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场持久战》文随心

5、第04章 原来她不是衰

　　顾爸推荐的，果然不是一般人。
　　大杯柠檬香片洗头又洗澡，对方竟然没有马上发火，他冷笑着，声音更是冷过那张生熟勿近的脸：
　　“客人进来，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第一印象极坏，减二十分。工作时间嘻哈打闹，完全没有职业素养，姑且减十分。平时这店里是单人值班，没错吧？操作台就在收银台上，想必是图方便。这本身无可厚非，可卫生状况堪虞，减二十分。还没有尝试贵店的东西，客人已经在心里打了不及格了！这种店谁会来？如果让你们选，你们会不会来？”
　　藐视地目光遍扫全场，仍高高昂着头，脖颈仰出一道白天鹅般优美的弧线，停顿一下后语气则更加不留情面：
　　“啧啧，再瞧瞧这两位店主，一位是开名贵跑车浑身名牌不识人间疾苦只想玩票的富家女，一位是懒懒散散浑浑噩噩妄想着天上会掉馅饼的糊涂蛋……
　　我甚至可以确定，你们打心眼里已经认为这店没救了。那就直接GameOver关门大吉吧，还费劲找我来做什么？我可不像二位，我的时间宝贵得很！”

　　人走了，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两人还懵着。
　　她们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人家搁在桌角的简朴小提盒。

　　良久之后，顾盼是被常晴朗哇地一声大哭惊醒的。
　　“呜呜呜……他知道什么？凭什么那么说我，又凭什么那么说你？……唔们择么木努力？（我们怎么没努力？）唔们择么就晃且了？（我们怎么就放弃了）呜呜呜……”常晴朗哭得那叫一个惨烈。

　　上次见晴朗哭，是那个和她相恋两年的师哥，以要去米国不忍耽误她青春为由，主动分手。
　　结果一个月后，在本地的一家咖啡馆，常光顾二人组正面遭遇了原本应该明尼苏达凿冰雕的男人，胳膊上还吊着别个女人。
　　那次，晴朗向奸情敢死队泼出的，是一杯新鲜的黑咖啡。

　　顾盼被常晴朗抱得死死地，连喘口大气都困难。孩啊，发泄委屈不要紧，可上次的咖啡这次的茶，咱不能总往人脸上砸啊！
　　她并不善于安慰人，只能尽力当好人形抱枕。好不容易等常晴朗的情绪缓和了，尝了一口大厨留在桌上的小点心，顾盼自己想哭了。
　　多么光芒灿灿的大救星，就这么被活生生放跑了。
　　除了关门大吉，小店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尽管时间上看来，已经是夏末秋初，但是正午一点钟的太阳，绝对还是个大火球，将它无穷无尽的热力尽情地朝着天地万物尽情喷吐。
　　人行道旁，一颗瘦弱细长的小树，寥寥可数的稀疏叶子，都往下耷拉着。一张孤零零的单人小桌就支在树下，那点可怜巴巴的小凉荫，连桌面都盖不上。
　　这批经纪人们才被招入公司不久，满腔干劲无处发泄，全部跑去附近的沃尔牛大卖场撒名片去了，而他们的督导大人——顾盼顾女士，眉头拧成麻花状，正一边讲着电话，一边拿花花绿绿的宣传页子呼哧呼哧扇风。

　　“这次是你过分在先。”
　　“对，就是那个毛还没褪干净的小孩，他辈分上是我师叔！师叔懂吗？”她拿手背抹了下额头上涔涔的汗水，咬着牙压住嗓子。
　　“我去？你想的美，既然有本事得罪人家，你就得想办法把人家哄回转！”
　　“你我管你装可怜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快被烤成人干了。不理你，哪儿凉快哪呆着去吧！”
　　死女人，居然还敢控诉她脾气不好？顾盼啪地合上电话。

　　有句话说，人要是倒霉了，喝口凉水也塞牙。
　　可怜她早被这炎炎烈日晒得头晕眼花，又叨叨这半天，嗓子眼里快冒出火了，却连口凉水也没有，只能干咽了一口唾沫星子润喉咙。
　　此情情景，让她不禁怀念起那杯肇事的茶。如果，如果那杯茶没有被泼出去，就好了。

　　脖颈上都是汗，顾盼正皱着眉扒拉工装的衬衫领子，一位五十来岁的大妈撑着阳伞，一搭一搭地走到咨询桌前。此时顾盼早已放妥自制的简易扇子，起身跟她问好。
　　“姑娘，我想买只基，就是新出的那只中银全方位稳健成长型……”
　　这么拗口的一串长字，她还背不下来呢，难为大妈说得周全。顾盼点头，找出份材料双手递过去。
　　大妈一行一行，看得很仔细，面上渐渐露出满意的微笑，伞也顺手搁桌上了。

　　这只基乃基群中的战斗基，每年收益是相当不错的10%+，只是，最少投资额度50W。
　　难道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顾盼一颗心砰砰乱跳。她这月的任务额度有门了！

　　“就这只吧。你们营业部在哪？现在赶得及办手续吗？”
　　“大妈您放心，绝对赶得及！”
　　作为一名典型闷骚人士，顾盼在心里猛跳大腿舞。这次中奖了，不仅能有全额工资，恐怕还能拿月度奖！她幸福地要昏死过去。

　　营业大厅里，开户的人并不算多。
　　顾盼将财神大妈安置在等候区的小几旁，接了杯水端过去。问清楚她从前是否开立过基金账户，身份证有无随身携带，才又去前台要了两张申请表。等连串工作都搞定，不好意思道；“您先坐这填一会儿表，我马上就回来。”在外头待了半天，某种需求马上就呼之欲出了。

　　楼上楼上跑一遭，前后不过五分钟的功夫。
　　回转的时候，在楼梯上迎面见到李招弟，：“你回来了？郭总刚才找你来着，你去他办公室一下吧。”
　　“好的，谢谢。”
　　顾盼继续往楼下走，没想到对方忽然转身跟她肩并肩，状似提醒道；“哎，你往哪儿去啊？郭总在三楼呢！”
　　“恩，知道了。就去。”顾盼脸色如常，步履明显有所加快，却还是甩不脱身后的橡皮糖。

　　大妈远远地就招着手，“回来了？来，快帮我看看，这个空怎么填？”
　　不知怎地，李招弟忽然歪了一下，好巧不巧地碰到了才想迈步的顾盼，一下把她挤到一边。
　　等她站稳的时候，李招弟已经弯下腰，那笑容能滴出蜜来，“这里填银行账号就行，您刚才不是说带银行卡来了吗，就填那个号。等会我陪您去附近银行办存管……”
　　顾盼什么都明白了。

　　“大姐……”
　　这个称呼叫出来时，顾盼不由得浑身一震。
　　李招弟瞟了顾盼一眼，面有得色，“大姐，我是营业部的挂牌分析师，别的我不敢说，但绝对能保证您最低的交易费用。”
　　她指了指她那愣是用海绵垫出来的A罩杯，上面别着一枚标志身份的小胸牌。

　　大妈搁下了手中的笔，并没有立刻说话，眼睛在她两人身上分别扫过，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大……”
　　顾盼瞧着那张隐隐现出菊花图案的脸孔，一个 “姐”字在嘴边打了半天转，死活都没有喏喏出来。
　　孰轻孰重立刻有了分晓。

　　“大姐走这边……您可真幽默……呵呵……哦呵呵呵……”
　　顾盼咬着嘴唇，眼巴巴地看着“月度奖”被一张甜蜜小嘴给忽悠走了。

　　满怀愁苦，她一个人慢吞吞地再次走回到两条街外的咨询台。
　　几名年轻的经纪人，有男有女，正围着小桌聊天。坐在椅子上的那个看见她，赶紧让座：“顾姐好。李督导没和你一起过来？”
　　顾盼还没来得及开头，有个最为活跃的抢了话头：“李督导是月亮女神，你不知道吗？”
　　“怎么讲？”其他人异口同声，连心情不佳的顾盼也竖起一只耳朵，愿闻其详。
　　“她从不和太阳同时出现，不是月亮女神又是什么？”
　　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众人起哄：“精辟啊！李督导最怕晒太阳了。你再说说，咱们顾督导是什么？”

　　“你们个个都没事了是吧？”顾盼板起脸，重重拍了几下桌子，想阻止他们闹下去。可相处日久，谁都知道顾督导一副温吞的蜗牛脾气，根本没人怕她。
　　“顾督导啊……”那个经纪故意吊大家胃口。
　　“快说快说！”有人不耐烦了。
　　他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眼睛眉毛一起动，“她就是传说中的——小、龙、女！”
　　众人先是囧，越琢磨越觉得贴切，别的不说，单说那张能长期保持面无表情的脸，果然是古墓派不世出的人才。
　　笑声沸反盈天，把几个路人吓得远远地就绕了道。

　　“你、你、你，还有你……”顾盼板起脸，拿手指头轻点人数，“回去写份不少于两千字的心得，明天交上来。”
　　居然还有个不怕死的，就是那个最活跃的，冲她挤眉弄眼：“姑姑，你也太狠心了吧？我是过儿啊，你不认得过儿了？”
　　顾盼放柔声音：“过儿，你写五千。”
　　“啊！”无比惨痛的一声大叫。

　　日渐西斜，众人在融洽的氛围中打道回府。
　　顾盼工作的证券营业部在大厦东区，总共三层，一层是前台以及散户大厅，二层基本都是大户室，三层则是行政及后勤人员的办公区域。
　　其实原本使用空间只是两层半，第一层的起檐要比其他楼层高半截。当时大老板一拍脑袋，入住装修时硬是在中间加了一层。虽然稍微压抑了点，但多出来的使用面积相当可观。

　　推开沉重的玻璃大门时，顾盼觉得自己脑袋昏沉沉的，脚步也有点虚浮。
　　此时已接近五点，大厅里静悄悄的。
　　其实每天三点收盘后，不出十分钟，散户大厅里扎堆的老头老太们一走光，整个大厅里就基本空空荡荡了。
　　众人刚把小桌和剩下的资料在角落里摆放好，李招弟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个塑胶袋，“大家辛苦了，呵呵，请你们吃雪糕……”
　　顾盼瞥了一眼袋子里的内容，眼角直抽搐。

　　经纪事业部在二楼西首。由于经纪人数目太多，进进出出怕客户提意见，装了块厚磨砂玻璃和大户区隔开了，从大厅直接有楼梯通上去。顾盼的办公桌，就设在楼梯口的督导区域里。
　　她的瓷杯里斜插着一根蒙羊小布丁，呈半融化状态。
　　“特地留给你的。”李招弟满面放光，胳膊肘支在她俩岗位中间的隔断玻璃上。
　　“……”顾盼很无语。，
　　“哦呵呵……大家都辛苦了嘛，也该慰问一下。明天我一定早去。”
　　“……”
　　李分析师嘴里的“一定”数目，手指脚趾头全用上都不够使了，可就是从来没实现过。顾盼正在想着怎样敷衍过去，手机铃声适时地替她解了围。

　　“咕咕，你快回家!”
　　刚接通，电话那头，还带点奶气的清脆童音就兴奋地嚷嚷起来。
　　顾盼不由精神一振，“小汤圆？”
　　“不是不是，我不是小汤圆，我是糯糯呀咕咕。”
　　这鬼灵精！顾盼轻声慢语：“知道了知道了。你是糯糯，那小汤圆呢？”
　　“小汤圆？他，他被灰太狼抓走了……”
　　“……”

　　小汤圆是顾盼表姐家的孩子，大名蒋希诺，小名叫糯糯。因为从小就长得白胖讨喜，家里人都叫他小汤圆。
　　姑姑姑父去世得早，表姐她高中就来到这城市借读，一直到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再到离婚，顾家就好像是她自己的家一样。
　　小汤圆是叫着顾爸顾妈“爷爷”“奶奶”长大的，所以顾盼自然而然地成了“咕咕”，而不是“咿咿”。

　　正和大侄子有板有眼地对话的顾盼，没听见李分析师倒吸气的声音。注意到这方动静的经纪们，纷纷撂下了手头工作，看她的眼神像是见了火星人。
　　晕了晕了，天啦天啦，那是他们素来不苟言笑的督导大人吗？
　　比白板还僵硬的脸孔，柔和得吓死个人！
　　一贯抿得笔直的性格唇线，竟然高高地翘了起来！
　　瞪得眼珠子集体抽筋的经纪事业部同仁们，有志一同地开始捡下巴壳子。

　　顾盼是多么想立即就捏到小汤圆那滑嫩嫩肉嘟嘟的小脸蛋儿啊，可一想到老娘有可能将她五花大绑押去相亲，还是决定算了。
　　扣上电话，她立刻察觉到周遭不同寻常的气场，眼神兜了个圈，更觉蹊跷。
　　——什么时候面部神经僵化啥时候也成了传染病了⊙_⊙？