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怀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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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住皇宫的第一夜，云知月其实乏累得很，可躺在陌生的床榻上，实在是辗转难眠。
实际上，自从离开乌虞，他就再也不曾睡过一个好觉，总有一根弦紧紧绷着，不敢放松。
又辗转片刻，他睁开眼，伸手将枕下的短刀取出。那是一柄巴掌长的弯刀，刀鞘及刀柄雕绘华丽，镶嵌着不少细碎的宝石。
云知月仔细摩挲着，一千八百多个日夜里，他将每一处雕绘位置和图样，每一颗宝石的颜色和形状都记在了心里。
这把刀他随身带了五年，是他的定心骨——只要摸到这把刀，心里就觉得安定。
只可惜他虽然被允许带这把刀进宫，却不能时刻带在身上，尤其是拜见傅崇光的时候，当然他也没想用这把刀对傅崇光做什么就是了。
想到傅崇光，云知月又想起方才那几本字帖，握着刀的手都更紧了几分。
狗皇帝！
既然这么瞧不上他，又何必与他做交易？
说来傅崇光也是奇怪，口口声声说要看到他的价值，可他昨晚完全是情急之下与对方谈判，其实已经透了老底。再从今日傅崇光透露的线索来看，刺杀一案自己比傅崇光还没有头绪，对方明知这一点，为何还要与他做交易？
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既然对方没有毁约，他自然也要抓住机会，拿出点本事来，好站稳脚跟。
思及此，云知月披衣起身，点灯去了书房。
铺开纸笔，他画了一个简略的舆图。
刺杀案发生在西疆的风蚀谷，百漠位于宸国北境，嫌疑最小，位于西南的南昭次之。
西疆最强大的两个国家就是羌牦和獒戎，一南一北占据了整个西疆，二者与宸国之间，夹着乌虞、穆赖、茴兰等弹丸小国。
羌牦与獒戎实力强盛，又与傅崇光对战多年积怨最深，不论是除掉后者还是阻止他登基，对羌牦和獒戎都十分有利。
乌虞参与其中，则是因为乌虞离案发的风蚀谷最近。若不拉乌虞同谋，难保傅崇光不会通过乌虞脱险。
那么这件事到底有几方参与其中，又许了乌虞什么好处？
“殿下？”阿吉娜忽然叩响房门，“您还不睡吗？”
“这就睡了。”云知月将那份简略的舆图折起，随手塞进一本书中，拉开书房门走了出去。
回到卧房，阿吉娜替他将外衣挂回衣架，回头见云知月已经坐在床上，正要吹灯，忽然听云知月唤了她一声。
“阿吉娜，你可知宫中有无乌虞的探子？”
阿吉娜一愣，惊讶道：“殿下为何这么问？”
云知月偏头看向她，眉头轻蹙，眼神仓皇：“算了，还是你明日找机会出宫，就说我有东西落在了驿馆，见到王兄就告诉他，陛下怀疑我了。”
“殿下！”阿吉娜掩唇低呼一声，在云知月床边跪下，“陛下怎会怀疑殿下？殿下好端端的，哪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云知月苦笑了一下，琥珀色的眸子满是凄然：“你只管告诉王兄，他会明白的。”
阿吉娜心底一凉，虽不知缘由，却明白事情的紧要，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答道：“奴明白了，奴明日早晨就出宫。”
云知月却摇头：“不急，明早我去学馆，你留下来整理行囊，等我回来再找借口出宫。若是去早了，未必能见到王兄。”
后一句他说的满是讽刺，阿吉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王殿下恐怕整宿整宿泡在妓馆，正午能回驿馆就不错了。
“奴明白了。”
云知月拉上被子躺下：“我乏了，你也去歇着吧。”
“是。”
云知月侧身朝里卧着，等屋里暗了下来，才轻轻勾起了唇角。
希望明日王兄能满意他送去的消息。
…………
云知月这一夜依旧睡得不安稳，惊醒了好几回，下意识去摸枕下的刀，后来也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阿吉娜喊他起身时，脑袋有些昏沉，脸色也十分苍白。
“殿下可是没睡好？”阿吉娜担忧地看着他，眼下也有些乌青。
“无碍。”云知月用帕子沾热水盖敷了下脸，顿时瞧着面色红润了许多。
用过早膳，他留下阿吉娜，带着徐来宝去了学馆。
除了自己带的随从，别的王子都只配了一个太监、一个宫女伺候，云知月手下多一个徐来宝，瞒也是瞒不住的，不如大大方方让众人知道，正好借傅崇光的威名继续“狐假虎威”。
徐来宝一边给他引路，一边说道：“奴才听说了一件趣事儿，说与殿下听听。”
云知月扬眉看向他，示意他说下去。
徐来宝：“听说昨日延寿宫里，各国使臣送来的美人吵起来了。”
云知月：“吵起来了？”
徐来宝笑眯眯的，说话也一股神神秘秘的劲儿：“可不是嘛，殿下有所不知，昨日一共送来四位美人，是奴才领着去太后娘娘那的。”
“当时娘娘将这些美人安置在了延寿宫，却一时忘了，这延寿宫只有一宫三殿，按规矩，只有妃以上的位份才能执掌一宫，那几位尚未册封的美人，住别殿其实都逾越了。”
云知月听到这里，已经猜到了后面发生的事：“可四位美人，三座别殿不够分吧？”
“殿下英明！”徐来宝笑着对云知月作了作揖，继续道：“这羌牦美人是个直爽的性子，问宫人为何不能住到主宫去。那百漠美人就不乐意了，凭什么你住主宫？这不就吵起来了。”
云知月没理会他的奉承：“后来呢？”
“这后来啊，”徐来宝竟是惋惜地叹了一口气，“那獒戎送来的美人是一对双生子，情谊深厚，说是想住到一块去，这不就空出了一殿么。”
云知月轻轻笑了一声，延寿宫一宫三殿的布局太后娘娘不可能不知道，给四位美人安排住处时却没提，显然有意促成分不均的局面，借此试探四位美人的心性。
“太后娘娘听说了这事，没有怪罪各位美人吧？”
徐来宝眼睛忽的一亮看向他：“殿下神了！您怎么知道？”
徐来宝：“娘娘听说是因为她的疏忽造成几位美人不合，赏了不少东西安抚各位美人，又担心两位獒戎美人住别殿有些拥挤，特许她们搬到主宫去。”
如此一来，羌牦和百漠美人不得怄死？
云知月了悟，轻轻弯起唇角。
怪不得傅崇光要将这些美人送去给太后安置，宫斗这种事，还是得交给太后娘娘这样的行家来做。
先帝暮年偏心宠妃和幼子，太后仍能稳住局势，等来傅崇光自西疆返京，又怎会是个简单人物？
徐来宝把这事告诉他，也不仅仅是当做趣事说说而已，而是在给他传递消息。
云知月笑着看向徐来宝：“这事儿确实有趣，多谢你说与我听。”
徐来宝被那笑容晃了眼，刹那间红了脸，勾下头支吾道：“不、不当谢，都是奴才该做的。”
云知月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可爱，顿时笑得更开，仿若春日里绽放的桃花一般娇妍。
徐来宝抬眼瞥了一眼，垂下脑袋再也不敢看了。
饶他是个从小净了身的小太监，不算完整的男人，但也知道美丑——三王子殿下这样的绝色，他在宫里十来年也未曾见过。
怪不得陛下看重他……
咳，他没有说陛下好色的意思。
…………
云知月抵达学馆，授课的先生还未到，学生倒是来了两个，百漠王子和獒戎王子。
百漠王子年长，看起来二十多岁，面相憨厚，见人自带三分笑意。
獒戎那位估计是质子中年纪最小的，十一二岁的年纪，酷酷的小脸蛋紧紧绷着，一双眼睛又黑又亮，警惕地注意着风吹草动。
百漠王子上前同云知月打招呼，汉话说得字正腔圆：“乌虞三王子，在下百漠班酷，住在你东侧的勤学阁。”
云知月回以礼貌浅笑：“大王子殿下汉话纯熟，唤我‘知月’便可。”
“原来你汉名叫‘知月’。”百漠班酷诧异一笑，“这回我可记下了。”
“这是獒戎七王子图勒。”百漠班酷介绍道，“估计是年纪小怕生，不怎么爱说话，也不知会不会汉话。”
图勒闻言转过来，黑亮的眼睛望着两人。
百漠班酷惊讶：“你听得懂？那方才怎不理我？”
他无奈苦笑，对云知月道：“我长子同他一般大，所以瞧见他就觉得亲切，本想同他说说话，没想到他这么怕生。”
云知月微讶：“您有孩子了？”
绷着小脸的图勒也睁圆眼睛看向百漠班酷。
百漠班酷笑道：“看不出来么？我已经快到而立之年了。”
脸上笑着，语气却难掩落寞。
作为百漠的王长子，已经有了妻儿，却还被送到宸国做质子，这是何等的悲哀？
云知月想不出宽慰的话，说了也是戳人痛处，于是浅笑道：“看不出来，您很年轻，瞧着与我一般大。”
百漠班酷哈哈大笑：“你可真会哄我，我再早几年成亲，长子恐怕都和你一般大了。”
云知月笑笑没再说话，并不想认个长辈。
图勒也转回头，继续安安静静地观察四周。
这时穆赖和茴兰王子正好一块进来，见到云知月三人站在一块愣了一瞬，竟是站到了另一边，不打算招呼交谈的样子。
穆赖和茴兰两个小国都在西疆，因为挨得近，一直是友好盟友关系，两位王子也都是十五六的年纪，似乎已经结做了伴，有些排斥外人。
云知月也没有主动上去攀谈，百漠班酷倒是又热情地上去说话了。
云知月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众人，若以傅崇光说的香气为线索，异族人体味都比汉人重，有人会用香遮掩，有人却不会——在场这几人，身上似乎都没什么特殊气味。
不过傅崇光也说了那是一群死士，王子们肯定与他们不一样。
正想着，一个须发花白的清瘦老人抱着书卷进来，径直走到了授课先生的讲座。
老人虽清瘦，两眼却很有神，视线扫过众人，在云知月身上停了停，最后道：“入座吧。”
馆内有两排书案，一共六个位置，几人谦让了一番，最终个头矮的图勒和穆赖、茴兰王子坐在了前排，云知月和百漠班酷坐在后边，还有一个空位。
那老先生却吩咐宫人：“再加一张书案。”
云知月微讶，未到的是羌牦王子，那多加的这个呢？
宫人在第二排中间加了一张书案，并在云知月书案右边。左边的百漠班酷见状，将自己的座位往边上拉了拉，示意云知月挪过去一点。
刚挪完，羌牦五王子赞回走进来，环视一眼，在最右那张书案坐下，满脸不耐烦的模样。
他身形高壮，约莫二十左右，春末四月却穿着露胳膊的短衫，露出遒劲结实的手臂，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讲座上的老先生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计较他的失礼。
“鄙人翰林学士郝学文，从今日起负责教导诸位王子诗书。不管诸位从前什么身份，在这个学馆内，只有先生与学生，也只作学问，望诸位谨记。”
诸位王子对视一眼，由百漠班酷带头，稀稀拉拉响应：“是，先生。”
只有最右边的赞回冷漠不应，直接趴到了书案上。
郝学文依旧不介意，继续道：“今日第一课，我打算——”
说话声忽然被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一个身影闯进来，顿时吸引了所有目光，趴在书案上的赞回都猛地直起了身。
来人见到馆内的场景也愣了下，急忙向郝学文作揖：“学生来迟，请先生勿怪。”
郝学文始终没什么表情：“下不为例，坐吧。”
“谢先生。”
来人无视众人惊讶的目光，在唯一的空位上坐下，转头看见左手边的云知月，顿时臭了脸，不屑地“哼”了一声。
云知月：“……”
这家伙怎么也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怀疑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