏，他既是妖，到底都不是真正的凡人。”

　　丞相有文人之趣，从室内牌匾的书法字画便可得知。因嗜书的缘故，府内多藏经书。那日下人送来一幅名家先迹，说是朝中官员相赠。他看也没看一眼，就叫人给收进库房。所以，便很可疑了。”

　　她又问：“上神既知他是妖，何不马上灭了他？”

　　“他是修炼了上万年的两头狐妖，天上想要他的灵丹。我若灭了他，灵丹也随之消灭。无月之夜虽能布血罗阵，但也是他魔力最弱之时。

　　他既想吸神仙血，必要吐出灵丹炼化，此时最容易取它。不过说来，有一事还需要你帮忙，若能成，奖赏一百年修为。”

　　一百年修为。

　　姬玟目光一动，强行抑制住内心欣喜的涌动：“上神请讲！能为上神效力是我的荣幸，便是那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也不能阻止我的一片赤诚之心。”

　　对他的赤诚之心？
　　钟鄍心下反问，难道不是对修为的赤诚之心？

　　他总觉得她说的话莫名耳熟，似乎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丞相在府内布下血罗阵，不止是要神仙血，他不会放过相府的凡人。天宫往东三十里有座翠竹居，你去找一位叫‘讼闲’的仙君，向他要招魂帖，在无月之夜前一个时辰给我。”说罢，他又补了一句，
　　“此事马虎不得，倘若你做不成，那便是有罚的。”

　　有罚？眼下姬玟后悔自己嘴快答应了。

　　“那罚什么？”她问。

　　“还未想好。”

　　“……”

　　敢情那罚只是为了唬她好好做事。她若做不成，他不高兴了，可以凭他喜好罚得更重？

　　“好。”姬玟随声应下，“那我这就去了。”

　　他望着眼前那双水灵灵却不知怎么有些委屈的圆眼，低笑一声。但立马又正了正脸色，“一会儿不要从前门离开，从西北后院那儿翻墙出去。”

　　——

　　魔宫之内，万籁俱寂。

　　大殿中爬着个容颜姣好的女子，身量纤纤。但由于受过折磨，屡屡乌丝从流云髻上掉落，零散地落披在肩膀上。此时她的右额青肿，嘴角溢出血丝，狼狈不堪。

　　她失力地趴在殿上，像是死了般，未发出一点声响。

　　“嘀嗒……嗒……嗒……”

　　榻边的女妖扭着腰肢，伸出纤细的玉手提起玉壶，轻轻往案上的金樽注酒。

　　“死了？”无丞的目光扫过大殿，带着慵意。

　　一旁的黑衣手下拱手作答：“无君上指令，底下妖魔不敢弄死。”

　　“哦，留下一口气就好了。”他轻笑，起手示意：“抬上来吧，既然是美貌闻名三界的公主，本座要好好瞧瞧。”

　　闻此，有两个黑衣下属各架在女子左右，将她抬到了阶上。

　　无丞起身，抚去袖口的褶皱，踱步至女子跟前。

　　他伸出手指捏住江兰诏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好一会儿，忽地轻笑出声，“是很美，不过这对眉眼却比不得她。”

　　他转头笑问身旁的下属：“你说，这同样是神仙，眉眼怎么就不能生得一样呢？”

　　“把她弄醒吧。”随之，他便松开了手，如同丢弃一件玩物。

　　一桶冰水朝女子的脸倒了下去，忽来的冷意使她清醒过来。

　　那道目光紧紧剜着无丞，有幽怨，有恐惧，有绝望。

　　但无丞似是并不在乎她如此看着自己，倒是一声冷笑覆上，“你同他们设计本座之时，可曾想过有今日？”

　　江兰诏永远忘不掉，她浑身瘫软地倒在一个阴暗的殿中。暗色的衣袂一拂，他邪气之声带着几分慵意，一句“随你们玩吧”之后，一群恶鬼扑了上来。

　　她生来是矜贵的公主，绝色的美貌使许多男仙成了她裙下之臣。然而那种令她绝望的侮辱，犹如一卷狂风将她摔在阴湿泥泞的沼泽，如何挣扎都脱不了身。

　　撕裂，噬咬，那群恶鬼恨不得将她碾死在身下。但偏偏又给她留着一口气，让她清醒地承受这些恶心暴戾的侮辱。

　　这并没有完，而后有妖精给她换了一身衣裳。接着她被带入一处断谷之中，那里有熊熊烈火，鬼哭狼嚎之声凄厉入耳。

　　“魔君吩咐过，她这张脸还能看，脸不要毁了。”

　　一句极其简单的嘱咐后，她被推了下去。

　　……

　　魔宫，就是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无丞坐回榻上，睥睨着她，轻轻闭上凤目：“说起来，本座对你还算好的。你想置本座于死地，本座可没想让你死呢。”

　　“这张脸倒是不错，不如，割下吧？”

　　——

　　翠竹居在一处云山之中。

　　云山巍峨高耸，山间随处可见潺潺流过的细泉。仙界传言翠竹居是在半山腰上，游云如丝，实乃仙境。

　　山石嶙峋，通向山腰的路并不好走。即便是神仙想借法力飞过，还需要有较高的修为。

　　当姬玟拿好招魂帖下山时，已是五日后了。

　　她本想用令牌在姻缘树前施法下凡，想着这样一来若想回仙界，在凡间还得牵上一对姻缘。如今有神仙在凡间捉妖，仙界几位长老联合施术，特地开了夙兴之门。

　　仙界的夙兴之门同魔界的夜寐之门等同，都是仙魔界通向凡间的路。

　　为了到时候好回天宫，她选择去走夙兴之门。

　　为防神仙贪玩随意下凡，天宫特派仙君带领天兵守门。然而守门的仙君却是姬玟不太乐意见到的——曾经的竞争对手姬珏。

　　一只手臂挡在她身前。

　　“无天帝之令，任何神仙不得下凡。”姬珏瞥了她一眼，高昂着头，语气冷得仿佛冰刃。

　　姬玟本想说招魂帖是钟鄍所要，但想了想姬珏也不会信她。虽然她很厌恶姬珏，但就目前的情况，走这个门倒能省下不少事。

　　“我是月老，本来就可以下凡，走这儿是有别的原因。”

　　姬珏冷哼一声，“那你就用月老的办法下凡，本仙君管你那么多。”

　　“……”她本就不想见到姬珏，见那态度如此生硬，倒也懒得去起争执。

　　倘若她还继续耽搁下去，恐怕黑夜来临前都不能将招魂帖送到钟鄍手中。

　　不就是牵段姻缘才能回来嘛，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姬玟唤出祥云，火急火燎地回到香火琳宫。当她由仙界赶到相府时，日头已经落在西边了。

　　今夜便是无月之夜了。

　　她握紧招魂帖，紧迫之感在心底隐隐发跳，一下又一下。

　　西北后院翻墙进去后，她找到了钟鄍所在的屋子。推开门，里面却没有他。

　　钟鄍曾叮嘱在天黑前一个时辰就要把招魂帖交到他手中，但如今屋里不见他身影，她对相府还一无所知，断然不能贸然寻他。

　　姬玟关好门，站在屋子里又等了一会儿，日头的金光缓缓暗沉。

　　她来回地踱步，紧紧攥着招魂帖，几乎要粘出手汗来。

　　忽地“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她喜出望外，见是橙狸后，目光又低落下来。

　　“你可是在等钟鄍？”

　　姬玟没有回他。

　　“不要等了。”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拉上她的手腕往外面走，看着天上渐渐游聚在一处的浓密乌云说：“你没发现，现在相府的阴气已经重很多了？”

　　“可上神不是说无月之夜是阴气最弱之时吗？”

　　橙狸看着她，不禁眉头微皱：“你许是记错了，无月之夜是两头狐妖魔力最弱之时，现在阴气重或许是因为血罗阵的缘故。”

　　血罗阵，那时狐妖为吸血布下的阵。

　　她想起方才忽然出现的橙狸，警惕地问：“你怎知我要来相府？”

　　“我在这儿守了好几日了，今天才见着你的影，这不就跟了过来。”

　　守了好几日？

　　姬玟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带着几分考量：“你真是为了我才特地在相府外守着吗？”

　　弦外之音她根本不信。

　　橙狸见此，只好坦白说：“好吧，我确实别有目的。魔君无丞令我来看着狐妖，再顺便助他一臂之力。”

　　姬玟望着他，堪堪后退两步，将招魂帖攥在掌心里藏在背后。

　　她的目光微微颤颤，看起来是在警惕他，不愿相信他。

　　他的心似是被泼了冰水般，凉了大半。他往前靠近她一步，她也再次后退一步。

　　橙狸望着她那警觉的模样，不住地轻叹，“夭夭，我虽是替魔君做事，但我绝不伤你。你不要怕我好不好？”

　　他终于承认了。他替无丞做事，也就意味着他要帮那狐妖去伤害生灵。

　　而钟鄍要她不远万里送来招魂帖，便是要护住相府里的凡人。

　　天色越来越暗了，日沉的最后一缕余晖被黑压压的乌云吞噬掉。

　　她的目光落在橙狸脸上，一字一句问：“你来这儿是故意要拦住我的？钟鄍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