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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排山倒海 ...


  •   晓笋听见徐大夫问她,“你是来看秦太太的吧?”
      徐大夫推门进去,她就坐在长廊边上,怅然若失。
      她突然想起也是约莫这样的时辰,天色昏然,医生快下班了,护士们正三三两两聚在一团商量着晚上要去哪儿吃饭好。她一天没吃东西,饿得没有力气,整个人跌跌撞撞进入诊室,向徐大夫说:“医生,什么时候可以做了它?我要最快,最稳妥的方法。请你帮我。”
      那时候的她,是有多无助啊。

      她觉得身子发冷,又紧紧抱住了自身。突然想起徐大夫不是秦太太的主治医师,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和秦太太交情很好吗?
      晓笋不敢再接着想下去,为什么当时秦川知道她怀孕,知道她堕胎的时日,像是有一双眼睛,在默默注视着她。当时她只是像蜗牛一样躲回自己的家,却从来没有细想。
      她像跌进了无底深渊,旧日的伤疤不能去揭,一揭就痛得撕心裂肺。只昏昏沉沉的睡去,再不要想起来。

      晓笋迷迷糊糊的睡着,仿佛有关门声,有人细细碎碎交谈的声音,她闭着眼睛,只觉得如果能够像现在这样暖暖的睡去,什么都不要想,该有多好。
      秦川坐在她的身侧,她陡然惊醒。
      她没有说话,只静静的坐着。过了好一会儿,秦川才说:“你怎么又睡着了?”
      她慢慢的,倔强的说,“我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沉默不语,只和气的问,“能抽支烟吗?”
      她没说话,也算是默认了。秦川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又像在摸索着打火机,找了一会,才悻悻的说,“打火机不见了……”又把烟盒放回去。
      她也没有再说话。

      最后,他说,“你怎么在哪里都能睡着,任何时候,任何地点。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在我身边睡了一个晚上,也不问问我,情不情愿,就拉着我的袖子睡着了,头还抵在我肩膀上——尹晓笋,你当真以为我不想走?那是你拉着我的手臂,我走不开。要不然,我早就走了,哪还会陪你傻傻坐一个晚上。”

      晓笋觉得凄惶,只觉得心里空空的,空得叫人难受,她也不能不说话,轻声说,“那是你笨。”
      他终于微笑,却转开脸去。
      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和平共处过。似乎在分手之后,就以仇人的状态存续着,维持着,每次见面,都要互相撕扯,歇斯底里的把对方撂倒才甘休。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平和。
      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秦总,她是合作公司的小职员。这是他们的新角色。只能代入,不能求解。

      晓笋假装咳嗽了一声,她是真饿了,说了声,“我们走吧。”
      秦川没有动,他说,“我母亲很喜欢青青。”
      她连语气都透着吃力,终于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我们已经订婚了,可能会在年后结婚。”秦川的语速很慢,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齿间蹦出来。
      她也只轻轻,呐蚊一般的声线,气若游丝,“你那天已经说过了。”
      原来今天他带她来医院见他的母亲,就是要亲口对她说出这样的事实,让她直面淋漓惨淡的现实。
      无论他是怎么想的都好,她只觉得苦。胃疼得,好像连胆汁都要涔涔的渗出来。
      他开口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竟然无话可说,只苦笑着。晓笋低着头不敢去看他,急急起身,全身乏力且冰凉,胃疼得全身好像失去了知觉,差点不支倒地。
      她还是撑住了,坚持着,“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一直到走廊的尽头,她都没有回头。
      秦川突然走快几步猝不及防的从背后抱住她,那样大力,双手箍着她,晓笋只觉得肩胛骨仿佛快要裂开。
      他扳过她的脸,狠狠的吻上去,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好像要将她整个人揉碎了,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抱得那样紧,仿佛害怕失去她,仿佛从不曾失去她。

      晓笋只觉得嘴唇火辣辣的疼,还有咸涩的味道。原来是眼泪流进嘴里,又咸又苦。所有的感觉纠缠在舌尖,她无法呼吸,肺里的空气都挤压在一起,疼痛而酸涩。
      她还记得他唇齿的味道,还记得和他拥抱的感觉。一刹那间,电光石火,记忆排山倒海而来。隔了那么多年,她竟然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忘记生命里出现过这个人,出现过这样热烈而绝望的感情。可是原来她还记得,还记得自己曾经拥有过这一切。
      她记得她怎样扔下自尊去央求他回头,记得自己如何绝望的和他决裂,记得曾经爱过这样一个人,爱得深刻而决绝,爱得入了骨髓。像是沈从文写给张兆和的情书里写的那样,“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在最美的年华,遇见一个最值得爱的人,这样的情感,无法复制,痛彻心扉。

      她的脚不经意勾到一旁的医疗用具,“砰!”的一声,铁架子、点滴瓶、塑料管哗啦啦水流般泻了一地。点滴瓶里面还装着生理盐水,瓶子摔得粉碎,凉浸的水溅飞一地,有几滴溅在她的脚踝上,冰凉的感觉透过袜子传递过来,渐渐凉透了。
      她如梦初醒,用力推开他,却怎么推也不动。
      走廊尽头仿佛还有一连串的回音。玻璃横七竖八碎了一地。
      那么长的回廊一个人也没有,显得冷清可怖。地上一片狼藉,玻璃碎片、钢铁架什么都有。
      他站在那里没有动弹,只是低头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嵌入脑海里。
      她觉得这一切都像梦一般,她刚才究竟做了什么?
      他终于开口,声音自她头顶传来。

      他说,“对不起。”
      晓笋觉得凄凉,这么多年来,隔着千山万水。他们之间横亘的又何止这三个字?埋葬了那么多的伤害、欺骗、谎言,她一个人走得多么辛苦。有多少的爱便有多少的恨,恨得久了,伤痕结疤,便渐渐没有力气去恨了,淡化成小小的一个疤,只在夜深人静噬啃着消化着,成为不为人知的梦魇。
      如今她终于站在他的面前,也只得这三个字。
      这样的场景她曾经在午夜梦回想过无数次,想着他历尽艰辛终于回头,两人抱头痛哭,犹如戏剧中常演的那样,道一句,我们回不去了。她躲在他的怀里痛哭失声,向他讲述自己的种种遭遇。其间的艰辛困苦,她都咬牙坚持下来了。最想要的,不过也是他的一句安慰。他是她曾经那样辛苦,那样吃力的爱着的一个人,那样纯粹的爱着,疼痛的割舍过。梦一场过后,终究要醒来。
      到头来他还是要向她说对不起。她推开他想要离开,他紧紧的跟在后头,最后还是坚持送她回公寓楼下。

      晓笋站在窗前目送秦川开车离开,忽然潸然泪下。她明白他们互相都已经选择了另一条路,再也走不回从前。
      车子驶出小区,车灯最后幻化成一点小小的光影。他终于走了。

      晓笋双手放在窗棱上,几乎都要被冻僵。外面的雪飘进屋子来,窗子结了霜花,她冷得直发抖。
      关了窗户,借着地暖,她终于移动双脚,挪到厨房里倒了一杯热水。
      手握着杯子有丝丝的刺痛感,隔着滚烫的热水,感觉渐渐复苏过来。她喝了几口,才缓过气来。
      都已经是冬天了,天气这样冷,冷得人好像要麻木了一样。手是凉的,脚是凉的,四肢连带着全身,都要被冻僵了。

      手机放在包包里,响了好几回她才听见。
      手机上面写着:语音来电,萧慎,是否接听?
      屏幕上不停的震动这行字,语音来电,萧慎,是否接听?
      想来他应该打了很久,她按了接听键,萧慎急切的唤她的名字,“晓笋?”
      她呐呐的说,“怎么了?”
      电话那头,萧慎冷得直吸气,说话声音并不甚清楚,他说,“晓笋,怎么天气这么冷?”
      晓笋吸了一口气,“我们这边也好冷,刚刚还下雪了呢……”
      边说着,门铃就响了。
      她拿着手机从沙发上跳起来,差点撞到桌脚。
      她疼得直抽气,“萧慎,你等等,我去开个门。下雪天的也不知道是谁来了……”
      “撞到哪里了?桌脚?怎么那么不小心?”萧慎在电话那头笑得蹊跷,“是谁来了,看看是谁,我认识的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排山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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