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堂与地狱之间》小好

8、第 7 章

　　李笑想起妈妈的话，要活出个人样来，不要像你妈妈我。李笑很想活出个人样来，可当下的问题是先要活下去。经历了这次的事情，李笑懂了很多事情，但仍然很不懂事，她还没长大。她依然固执地不肯接受任何人的帮助，讨厌别人用怜悯的目光扫视，厌恶别人用搭讪的方式来安慰她。

　　自习课上她时不时地走神，又时不时地把眼睛收回到摊在桌面的信纸上，她本可以向妈妈诉一诉心中的孤独，可她不能这样。她除了说妈妈放心，好像就没什么可说的。她很想你妈妈，这两天才倒出功夫来伤心。她不记得妈妈是哪天走的了，或者可以说她刻意要忘记，她把有关能回溯妈妈忌日的时间符号都从脑子里刨除了，因此，只能过着没有时间的浑浑噩噩的日子。成功了，她以为这样就少一点悲伤，许多年之后，她才发现，她错了，忘记了妈妈的忌日，却记住了那让她悲伤的冬。

　　她含着泪把信写完，去操场的角落把它烧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叶凡一本正经地说。

　　李笑先是对他的尾随一惊，然后苦笑一下说，“吉人自有天相。”

　　李笑很快就弹尽粮绝了，谁也想不到李笑竟谋了这样一条出路。其实，仔细想想也并不意外，父母都是学音乐出身的，她自然有一副好嗓子，到歌舞厅唱个小曲那是不成问题的。

　　每当太阳慢慢地移进地平线下面，屋子里逐渐昏暗下来，她知道自己又要开工了，一想到那个鬼地方，头脑就昏沉起来。心中的酸痛不知何时已让深深的眸子涌动出晶莹的泪珠，泪水慢慢地湮没了心中所有的酸痛，任泪水恣意地流淌吧！流出心中的苦，流出心中的涩，流出心中的伤与痛，流出全部的不愉快，流出全部的思想，唯剩下空白的自己。哭完，心情舒畅了一些，李笑打来一盆清水，把整个脸浸在水中，洗没泪痕。之后，她坐在古色古香的梳妆台前，感觉镜中的自己少了一些胆怯，多了一些孤独。

　　月亮湾歌舞厅里面，挺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李笑真是不知道叶凡怎么能对她的行踪那么清楚，这个跟屁虫快烦死她了。

　　“李笑，快跟我回去。”叶凡拽着李笑往外走。

　　“你弄疼我了。”李笑弯着腰，小跑跟在后面，不高兴地说。

　　叶凡停下来，没好脸色地说，“这就是你的吉人自有天相，还不如到饭店刷盘子去。”

　　李笑甩开叶凡的手，说：“那挣不了几个钱？”

　　“知道这个为什么挣钱吗？这是卖笑，卖唱，卖姿，等到个有钱的主，再把自己也卖了。”

　　“别侮辱我的工作。”

　　“工作，这是什么鸟工作。”叶凡无奈欲绝。

　　“凭劳动吃饭，靠嗓子挣钱。”

　　“那恐怕是戏子吧！可到这里的有几个是听唱歌的？”

　　“别说了，我要工作了。”李笑转身往回走。

　　“李笑，你的自尊心都哪去了？”

　　李笑停住了，背对着他回答：“我是个白痴，没品德，没学问，还不知道自尊心是干什么用的，是做饭用的？还是能当饭吃？”

　　叶凡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在李笑看来，班长大人有点多此一举了，对她来说，白天要上课，要在这样一个小城找一份只能上晚班的工作这里就成了唯一的选择。她倒是曾想过找林森木帮忙，可他们现在不在一个班级了，况且因为那张字条，到现在她还羞涩地不敢和他说话。在她最最困难的时候，她也想到过卢主任，可她妈妈不在了，他应该不希望和她家有什么瓜葛了。

　　叶凡被挫回去之后只好找林森木来帮忙。

　　“到时候，你任我和老板唇枪舌剑，你只管一言不发，听着便是。”林森木不放心地叮嘱着。

　　“嗯。”叶凡嘴上答应心却想，该不放心的是我。

　　他们鼠头鼠脑地钻了进去，经过一番勘察，问过了服务生，他们找到了管事的人，此人衣冠楚楚，坐在上等位自斟自饮地喝着小酒，中指和食指间夹着香烟，烟雾缭绕，罩住了他的脸，看上去更像一位客人。

　　“你是这的头？”叶凡横冲直撞地问，林森木拽了拽他的袖口，提醒他。

　　“怎么，不像？郝兴财，要是朋友的话，欢迎光临。要是……”

　　“看你模样老实厚道，在这干有点屈你吧。”林森木赶紧接过话茬。

　　“老弟，别奉承我。这年头，有个事做就得烧香磕头祭拜，感谢老天爷帮忙了。这位公子哥要是有更好的去处，提携一下，自是终生不忘。第一次来吧，哥给你们介绍介绍，洗澡、按摩、唱歌、跳舞、喝酒、聊天……要是弟还是觉得不过瘾，这里有雅间，我们是全方位全程服务。”

　　“这位哥，相识就算朋友，我们今天不是来消费的，改天一定来捧场。今天是找哥帮一小忙。日后，定当登门致谢。”

　　“说。”

　　“请你帮忙打听一人。”

　　“这里上上下下都归我打点，可这帮娘们儿基本上都用化名，我给你拿相册，你一个一个找吧。”

　　他帮忙拿来了不同服务的分类相册，他们在歌舞类的相册中很快找到了李笑。

　　“能不能辞了她？”林森木恳切地问。

　　“多新鲜，你上下嘴唇一碰，说得倒真轻巧，我就得掉块肉，她现在可特别叫座。”他吸了一口烟，从鼻孔里吐了出来。

　　“哥，你还不知道，你现在不掉肉，将来卸你个胳膊、大腿的，你就更不值了。不瞒你说，她还不满十六周岁，算是童工，出入这种场合实在不合适，弄不好要出事的，你就当破财免灾。”

　　“对于我们生意人来说，破财就是灾。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两位，请。”他略微弯腰，头侧偏，伸出右手，下了逐客令。

　　“我看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们可不是省油的灯。”叶凡憋了半天，终于按捺不住火了。

　　“这位老弟小心风大闪了舌头，我他妈干的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怕过什么。”把嘴里的烟头一吐，用脚使劲一踩，左右转动将烟碾灭了。

　　“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林森木赶忙怕马，息事宁人。

　　“我这既能成人之美，也能让你没地哭，你信吗？”

　　“那走着瞧。”叶凡不客气地说。

　　“老大，我看这事不妙，来者不善，我们辞掉她算了。不过一唱歌丫头。”

　　“你也忒小瞧我了，不要乱，这么点小事就乱了方寸怎么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自有办法。”

　　他们气冲冲离开了月亮湾歌舞厅，都紧绷着脸苦思冥想。

　　“想什么辙呀。”叶凡对林森木说。

　　“山人自有妙计。我们不能力服，只能智取。不过得大班长出马。”

　　“我要是真有那么厉害，还能被人撵出来。快说，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你去找何恬静，就说让他爸爸请咱们去月亮湾歌舞厅K歌。”

　　“这怎么好？”

　　“没关系的，市长很疼女儿的，而且市长大人去玩，还会破费吗？好好吓吓他，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事情办了。”

　　“我这就去打电话。”叶凡乐颠颠地走了。

　　事情很顺利，何恬静爽快地答应了。何家父女很快就赶到了，市长大人驾到自然不敢怠慢，郝兴财鞍前马后亲自侍奉。

　　何茂天对郝兴财伴其左右，显然不乐意，“别管我，今天他们是主角。”

　　“李笑在吗？”林森木礼貌地问。

　　“我们这里没有姓李的小姐。”

　　“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林森木用鄙夷的目光望着郝兴财说。

　　何市长给了郝兴财一个眼神。

　　他立即心领神会，“你瞧瞧我这忘性，您是不知道，在这里干的姑娘都不用真名。我还得想个一时半会的。我听说那位小姐是各位的朋友，没敢多留，刚才多给了她几百块钱，打发她回家去了。“郝兴财干脆利落地说，心里很不情愿地送了个顺水人情。

　　出师大捷后，叶凡过于兴奋，没有心思听歌，唱歌。他们仨儿倒是兴致勃勃，一首接一首地唱个没完没了。叶凡担心何恬静让她高歌一曲，便提早推托说嗓子疼，要不一定和大家一起唱。果然不出所料，何恬静还是不肯放过他，让他喝茶润润嗓子，要合唱“同桌的你”。叶凡没办法只好应付了事。

　　这件事让叶凡对林森木的夹杂着嫉妒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没想到平时刺哄哄的他说话做事体面又大方，一派超凡脱俗的绅士风范。有句话这样说，羡慕他就努力做到他或者超过他。这种羡慕之情成了他不断努力的动力之源泉。他不用作任何的努力，轻而易举地超过了他的家乡父老，他们的思想是僵直的，静止的，没有了伸展的余地。林森木比他有更好的家庭教育，这往往让人形成了浸到骨头里的性格，赶上他需费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