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薇的记事本》百安柚

5、第 5 章

　　３１.

　　在我小学五年级的五一劳动节的那天，家里再次收到一个噩耗。

　　为了贴补家用的妈妈去城里建筑队打工，不小心从五楼顶上摔了下来……

　　那天天气有些阴霾。早上妈妈走的时候，我还在担心会不会下雨。因为劳动节，学校放假了，我在妈妈出门后就开始打扫屋子——凹凸不平的地面，黑漆漆的柱子，满是尘泥的旧衣服。

　　扫扫洗洗，洗洗擦擦……

　　快到中午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人，那个人是村里和妈妈一起去建筑队打工的。她说妈妈从楼上摔下去了，现在在市医院里。

　　我抬起头，望了望天，像是要下大雨了一样，黑压压的一片。

　　３２.

　　医院病床上，妈妈满身是血。头发也被快要凝固的血块粘成一片一片的，双腿上的血渍染红了整条暗蓝色的长裤。整个身体都被尘泥和血迹紧紧地包裹着，包得我的心也觉得紧得透不过气来。

　　吃了几年的药，爸爸的病情也有所好转了，只少已经可以说是控制住了。但是当他看到满身是伤的妈妈时，我真的很害怕。

　　在去医院的路上，爸爸说，小薇你还是别去了吧！你妈妈一定没事的！

　　我使劲地摇头，我一定要去！

　　医生和护士们把妈妈从一个病房推出，进了手术室，很久之后又从手术室推了出来。然后妈妈的头、手臂和双腿都被白色的纱布包了起来，要不是我一直守在门口，我还真不知道那个几乎都被白布包起来的人就是我妈妈。

　　爸爸很着急，但是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时不时地看着我。而我也没有说话，我以为我也悲伤到大哭，但是事实上，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３３.

　　等身上的麻药过去之后，妈妈开始感觉到疼痛。她轻声地呻吟着，吵醒了在一边趴着睡着了的我，但我知道她已经很忍耐了。

　　动完手术后，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要２４小时监控，防止病情恶化。

　　爸爸说让我回家去，这里有他就好。

　　我依然使劲地摇头。我要留下！

　　当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的我，拿着装有大便和尿液小塑料杯，去化验科做化验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大人们都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我……

　　３４.

　　五一劳动节的七天假慢慢地过去了。我的作业是最后一天才回家赶着做的。

　　这七天，我每天都会回家，但是第二天还是会出现在医院里。

　　不回家不行，家里还养着猪、狗、鸡、鸭。

　　回到学校，我原本就乱了的心就更乱了。

　　在学校要读书考试，回到家里要照顾家里。每天晚上都会忙到半夜才睡，甚至锅里煮着猪食，人就倒在稻草堆里睡着了。迟到的次数越来越多，被罚打扫教室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每天放学赶着跑回家的次数更是多……

　　我以为我会这样一直默默地过下去，但是不知道是谁告诉了老师我家里出的事。老师看我迟到也不再骂我了，只是还是会罚我打扫教室。

　　３５.

　　也就是那年我有了自杀的念头。

　　我没有觉得很纠结，很痛苦，只是觉得很讨厌这样的生活——仿佛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忙碌。

　　妈妈从五楼摔下去，最后捡了一条命，大家都说是福大命大。只有二伯父说是因为我妈妈命贱！还说是我家里撞了鬼，作了孽，所以才会出这样的事。

　　我想，要是我死了的话，我一定天天呆在他们家，让他也摔跤，也被人说是作了孽……

　　３６.

　　自从妈妈入院以后，外婆家一个人都没有来看过我。

　　一次，早上我去上学，刚好遇到要去赶场的外公，他看着我说，要是那年我妈听他们的话，跟我爸爸离了婚，现在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结果是——我妈活该！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还是去医院看了妈妈一次。带着一包烂了的香蕉去的……外婆对妈妈说，这一切都是爸爸的错，不然妈妈也不会躺在医院里受痛，我也不会花着脸去上学。后来我跟妈妈解释，遇到外公的那天早上我要迟到了，所以才没有洗脸，家里一切都好……

　　妈妈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３７.

　　天很黑，因为是午夜。

　　我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拿着铁刀砍着自己在天黑之前割回来的草叶。钪钪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回响着……

　　我有些害怕，有些心急，然后一个不小心刀就落在了手指上。

　　“啊！”一声大叫之后，发现身边没有人紧着过来问我怎么了，也没有人看到我手指上涌出的鲜血而马上找来酒精、棉花给我止血。

　　我原本瘪着的嘴，“哇”地张开大哭了起来。其实我早就想哭了，只是都一直在忍着，但是现在忍不住了，手指好痛，好想睡觉，好想明天不去上课，好想妈妈明天就能回来……

　　十岁的我，学会了什么叫做“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