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御茶之水

1、残月

　　破晓望残月，恋慕负心人。
　　不是不委屈的，明明深情几许，却被辜负了。
　　怨汝薄幸，恨我情痴。
　　可是感情毕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念五陵年少，风华正茂。如今却已憔悴，帘下怕听笑语。
　　可是，心还是……
　　难忘记，背烛共怜深夜月。难忘记，蹈花同惜少年春。
　　……
　　九秋残月应犹在……
　　……
　　我一直认为自己保有前世的记忆，可我也时常怀疑那不过是个幻觉。
　　可如果是幻觉，为什么忘不掉？倘若是真实，又为什么不出现？
　　我就这样反复的想，越想越清晰，越想越模糊。终于，我已将那些琐碎细节讲得烂熟。终于，我已记不起梦中枕边人的脸。终于，这一讲这一想，就是十五年。年年天天，天天年年，看着残月，辗转难眠。
　　十五年时光如梦幻，而梦境才是真实……我一直生活在朦胧未醒之中，直到见到他，才知道生是脚踏实地之感。
　　如梦似幻，是睡是醒？见到他的那一天，我忘却了已经等了多少年。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只记得好满足这一眼。为这一瞬间，望眼欲穿，洞彻流年。我也甘愿。
　　他来了，他就站在我眼前。他瘦了也老了，依然还那么英俊，却已是两鬓斑斑。
　　他的眼，还是那么深邃那么远，笑容是那么温厚那么暖。他带着笑打量我那一眼，让我通身如绵，心跳骤缓，直到他开口出言，我才得以复活于这刻依恋。
　　他开口了，他称赞了，他说我“今日芝兰玉树，昔年掌上明珠”。这一句话就让我活了，让我又活了，让我感到自己没有白活了。我一直的自卑这一刹那全都没有了，这一世的男儿身原来在他看来，和上一世的女娇娘是一样的，依然是他结发的妻他老来的伴。
　　感谢上天，原来我们还能够见面，我们的缘分并没有断，指上仍牵着看不见的红线戴着抹不去的戒环。我邀他家去，夜来同榻而眠。长夜秋来当共枕，拨尽寒炉了无怨。一夜相思絮絮自不待言，原来千万般好处都不比生在人间，只羡鸳鸯不羡仙。
　　登床灭烛，推窗卷帘，共将一抹残月看，一抹残月未满，今夜却已不同昨夜碧海青天，金钗一股合一扇，镜中双影若双燕。燕燕归时，陌上相逢否？谁可知，坐调新妇是好男。
　　千般万般，再苦再难，此生还要同他相恋。不管今生父母如何阻拦，前世我已同他定了盟誓写了婚券，签订了要做那相抱的鸳鸳。我有什么好被欺骗？他来了，他已经出现，就定是只为了破镜重圆，就定是只因为此心眷眷，就定是只为寻他那照水的娇花和如花的脸。
　　我要走了，我要同他走，是我不羁，恕我不孝，顾不得双生两全，一路上踏月而行，一路上残月相伴，我只为那只臂膀那半肩，我只求浮生若梦里从此好眠，我只要年年天天，天天年年，月残人不残，朝朝暮暮长相见……
　　秋心不为霜降改，残月行圆好翠微。自是桃枝能解语，鸳鸯白鹭亦双飞。
　　真情流转，谁与妄言。只为那如花美眷，共此生似水流年。何计男女？不过姻缘。
　　……
　　两世夫妇如韦皋、玉箫者，盖有之矣。景州李西崖言，乙丑会试，见贵州一孝廉，述其乡民家生一子，甫能言，即云我前生某氏之女，某氏之妻，夫名某字某，吾卒时夫年若干，今年当若干，所居之地，距民家四五日程耳。此语渐闻，至十四五岁时，其故夫知有是说，径来寻问，相见涕泗，述前生事悉相符。是夕竟抱被同寝，其母不能禁。疑而窃听，灭烛以后，已妮妮儿女语矣。母怒，逐其故夫去，此子愤悒不食，其故夫亦栖迟旅舍不肯行。一日防范偶疏，竟相偕遁去，莫知所终。异哉此事，古所未闻也。此谓发乎情而不止乎礼矣。
　　——纪昀《阅微草堂笔记卷九 如是我闻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