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队友都是我前任》釉下彩

18、沙漠绿洲⑤

　　签到处的桌子上，平铺放着长方的空白名牌。

　　“请您在名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悬挂在胸前，作为您参赛的标志。”
　　工作人员朗声说，将一支吸满墨水的毛笔递了过来。

　　写名字啊，就像运动员的参赛名牌一样。伊月想着，落笔在纯白的棉布上写下两个秀丽端庄的汉字「伊月」
　　她领到四枚别针，低下头把名牌别在胸前的布料上。

　　再抬头，她看见一名玩家，亲手将他自己的书法作品——巨大而匀称的两个字「五条」——然后明显写不下了以后挤在角落里的屁大点个「悟」，挂在了胸前。

　　结合他自信满满的形象，伊月觉得：精英嘛，可能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洋洋自得的存在。

　　他站在那里，像是一棵神奇的树，凛然自成风景。

　　圆脸戴眼镜的工作人员公式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兴奋。
　　“两位玩家，现在向您介绍本次选拔赛的规则：Running100。”
　　“挂上名牌后，您现在已经自动成为了Runner。”

　　这时，另一位NPC咬着手指，面目阴沉盯着伊月，“女王大人什么都能看见！女人不被欢迎，你最好回去。”

　　而第一位NPC则发表了不同的意见，“你没有资格替女王做决定，女王大人什么都能看见。”
　　甚至对伊月笑了笑。

　　伊月探寻的眼神中，这位友好的小哥继续说：“100圈，非常简单的规则，您只需要绕着操场跑100圈，就能如愿进入光粼女王的乐园～”

　　“100圈！”伊月惊讶。

　　“是吗？”旁边的五条悟已经挪动开脚步，“刚好活动活动筋骨。”

　　五条悟二话不说开始热身。
　　伊月忙向小哥打听，“有时间限制吗？有其他附加条件吗？那，什么时候开始呢？”

　　“五个小时。”圆脸白衣的小哥微笑回答。
　　“跑道一圈四百米，玩家需要在五个小时内完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附加条件。您随时都可以开始，手环会记录运动轨迹，请您放心，绝对公平。”

　　一百圈，400米，总计40公里，几乎是个全马的距离。五个小时，对于runner来说是一个合理的范围。

　　但问题是，普通人哪能跑完马拉松全程啊。

　　没等伊月两眼黑完，某些人已经不见了，消失前好像还丢下句爽朗的“待会见～”。

　　居然是跑步，伊月磨磨蹭蹭，内心抗拒，在跑道上站定，做心里建设。

　　操场内部的动物们依然惬意悠然，该干嘛干嘛。

　　艳阳高照，还没动脚伊月就觉得自己快被晒化了。

　　告别潮湿的雨林，刚才被淋湿的衣服早在不知不觉中干了，微风拂动她颊边的发丝。

　　她的手指从耳后向上拨去，把头发用皮筋扎起，深吸口气。
　　开始跑吧。

　　不管怎么样，先跑起来再说。

　　手环上检测心率的红心从80缓缓跳到100，再升高到120，将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带动起来，热量迅速扩散蔓延。

　　伊月跑起来后，就再也没见过五条悟的影子。
　　倒是看见了另外几个跑动中的玩家。大多都是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也有身体条件好的，气息匀称地迈着步，无一不是奋力向前。

　　真的就是跑步吗？伊月的身体进入适应期，开始有心情思考。
　　5个小时，平均一圈3分钟……现在场上大概有十几人，能有多少可以坚持到最后呢。

　　这选拔赛是以身体素质做门槛？

　　不过真的是越跑越热啊。
　　伊月的脚步放缓，把外套脱下来，再把名牌拆下，轻柔地别在里面穿的背心上。

　　热，她感觉到缺水。

　　她忽然觉得自己跑不完100圈，就算十个小时，也跑不完。她绝望地闭上眼，呼吸有点被打乱。

　　这时，场边工作人员的席位上，传来亲切的叫卖音：
　　“喝水啦！有没有人要瓶装水——”
　　“一口润喉，两口解渴，三口快乐赛神仙哦～”
　　“免费提供瓶装水～没有吃亏没有上当～保证体验一秒上天哦～”

　　伊月听着，心里犯嘀咕。
　　在下一次睁眼向前的时候，她终于，看见五条悟了。

　　“给你拿了瓶水，喝了它吧。”
　　他递来一瓶水，正是NPC在强烈推荐的蓝色瓶装水，像是某种运动饮料。

　　伊月接过，拿在手上，“谢谢，你跑几圈了……”她瞅了眼自己的手环。
　　【13圈】上面显示着。

　　“80多圈，大概。”五条悟说。

　　“什么！什么？”
　　她愣住，没听错吧！“你不是不能用咒力吗？”

　　伊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五条悟摊开手，转过身面对她，倒着走路跟她保持同样的行进速度。

　　“我的身体跟你们的不一样，常年经过咒力加持，就像是，”他向中央草地动物栖息地摆了下脑壳，“生物的进化一样，是个不可逆的过程。”

　　他继续说，显得颇有兴致，“身体的强化，大脑的升级，过去经年累月量变引起的质变，不会受到芯片的限制。”

　　他竖起手指，笑容开朗，“顺便一提，坂田是个例外。他似乎拥有类似【天与咒缚】的身体才能，他的实力大概是无咒力可以匹敌高专时代的我。”

　　“不过现在，坂田在我面前站不过一秒钟。”
　　他倒着走路，以腿长优势跟伊月保持相同速度，露齿一笑，“我是最强的，嘻。”

　　“那你好棒哦。”伊月没有感情的夸夸。

　　哈哈哈哈哈。五条悟居然就开心了起来。

　　「这人怎么这样啊——」的横幅
　　已经第N次出现在伊月的脑袋里，她停下脚步，抬起手里的水瓶。

　　确实得喝点水了，太渴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远处爆发尖叫。

　　吓的伊月耳朵一抖。
　　“纳尼？”

　　她和悟同时看过去。
　　只见一个中年秃顶的男人，扭在跑道上狂叫，“哇哈哈哈哈哈，我中了！我中了！五千亿！！哇哈哈哈哈哈！”
　　他的双眼通红，满地乱爬，不停蠕动，喘不上气，口水流了一地。
　　“我中了，哈哈哈，五千亿！五千亿！”

　　极尽丑态，简直不能直视。

　　“这到底……怎么回事。”
　　伊月的话音还没落。

　　不同的另一边：
　　“啊，花酱，花花酱，嘶哈嘶哈～～你不要动哦～～”
　　“花花酱～斯哈……啊”
　　那男人战栗，跪在地上，对着空气，面目狰狞，陷入疯狂的幻想中。

　　他们的旁边，都放着没有喝完的蓝色瓶装水。

　　这一边，伊月和悟你一言我一语：
　　“太丑陋了啊。”

　　“让人恶心呢。”

　　“真不想变成那样～”

　　“对啊，绝对不能喝瓶装水～”

　　“我要是想喝水你一定要阻止我，拜托了。”

　　“可以，明白。换过来，你也一定要阻止我。”

　　“啊……我尽量。”
　　伊月说完，心里一滞，所以这个水……她手掌紧缩，捏得塑料瓶咔咔作响。

　　她的耳旁回响着NPC小哥的叫卖声：
　　一口润喉，两口解渴，三口快乐赛神仙哦～免费提供瓶装水～没有吃亏没有上当～保证体验一秒上天哦～

　　她猛然抬起头看向五条那张无辜的脸。
　　“你，已经知道这水问题，故意拿过来给我喝？”

　　“是啊。”没曾想对方厚脸皮地承认了，大言不惭的。
　　声音倍加清爽，“面对一下自己的内心深处嘛，喝了就能到达渴望的彼岸哦～不想试试吗？”

　　伊月的脑中，五条悟那条评价的横幅已然从「这人怎么这样啊——」
　　进化成「这—消音—怎么这样？」

　　“做个人吧！”
　　水瓶飞向五条悟的脸。

　　然后果不其然地被他的手接住，“你生气了？哈哈哈。”

　　伊月气鼓鼓地站着，视线对着的方向，真好看见个天杀的肥男揪着鹿角，扭着屁股想往一头羚角鹿上坐。

　　“那边的家伙！你给我下来，腿比猪短还想骑鹿，欺负鹿不会说话是吧，一个男的，一百圈都跑不了你就不配呼吸，辣鸡玩意——消音——”

　　伊月骂人，肥猪看她旁边站着男的，没敢发作。

　　“脾气好差哦。”五条悟在那笑。

　　“我，动物福利保护者，基本操作。”伊月说。

　　“我明白，对可爱的动物变成的咒灵下手也要更狠才行。”五条悟说。

　　天气真是热死人，跑步就算了，还不能喝水。

　　伊月回到跑道上，舒展身体，甩了甩四肢，接下来要不遗余力发挥极限了。
　　她喊道：“红发的门外汉！赐我大猩猩之力吧！”

　　五条悠闲蹲在地上，有点无聊，这时笑了起来：“你确定要跑完吗？恕我直言，你这速度慢的……令人费解。”

　　伊月看向跑道的目光折转过来，“这一关好像不欢迎女性啊。”
　　她的声音冷静，“所以，反而一定要跑完。”

　　讲道理，这个时候五条是想撇嘴的，但是他忍住了。

　　伊月：“我绝对要入围。”

　　五条悟竖起大拇指，真心鼓励：“嗯嗯，加油！”

　　.

　　无休止地绕着同样的橡胶跑道行进，就像是酷刑。

　　期间，有人放弃，有人开始，也持续有人喝了瓶装水被抬出去。

　　每当伊月路过圆脸NPC小哥所在的摊位，他都会询问一遍，“小姐姐喝些水吧～”不厌其烦，似乎是真的关心她。

　　你自己喝吧。伊月理都不理他。

　　开始的时候，伊月还有功夫注意银时和新一有没有来，到了后半程，她已经自身难保，喉咙，肺叶，脑壳，眼睛，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的脑子里出现了喷薄的富士山，火山，夏威夷，海岛，椰子，白色，一团浆糊。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可她没有停歇。

　　她的眼睛里交替着橡胶的跑道，绿草，皮毛，鹿角，腿腿，大象，耳朵，翅膀，要是能飞就好了。

　　身体达到极限，注意力涣散，别说五条悟，天王老子跟她说话都不想理。
　　可最后阶段，他似乎闲着无聊打定主意缠着她了。

　　嗯。
　　伊月觉得他就像那种，考试前跟你嘻嘻哈哈的同班同学，拉着你各处骚跳。等考完了你倒数，他榜首。

　　“你，不要，干扰我。”伊月尽力稳住心态。
　　她没力气说话，气息微弱。

　　“啊，飞行器。”五条悟抬起头，似乎又在作妖。

　　“都说了……！啊，真的诶，飞行器。”
　　伊月抬头的瞬间，脚下的步伐停住了。

　　“它是在洒水吗？”

　　“像是呢。”

　　碧蓝的天空中，一朵云都没有。

　　飞艇播洒飞扬出的水雾缓缓飘荡开，竟形成一道明显的彩虹，灿若琉璃。

　　伊月和悟的说话声
　　喘气声，跑步声，衣物摩擦声
　　动物抖动声，青草生长的声

　　叮铃脆响
　　遥远的铃铛轻撞
　　叮，叮，铃，铃，像古老的歌

　　瓮城上空飘扬的空灵轻响似是可以让人幻视。

　　许多人的脑海里都出现了一位款款而来的身姿。

　　“光粼女王来了。”
　　“女王……”“唯一的王啊。”

　　有人的膝盖触碰地面，跪在地上，摆出崇拜的动作。

　　她的头发是金色的鳞片，像是丝丝串珠垂在脸庞两侧。
　　女王微动头颅，金黄的皮肤上泛出凌厉的光泽。

　　从万物的靡靡之音中，她分辨出两个声音，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他们没有喝水。
　　所以她只能去听
　　——

　　毫不知情的伊月已经跑进了最后阶段。
　　她沉默许久，憋出一句话，“我真的，要死了。”

　　“怎么会有人光跑步就死掉啊。”五条悟不理解地笑道。

　　“你给，我收尸，我们，咳，就是过命的交情了。”伊月喘气。

　　“放心，我会超度你的。”悟的嗓音一转，“所以，要喝水吗？死之前爽一下也不错。快乐赛神仙哦。”

　　“哈哈哈哈。”伊月狂笑，肺管更疼了，“不喝！死都不喝！”

　　——
　　女王关掉这条通道，不愿再听这些废话。无意义的声音。

　　同时的，伊月开始想，那种蓝色的瓶装水。
　　要是五条悟喝了，会是什么样子，他最渴望的彼岸又是什么风景。

　　总不会是金钱或者女人，那可是五条悟啊。

　　期待看到他喝水。
　　想到开心处，她又开始笑了，上气不接下气。

　　越过终点的一刻，有些缺乏实感。

　　就像憋气潜水的人终于可以呼吸，她知道不能马上躺下。可是她现在真的站不起来，脚踩棉花。

　　她躺下了，手环的提示音响起【滴，玩家伊月，100圈，已完成】

　　她的眼中，天变得更蓝，鸟叫也更加悦耳，她完成了。现在，她对这个世界很满意，其余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叮铃的轻响摇曳而来。

　　所有人都被那种空灵而遥远的音色摄住魂魄。

　　这片土地的王，像是永远到达不了的梦中海岸，任何意向和幻想都不足以表达她的神态。
　　女王浑身波光粼粼，自看台由上而下走来。

　　她的鬓边串珠状的金鳞微摇，不时打在她戴着的墨镜边框。

　　是的，古老而摄人魂魄的光粼女王习惯戴着一副——镜腿镶有珍珠装饰的，墨镜。

　　太阳在她深色的镜片上照返出两个圆圆的光点，她亲自下场，来到了跑道边。
　　就站在躺尸的伊月跟前。

　　仰面朝天的伊月只觉一道金色映进眼底。
　　以及，她从来没有听到过那样动人的音色。

　　“准备了如此珍贵的水，怎么能浪费呢？”是女王天籁般的嗓音。
　　“喂他们两个喝水吧。”

　　什么什么？
　　垂死梦中惊坐起！
　　不就是为了！不喝水吗？

　　她挣扎着坐起来了，一脸生无可恋疲惫不堪……
　　可任凭心潮澎湃所有情绪最后只化作了嗓子里的一声
　　“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